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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听着纷纷嚷嚷的议论,汪巴丹总捕头会心地一笑,抹了抹唇上的亮须,用筷子夹起了一片白菜:白菜是很普通的菜,家家户户都吃,牲畜也能分享些外层的剥掉的或黄或烂的白菜帮叶:因为价廉高产适种,所以广泛。汪巴丹总捕头又一想,大千世界,亿万人等里,尊贵扬名者也不少,但和总人口一比,其实很少:贵者,少也,就如白菜的心,层层裹护,是精华:心不能烂,一烂整个白菜全烂了:往社会延伸,何尝不是如此。他有所悟甚而叹息着放下了白菜,客人还没来,菜虽普通亦不能先吃。 白云楼的白菜,其实已不普通了,经过名厨檀夕烟一炒,非名流者就是出再多的钱也吃不上。一个捕头,属于州府的胥吏差役级的,当然算不上名流:而此时檀夕烟正在雅阁门口候着,随时等候汪巴丹总捕头吩咐,听点后再去炒烩拿手名菜献上,这在名城洛阳,是闻所未闻的奇闻。 凡事都有原因,现在总捕头汪巴丹正成了大名鼎鼎的人物,因为他一举擒住了最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一片焦”。这件特大的新闻,不单是楼下的食客正在沸沸扬扬的议论,甚而延伸到全国,亦可以肯定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津津乐道。 出名是会带来利益的,今后的着眼点已不仅仅是洛阳这块地,做为天下名捕,肯定会有机会参与全国特大案件的侦破及参与抓捕更危险更血腥更轰动的罪犯:如果再乐观些,会擢升到刑部任职,直属中央结构,当然,也不排除能面见圣上。呵呵,那时,不单名爵,便是更直观的财利,也会滚滚而来,洛阳的正堂大人,不会再藐视自己,而是要让上三分了。 汪巴丹脱掉了外套,搭在圈椅的靠背上:但如果不是逮住“一片焦”,自己会不会跟着出名?为什么一个下五门的采花大盗会那么出名,以至于惊动汴京司法三司,连夜下文,火速押解京师?汪巴丹陷入长思。 “一片焦”的“焦”字,是焦土的意思:战乱中严重的兵祸匪患区域,往往是一片焦土,房子已烧光,更别说人和物质的厄运。“一片焦”在奸淫女人方面,有着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才华,他每经过一个州府,能把那里的女人全部淫遍:当然,都是些上流的豪门的贵妇闺秀。中低层的妇女,他是没有兴趣的,况且庞大的人群层面,也非他能力所及。他最辉煌的成就,就是在京师汴梁足足呆了一年。那一年,他淫遍了自宰相以下七品官员以上的所有诰命夫人,连皇帝的七位公主也没有放过。所幸的,还没有人悬梁自尽,闹出人命。 雅阁里终于来了第一位客人,是个老头,汪巴丹赶紧站起来迎接,让座。 老头没有坐下,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汪巴丹。郑重地说道:“夫人特别交代,要快,要彻底地办好。” 汪巴丹撕掉火漆,抽出了信。字体和信纸,他都熟悉,是洛阳府正堂夫人的亲笔。夫人委托他办事的信函,他没少接。但用火漆封口,对送信的沙总管都要保密,这还是第一次。 信中写道:“小丹,最近不慎丢失了常戴的鸡血玉镯,令我寝食难安:玉镯系我夫君家传,形状和玉质你也见过。府内查遍,毫无结果,可以肯定是贼人所窃。洛阳各玉器行和大的当铺,都知道这个玉镯,应该不敢收购。所以,玉镯一定还在贼人手里,你务必找到!这是我要求你要办的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办不成,我可能会想不开。 小丹,后果是很严重的,真的,我求你,重视起来。小丹,如果……,如果……,如果我儿以后孤苦零丁,还有谁能真心爱他……,照顾他? 