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攥了攥手里的裁纸刀，这是我唯一可以和坦克对抗的武器，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下了楼梯。

　　“欧阳，欧阳，回答我一声。”

　　欧阳古没有回应。

　　我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楼大厅。那个玛瑙地球依然自顾自的在喷泉的推动下默默的旋转着，佛龛前的藏香已经烧到了尽头，最后一点青烟在佛像面前幽幽的升腾着。厨房餐桌上的咖啡壶汩汩的冒着热气。而长廊书房那边除了几盏欧式的壁灯在孤零零的亮着以外，空空如也。

　　我慢慢的向客房走去，透过客房虚掩着的门缝，我可以看到床上掀开的被子，我冲着里面大喊着“欧阳，你在客房么？我要进去了。”

　　“地下室……”欧阳古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虚弱得仿佛随时会被掐断似的。

　　我转过身来，警惕的顺着楼梯向地下室摸了过去。

　　欧阳古的地下室如同一个胡乱堆满东西的大仓库。从顶棚垂下来的吊灯，把仓库中央的那张大木桌照得雪亮。

　　欧阳古瘫坐在木桌旁的地面上。他的面色白得吓人，眼睛痛苦的闭着，肩膀已经完全血肉模糊，几乎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而豆大的汗珠也正不断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坦克像闯了大祸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它的目光无辜而又恐惧，无措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欧阳古。

　　“欧阳，欧阳！”我轻轻地喊着。

　　欧阳古睁开了眼睛，把头轻轻的向我这边转动了一下。

　　“一文，那边，那边有一把斧子，替我把这畜牲，干掉！”欧阳古气喘吁吁的命令着。

　　仿佛听懂了欧阳古的话似的，坦克无力的把头低垂在地上，它用余光偷偷的注视着我，完全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此时，我已经顾不上害怕坦克了，立刻冲到了欧阳古面前。

　　“我们马上去医院，你还能走么”

　　“不，先，先宰了那个畜牲再说。”欧阳古无力的挥了挥手。随即，昏厥了过去。

　　我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有关急救的一切常识，一边迅速地将欧阳古拖到背上，顺着楼梯吃力的向上爬着。

　　“一文，你说，这，这是不是报应。”昏迷中，欧阳古喃喃的在我耳边低吟着。

　　“报应？什么报应？”我反问着。

　　欧阳古没有作声，他彻底的昏了过去，我能感到他的血正在灌进我的衣领。

　　张警官按动门铃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把欧阳古背到了门边。当我打开门时，片刻的震惊在张警官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他那惯常的冷静。

　　“是那条狗？”

　　我点了一下头。

　　“那条狗在哪？”张警官的眼睛里闪现了一道寒光。

　　“地下室。”

　　“你带他去医院，这交给我了。”张警官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大厅。

　　欧阳古再次苏醒的时候，清早的阳光已经把整个病房照得通亮。

　　“一文，谢谢你。”欧阳古冲着我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个畜牲怎么样了？”

　　“不知道，也许被张警官就地正法了。”

　　“张警官？”

　　“说来话长了。简短的说，张警官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坦克”

　　“什么？欧阳雄是坦克杀的？”欧阳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并挣扎着试图要坐起来。

　　我点了一下头。

　　欧阳古沉默了半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坦克是我从小养大的，养了三年了。别看它样子凶，可是从来没有真的伤过人。”欧阳古有些愤愤然。“不知道这个畜牲到底怎么了。”

　　“欧阳，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又突然断电？你怎么跑到地下室去了？你……”我连珠炮似的把脑海中的一大堆问题抛了出来。

　　“还有，断电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卧室里看到了什么？”

　　“什么？”

　　“油画上安萍的那双眼睛，竟然发出了蓝光。”

　　欧阳古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文，你知道安萍这个人很喜欢搞怪的。那双眼睛是她自己非让画师在颜料里增添一些荧光粉。白天吸收光线，晚上自然就发光了。”

　　欧阳古一边大笑，一边甜蜜的回忆着。

　　“你知道么，这张画挂在卧室的第一天晚上，几乎把我吓得半死，她则在床上笑得前仰后翻的。”欧阳古笑出了眼泪，伸出的手臂扯动了一下伤口，又让他立刻咧了咧嘴。

　　“她是个迷人的女人，我好爱她。”欧阳古止住了笑容，怅然若失。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文，昨天的断电是我调试系统时不小心造成的。”欧阳古打破了我的尴尬。

　　“我开发的这个新系统半年来经常出现这个问题。”欧阳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文，我的手机呢？”

