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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上)
金秋,9月18日
站在富豪大酒店的顶楼,极目远眺,你会发现这里正处都市的中心。这时,下面的解放广场,花团锦簇,彩旗飘飘。楼下正门前的停车场上,蒙着白布的桌子旁,坐满了来宾。他们当中有工商、税务、公安等政府职能部门的代表和本市各行各界的朋友们。更令媒体关注的是,听说市长也将出现在贵宾席上。
站在主持人位置上的是,富豪大酒店的经理萧克。他一脸稚气,鬼魅俊美,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脸上的表情却给人以阴沉冷酷之感。他是南方人,到本市已五年多了。有关萧克的传闻很少,但有人相信他至少跟几起敲诈、勒索、贿赂事件有关。今天,来宾和媒体好像对他并不太感兴趣,真正感兴趣的人物还未露面。人们也许对几年前,第一百货大楼被拍卖一事仍记忆犹新,这家老字号的国有企业就是富豪酒店的前身。如今这座在原址上,新矗立没有几年的大厦又成了天马集团的总部,自然集团老总也就成了名噪一时的新闻人物。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通过各种渠道想打探其庐山真面目,但没有人知道其详。传言他本地生人,很早以前只身一人离开家乡去打天下,有家晚报甚至直接称他为,神秘莫测的“基督山伯爵”。萧克在富豪大酒店开张之际,曾被媒体称之为本市民营企业一颗耀眼的新星,而他的顶头上司又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其实,这个人此刻正站在楼顶,独自欣赏着脚下他所导演的一切。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解放广场——在十万市民的夹道欢送下,奔赴农村的广阔天地。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弱小的知青,二十多年后,他在这里已成了呼风唤雨的巨人。现在,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今天对他编导的场面非常重要的人。命运可以把人抛向任何一个角落,今后命运又该怎样安排他的人生呢?但是辉煌已然到来,他泰然自若、雄心勃勃。这一天早在他的心中,固化于时光的流逝里了。
叶子今天是第一次独立制作节目,她和摄像师小周,早早就赶到了富豪大酒店。可以这样说,最近她是这里的常客,对此地的印象太深刻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廊柱,精致宽敞的贵宾餐厅,以及过道上那松软的猩红地毯……哇!那感觉气派极了。这里是本市,屈指可数的一家星级大酒店,几个月来她不惧发胖的危险,频频在这里享受美食。她绝没有想到,那个常常营造浪漫气份在这里请她的人,竟是今天头号的新闻人物。
当部主任顾大姐头一天交待任务时就强调道:“跟你说叶子,这可是我市成立的第一家,集团规模的民营股份制企业,一定要详细了解第一时间的全部情况……”
叶子对其不以为然,她自信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她有无人知晓的秘密武器。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天马集团成立庆典的现场,请大家跟随我们的摄像机,去了解一下今天的盛况。”
叶子本以为这次采访是胸有成竹,可事实却不然,她想要寻的重量级人物象空气一样蒸发了。
“小姐,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能见一下你们老总吗?”
“对不起,我们老总今天谁都不见。”
“萧经理,连总上哪里去了?”
“他现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叶子楼上楼下跑了半天,仅拍到一些资料性的东西。离主题差得太远了。
上午十时,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终于出现了,和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吴明策副市长。记者们蜂拥而至,他们各个争先恐后把一大堆问题砸在了,那位如同“斯芬克斯”一般神秘的老总身上……
他给叶子的感觉怪怪的,虽然他们认识时间不长,但相识颇具戏剧性。在那之后,他常请叶子在富豪吃饭,每次他都只是静静的喝酒从不多嘴。头几回叶子还婉言拒绝,可他那不紧不慢镇定专横的命令口吻,慢慢地把叶子征服了。他从不谈自己是做什么的,只知道现在他孤身一人没有家室。有一次被叶子逼急了,才承认富豪有他的股份。后来,他们逐渐变得很熟了。一次,就餐后她好奇的问他:“连先生,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结婚呢?”没想到,他一下子吼了起来“这关你屁事!”吓得叶子以后再也不敢提这个话题了。
一天,他打电话说晚上想请她到新居坐一坐,当时叶子不知为什么竟贸然接受了,可马上她就后悔自己太草率,他要是别有用心我这不是玩火吗。她为难得差点跳楼要下班时也没想出个好主意,偏偏她又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姑娘。终于她灵机一动,临时把台里一个年青的女同事胡亚男找来做伴,这才心安理得的赴约去了。实际上,那天叶子看见的场面,是她始料不及的……
灯光下,伴着舒缓轻柔的乐曲,几对男女正在翩翩起舞,借着灯光她发现这些人,都有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她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本市的头面人物。
看见她后,他招呼道:“自己随便找点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拽走了。