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也乐意经常委托你为我做些事情,把这当做维系我们姐弟感情的纽带: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读完信后,立即烧了,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信的内容。 小丹,一想到你可能不再会对我诉苦和谈心,我比你还难受,亲弟弟的感觉多么好啊,看着你,感觉是我儿长大后,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另悉你抓获贼人一片焦,替你高兴。此贼败坏了我洛阳所有女子名节,万死不济其恶。不知此贼会不会在洛阳接受审讯,而其供词,无疑是污秽脏水,亮翻出来,除了熏天臭气,只会是助添无聊小人诽谤谣臆我洛阳所有女子的谈资,没有价值。所以,尽快除掉此贼,勿使其胡说,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小丹,这件事情,和找鸡血玉镯的事要结合起来做,一时找不到玉镯,可以不急,一片焦要尽快除掉,才是真正的紧要!我相信你,这也是对你能力的严峻考验。 :)“ 汪巴丹读完,将信折起,放在桌子上。他很清楚,洛阳正堂中书令巫圭并不倚重他,只认为他是个能力一般的总捕,自己最重要的靠山,正是巫夫人:这确实缘于他把她当姐姐看,而夫人对这个依赖和敬重自己的弟弟,从内心是乐意接受的,有时甚至是沉迷激动的。当然,巫夫人理智的一面也相当不凡,以至于能操控巫圭。和朝中大员人际交往,跟同僚和属下以及当地名门望族的关系处理,巫圭很不行,纯粹的书呆子气甚至能坏不少事:每当这时,巫夫人就能洞若秋毫,正确指引和决断:可以这样说,巫圭一直青云浮遥,是赖于巫夫人的扶持和推动。汪巴丹一想到巫夫人这封信露骨直接到如此程度,清醒理智有着钢铁般的自制力却在“一片焦”面前丧失,以至于溃不成军,不禁替她悲哀难受。这是一个非常优秀女人的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错误,莫非“一片焦”真是女人的克星? 汪巴丹叹了口气,又隐隐然理解和原谅了巫夫人,人在特定情况下,是会突变的:自己这么多年来担任洛阳总捕,不也没有逮到过象样的罪犯吗,而在无所建树时抓住了轰动天下的“一片焦”,不正是自己或者眼明之人难以理解的意外吗?所以,突变和飞跃,都是可能的,可以震惊,但不能否认其存在。 他当然也注意到巫夫人信中数次提及“洛阳所有女子”,这并非夸张,亦有所指:自己的妻子淑贞确实和“一片焦”有过染,如果不是自己躲在床底,突然冲出,点住正在畅酣淋漓的交媾中“一片焦”的穴道,还真没有其它的方法拿住他。“一片焦”在大江南北横行十三载,是有着相当丰富的反抓捕经验的,他的轻功以及武功以臻一流,很多名门正派的掌门,嘴上不说,心里是无比赞叹的。 想到这里,又一想到妻子,汪巴丹眼睛喷出火来,不由地握紧了刀柄。 一直站在一旁的沙总管注意到他冲天的杀机,提醒道:“小汪,信看完了,可以烧了。临来时,夫人让我特意转告你:她现在身子非常虚弱,把过脉,吃过汤药,都不管用。只要你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去看看她,病一定会好!精神好,心情好,贴心的人看望问候,比什么都管用,你明白吗?” 汪巴丹如木鸡坐着,一动不动。沙总管估计他没带火折,便把自己的火折掏了出来,去拿桌上的信。汪巴丹的手已骤然伸出,大掌盖住了信,只听“咝”地一声,内力发处,信已变成青烟。沙总管的眼皮跳了跳,他很早就知道汪巴丹深厚而且纯阳的内力能把木头燃着。 汪巴丹一牵动内力,变的激动而且嘶声起来,说道:“你告诉姐姐,弟弟从来都是听话的,现在,是更加听话,而且是铁了心的,而且是更更彻底地听!” 沙总管面色凝重地“恩”了一声。 汪巴丹激动完,面色终于开朗了些,道:“再添双杯筷,我们喝一杯。” 沙总管望了望桌上的四色冷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悄然出门。 