　　“在你旁边的抽屉里。”我指了指病床边上的小柜子。

　　欧阳古拿出了他那无所不能的手机摆弄着。

　　“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正在通过手机查找负责别墅电力控制的系统漏洞。忽然，坦克从客厅跑了进来，不停得冲我摇头摆尾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于是我就跟着它走出了客房。”

　　欧阳古喝了一口水，继续着他的回忆。

　　“后来，我们来到了地下室。坦克便冲着墙角边上的一个旧柜子张望。我知道，这种情况，一定是坦克发现了什么异常的事情”

　　欧阳古坐直了身体，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那个柜子是以前房主留下的。从我搬进来那天开始，它就放在那了。柜子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反正我一直把地下室当成放杂物的仓库，所以也就把它留在那没去管它，打算以后放点什么东西用。”

　　欧阳古把目光重新转到了我的脸上。

　　“可就在我走近柜子，打算看个究竟时，突然电就断了”

　　“后来呢”我紧张得追问着。

　　“后来，后来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声音都变了。哈哈”欧阳古看了我一眼，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感到自己的脸有点微微发烧。“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和坦克在黑暗中静默了半天。坦克一直僵僵的冲着那个柜子低吼着。我听到，柜子里面，好像传出了嗒嗒嗒的声音。”

　　“什么？柜子里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是啊，由远及近，像是脚步声。”

　　“啊，我也听到了，可我是听到楼梯上发出的嗒嗒声。我还以为是坦克要来袭击我呢。”我又一次感到后背有股凉风。

　　“肯定不是，当时它就在我的身边。”欧阳古摇了摇头。

　　“然后，我也爬在地上，把耳朵贴在了柜门上。这一回，我不仅听到了嗒嗒声，而且还听到了一种类似于流水的声音。”

　　欧阳古顿了一下，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

　　“于是，我打算打开柜门，用手机的荧光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可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坦克忽然向我扑来。”

　　“它攻击你？”我目瞪口呆的望着欧阳古。

　　“是的。我想，它是要攻击我的脖子，好在我躲了一下，才被咬到了肩膀。”欧阳古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伤口。

　　“我知道，坦克那时候是想置我于死地的。黑暗中，我看到了它蓝荧荧的眼睛。那种目光，只有野兽发狂时，才会出现。”

　　欧阳古沉默了。我咽了口唾沫，也沉默了。

　　“奇怪的是，那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恐惧。”欧阳古终于打破了沉默。

　　“后来呢？”

　　“后来，我忘记了。好像挣扎中，坦克忽然又松了口。我在黑暗中爬着爬着，就昏过去了。直到你的出现。”

　　欧阳古又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一文，你相信报应么？”欧阳古突然向我问道。

　　“欧阳，我背你离开地下室时，你也是这样问我的。”我吃惊的看着欧阳古。

　　“呵呵，是么？我都不记得了。”欧阳古勉强的笑了笑。我们俩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面色铁青的张警官推门而入，右手的手臂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我和欧阳古充满诧异的望着张警官。

　　“呵呵，被那个畜牲咬的。没事。”张警官有点沮丧的摇了摇头。用他另一只手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欧阳古的旁边。

　　“欧阳，你的狗好厉害。”张警官扬了扬缠着绷带的手臂。

　　“对不起，张警官。”

　　“又不是你咬的，你道什么歉。”张警官挥了挥手，狠狠的说道。“不过，我会抓住它的。”

　　“坦克跑了？”欧阳古焦急的询问着。

　　张警官有点气急败坏的吼了一句：“妈的，那个狡猾的狗杂种，居然让它跑了。”

　　我和欧阳古听后面面相觑。

　　张警官没有告诉我们坦克是怎么咬伤他又跑掉的。我想，对任何一个警察来讲，这种事情一定是最难以启齿的。

　　“欧阳先生，虽然我们已经确认是坦克咬死了欧阳雄，但欧阳雄是怎么从二楼浴室被人搬到一楼沙发上的？他又是被谁搬到沙发上的？为什么要搬到沙发上？这些问题我依然没有答案。”张警官一字一句的强调着他的问题。

　　“更有意思的是，今天凌晨，我在你的地下室里还发现了这个。”张警官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欧阳古送给安萍的那个带血的手帕。

　　“我已经做过化验了，这上的血是欧阳雄的。我想，欧阳先生，这个手帕应该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吧。”

　　欧阳古惊讶的看着那个手帕，默不作声。

　　“好吧，欧阳先生，请你把今天凌晨发生的这件事情详细的讲给我听听” 张警官的目光显得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