叶子那天和胡亚男,楼上楼下喝酒跳舞疯玩了一通。末了也没能和他再打个招呼,因为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次她的自尊受到了伤害,这么大的事情,他事先竟没和她知会一声,她决定庆典结束之后一定找到他讨个说法。
这一带早先有个日本名字:上佰町。据说伪满时,日本人曾在这盖过上百幢小洋楼,可眼下仅存这几十幢了,其余的已被岁月蚕食得无影无踪。现在人称此地为红军楼。过去上佰町,确实住过一些经历过长征的老红军,但现在仅剩下他们的后代了。外人都知道住在这里的居民,除了高干便是专家学者。不过,近几年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有不少新贵纷纷在这里,置办房产以圆自己当年与众不同的梦想。这块神秘而又令人羡慕的区域,每家每户、小院独楼、绿荫遮盖,并且几乎全都掩映在成片的槐树林中。纵横交错的林中小径还有柏油马路,穿插在疏密有致的小楼之间,别具一番都市与田园风格的双重情调。
这里往东,是占地二万多公顷的解放公园,人们习惯地称它为都市里的肺。里面湖泊散落,山峰倒映,近年来又兴建了几处大型娱乐景点。现在那里已是人们闲暇,最喜欢去的好地方。
再往南去,便是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那条宽广平坦且又嘈杂的解放大道。那里是都市的中心,大厦林立道路纵横。广场、商店、酒楼、车站终日人群汹涌、热闹繁华。相比之下红军楼反倒显得格外恬静,就象一位历尽沧桑的老翁安宁祥和、朴实无华对周围的世界没有任何的奢望……
一幢外表经过扩建并翻新过的小楼里,两个男人正在大厅的吧台旁对饮。个子高的那位,今年四十将出头,他神情冷漠、自负,脸上棱角分明。今天他身着簇新皮尔卡丹棕色西服,白色丝质的衬衣配着一条黑地斜纹的领带,脚上穿着一双意大利进口黑色皮鞋。这位就是天马集团新任总裁连子风。站在他身边的是吴明策,前不久刚刚就任了本市主管商贸的副市长,在政府班子里他可以说是最年轻的市长。两人相比,吴明策身材矮小粗胖,但为人沉稳干练、野心勃勃。大学毕业后做过讲师、教授,在市委党校任过校长,就任副市长之前曾经在市政府搞政策调研。此刻,他们在等一对夫妇。这对夫妇,男的叫车汉夫——吴明策的妹夫——诗人、省内知名作家、市作家协会的主席。女的叫吴茵,在市中心医院任内科主任医师。
其实,今天是吴茵三十六周岁的生日,同时也是富豪大酒店,开业三周年暨天马集团成立庆典的日子。
这三个男人的关系可以说非比寻常,他们曾经既是近邻又是同学,还一起下过乡插过队。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十年多未在一起相聚了。如今的连子风可以说是本市有名的神秘大亨,从深圳回来不到半年便组建了天马集团。旗下经营着建筑业,房地产、物流、酒店、歌厅、夜总会……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资产,也没人知道这些年他靠什么起的家,他就象从地里突然冒出来似的站在了人们的面前。吴明策一直在暗地里打量着这位老同学,他看上去即机敏, 又洒脱。没错儿,他有钱啦而且还是大有钱的。
看起来他不喜欢张扬,与其他的大款个体老板相比,他显得深沉含蓄。跟以往记忆里的模样更是大不相同,简直判若两人。吴明策多么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妹夫,当初要不是他打了劳改,没准妹妹嫁的就不是车汉夫。
吴明策相信金钱就象相信权势一样,二者如若都具备,生活该是他妈的多么称心如意啊!
楼下大厅是两间屋子打通后改建的,向阳一面整个用的强化玻璃落成,并且往外探出一个弧形,采光没有说的……镶木地板打过光蜡一尘不染,墙壁和顶棚的灯饰设计得可以说无可挑剔。最让人羡慕的是大厅那套进口索尼音响,配上大屏幕投影足可以随时举行,即能跳舞又能演唱的高水准小型party.
吴明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用亲切的口吻说:“子风,为什么要回来呢?干嘛不在南边继续发展?”
“叶落归根嘛,” 他说。声音徐缓,人一动未动。
吴明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房子的地点你选的不错,比那些带物业管理的小区好多了。”
“我喜欢这里。”他说,“它能让我想起以往…”
他们都没有说破,当年这里曾是一位市委书记的家。
“叔和婶现在住哪儿?”吴明策问。
“几年前我给他们在珠海买了一处房子,然后他们就定居在那里了。”他说。
“他们在那住得惯吗?”
“父亲无所谓,只是母亲一开始闹着要回来,现在他们已经喜欢上那里了。”
连子风为了这次聚会费尽了苦心,半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吴茵。起初他对吴明策没有太在意,直到他升任了副市长这才改变了主意。今天集团成立庆典上,他处心积虑把吴明策当作头号嘉宾请了来,庆典结束后,他又以吴茵过生日的名义,把他们邀请到自己的新居。
这幢房子,文大初期曾是吴明策的家,那时他的父亲是一位成天挨批斗的市委书记,后来,这幢房子被造反派抄家后查封了,再后来吴明策与妹妹搬到了奶奶家……
于是,兄妹俩同汉夫和子风成了邻居和朋友。
以往那些令他耿耿于怀的遭遇,是促使他回来的真正原因所在。他这个人只有一个毛病,最恨别人瞧不起他。第一件使他忘不了的就是吴茵当初对他的绝情。在天马集团他自信可以呼风唤雨,但面对孩提时的伙伴,他的心里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卑感,尤其车汉夫两口子更是他心中多年的块磊。现在他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所以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过去希望得到的一切加以兑现。
“我想念吴茵。”连子风说,象是平地响起一个惊雷。“这些年我天天都在想。”
吴明策吃了一惊,这坦率的话语一时使他无以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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