汪巴丹出神地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漠然里透过一丝不安。这个老头是深不可测的,不是武功,是他老到的心机和城府:豪门显贵之家,是有能人的。突然,他看到老头身体晃了晃,象被撞击了下,显然是和一个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沙总管叉手道了声歉,将来人让进来,走了。 来人是小董,西城区捕头,是汪巴丹一手提拔而且最得力的下属。 小董急匆而来,显然是有要事。扯了个椅子,一屁股就坐下,道:“师傅,巫大人在到处找你。” “什么事情?” “一片焦。” 汪巴丹“哼”了一声,并没有站起来,道:“早晨不都说好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董拿出一份公文,道:“他让我把这份公文交给你,说按公文执行。” 汪巴丹接了过来,并没有打开。 小董道:“路上我已看了公文,用的是刑部信纸,按规定盖着刑部大印,但是写信和署名的却是刘公公,事情很蹊跷。” 汪巴丹在早晨时,就已看过了那份公文,确系刘公公亲笔,并盖有私人印章,押解到京言明有五千两银子的赏金,也非刑部公文正常的格式:重犯押京,也有赏,但不会这么多,也不会在公文上写出来。 汪巴丹道:“内府插手,也许是圣上的意思。” 小董道:“难道皇帝想听一片焦的风流故事?” 汪巴丹道:“他们只想要验明一片焦这个人的正身,一片焦脑子里储存着朝庭百官和国家上流名贵的家庭丑闻,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这也是刘公公出五千两高额赏金的原因。” 小董笑了笑,道:“一片焦肯定不是单纯地搞了公主,一定还搞了皇后或者老太后,要不皇上闲着没事,让刘公公提人。” 汪巴丹冷笑一声,恨恨地道:“他连你师娘都搞了。” 小董的心一阵刺痛,他已听说了这件事,有接受不了的感觉。师娘对他最好,甚至超过了汪巴丹,可以说把他当儿子看,细点说,除了公服,所有的衣衫都是师娘缝制。他感到,师娘沾上这个丑闻,跟自己沾上完全是一样的。 汪巴丹道:“你师娘给我写了封信,让我除掉一片焦,你怎么看?” 小董道:“杀了一片焦解恨,是个好事。留着他,可能会引出不少麻烦。我可以关照牢里的兄弟,做的不留痕迹。” 汪巴丹道:“那这公文呢?上面如此郑重地下达任务,不完成,会有什么后果?” 小董道:“但是牢里死个重囚,也是很正常的:还可以让医官开出证明,一片焦捕前身体就有问题。” 汪巴丹沉默了半晌,道:“死人能够兜引出一系列的迷团。自一片焦被抓获,只有我跟他接触。任谁都会想到我从一片焦嘴里套出了什么,那怕是一小部分的秘密。” 小董说不出话来,一个捕头,就算是京畿的大捕头,在皇帝和高层眼里也不值一晒,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结果是什么,不难预料。他黯然道:“所以我们还要把他好好地解送京城?” 汪巴丹双手搓了搓脸,松弛了下疲倦的肌肉,问道:“人请来了吗?” 小董道:“在门外候着。” 汪巴丹道:“喊他们进来。” * * * 进来的两人都不是名流,一个是猥琐的中年人,另一个是佝偻的老头。中年人叫大刀,是一名兽医。老头叫金钩老叟,是一位妇科兼治性病的大夫。他们虽不是名流,在业内却是绝对的权威。 汪巴丹还是礼貌地站起来,请他们入座,不是进入席面,是雅阁的一角:角上早已备好了两把椅子,在椅子中间有个高几,几上泡好了两杯茶。大刀不懂茶叶的名堂,只是觉得杯里的茶水是翠绿翠绿的,与挨着茶几的巨幅屏风画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屏风上画的是团云牡丹,串串坨坨,怕有一千朵之多,绯红艳红的,堆成暖洋洋的红色海洋:而牡丹,正是洛阳的特产。 汪巴丹道:“请你们来,是要帮我做件事。” 金钩老叟道:“莫非是要老朽检查一下一片焦有没有性病?”金老虽老,脑子还很灵光,除了这个,喊他来也不会有别的用途。 汪巴丹道:“如果一片焦要有性病,那是你的福气。洛阳的名流女人少说也有百儿八十,她们是舍得花钱的。呵呵,今天,不是为了检查他有没有性病。” 大刀一拍胸膛,道:“汪总,有什么事,你直说,虽然我只会敲猪骟羊,但用得着时,我大刀决不含糊!” 汪巴丹微微一笑道:“今天要做的事情,正是阉割。” 大刀眼睛一亮,道:“阉割一片焦?” 汪巴丹没置是否,金钩老叟却已经透出了深深的忧虑,这决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情:一片焦是朝廷重犯,当今举国的热点焦点。谁都可以谈论他,揣测他,或者算他的命运,但是,决不能跟羁押中的他扯上任何干系。因为一片焦无与伦比的逃脱术和数不清的仇人,都有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两种情况:逃脱,或者瘐死。 而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都能够衍生出:两个傻冒曾经接触过重押中的一片焦!就算不超凡想象出他们是同谋或协助,起码也该要由衙门的人调查一下发生过的情况,问个青红皂白。没事,谁愿意和衙门的刑官和捕快打交道呢? 大刀突然道:“汪总,细想了下又觉得不对。” 汪巴丹道:“怎么不对?” 大刀道:“一片焦罪恶滔天,免不了一死,何必要多此一举阉了他?” 汪巴丹道:“杀不杀他,不是洛阳这边说了算。从司法程序上讲,对他的审讯需要一段时间,判罪后等刑部的审批又要一段时间,倘若批文是秋后处斩,就要等到明年,时间是相当的长。这段时间万一有个闪失,越狱什么的,他不又要祸害女人吗?所以,阉了他,即使他跑了,也是个无用的废物,对社会的危害相对也减少了。” 大刀目露亮光,呵呵笑道:“意思我在为民除害?” 汪巴丹微笑道:“是的。” 金钩老叟道:“阉人是皇宫太监才有的专长,大刀是阉猪的,万一弄出人命怎么办?” 汪巴丹道:“这也是喊你们两个来做的原因,一个阉牲畜有相当的经验,一个对生理学和人体构造学有非凡的造诣,你们联合,一定水到渠成。” 金钩老叟依然忧虑道:“可万一出事呢?” 汪巴丹笑笑,没有回答。 小董囵着眼睛道:“废话就别再说了,汪总不会让你们白干。但要是出了人命,我不单要剁了你俩喂狗,你们妻儿老小也绝不得安生。” 大刀和金钩老叟都没再吭气。在洛阳,小董的官也算不小,他要起意害人,弄谁个家迫人亡是可能的,没有谁会去想试试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都带了药箱。大刀道:“那快带我们去,大牢又脏又潮,得先消毒,以免术后感染,消毒是很费时间的。” 汪巴丹微微一笑道:“不用去大牢,就在这里手术。” 大刀和金钩老叟一怔,已眼若铜铃。 小董快步上前,移开了巨幅牡丹屏风。屏风后,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白衣胜雪,高大挺拔的男人,玉树临风般站着,亮如冷星的眼睛,就如远山亘古不化的寒冰。 一片焦已不能用英俊来形容了。英俊是有形的,是一个男人跟众多的男人相比,显得眉眼周正,形象帅气。但不足的是,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内涵:而且你固然会觉得他英俊,但还是有着距离,缺乏亲近感的距离:那纯粹是一种漠不关心的,与己无关的欣赏。 * * * 一片焦是无形的,是看不见的。他是四季的风,轮流吹来。在冷,在热,在贴心的温暖,和在透骨的寒砌需要漫长的一年才能体会的东西,在一瞬间,你能触摸,能被包围,能从皮肤透到肉里,再浸到心里,你能觉得自己就是他,他就是自己。这就是一片焦给人的感觉,知己般的,亲人式的感觉! 你好象觉得他有不少话要跟你说,那是最老的朋友离的很近说出的一些话,充满关心,充满温暖,充满能解决当前揪心困惑的帮助和忠告。甚至觉得抹不开的死神来了,他也有勇气和你站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