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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竟是如此的飞快,似乎是在转眼之间就到了六月底了。 日子即将进入七月份,这个时候的通阳市才有了一点儿夏天的味道。 当然,对于某一些人来说,这一段日子简直就像是度日如年,但是不管怎么说,该掀过去的那一页终究还是掀过去了,没有谁可以阻挡得了时间的脚步。 变化着的不光是季节,变化着的还有住在医院里的林峰。 最近的这几天,林峰已经可以撑着一只拐杖在地上小站一会儿了,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负责看护林峰的那个小护士就是这么鼓励林峰的,她说依照目前的这个状况,再休养上一个星期就可以走出医院了。 小护士年轻而又美丽,有小护士在跟前的时候,林峰的心情总是很不错的,他会跟她说一些没深没浅的笑话,有一些话说过头了,小护士也不恼,只是说,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都这个样子了还可以这么开心。 林峰的开心只是一个表面,小护士说得对,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可以如此开心呢? 如果仇坚强不开第二枪,如果仇坚强的第二枪不是打在同一个地方,也许林峰就会在短时间内很快地彻底恢复,遗憾的是这只能是一个假设。 右腿的膝盖骨完全粉碎,终身残疾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 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医生就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了林峰。 当时,围在林峰身边的有好多的人,有他的老婆和儿子,还有防暴支队的不少同志。所有围在林峰身边的人都亲眼看见了,在林峰听到医生给他说的话之后,他一直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只是在他看到大家久久不肯离开的时候,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就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来。 这一天的上午,石刚与李金又到医院来看林峰了。 在医院的这一段时间里,局长史涌涛来过一回,支队长武龙飞来过一回,都是在林峰刚入院的时候来的,再后来就全都没有了踪影。 石刚与李金是来得最勤的人,几乎是每一天都来,尤其是石刚,有的时候出警晚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要来,把林峰从睡梦中拍醒,说一些很寡淡的话,然后再悄悄地离开。 林峰没有问过武龙飞在忙些什么,也没有问过支队的其它情况。倒是石刚自己沉不住气,主动给林峰说局长最近真的很忙呢,矿难的事情刚刚过去,他又紧锣密鼓地忙着筹划“阅警式”的工作呢;咱们的支队长武龙飞也是,防暴支队的工作已经得到了上级的认可,队员们的编制问题也解决了,那么大的一摊子工作,你又不在位,他一个人确实是忙不过来。 林峰不说什么,在石刚给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拿一张看过了的旧报纸遮住了脸。 这一天的上午,石刚告诉给林峰一个好消息,因为在侦破汽车肇事一案与矿难的救援行动中有突出表现,防暴支队被市委市政府通令表彰,并被评为了公安部门的优秀班集体,作为部门的领导人,武龙飞因此荣立了一次个人三等功。 我已经在电视里看到了。林峰说,祝贺你们。 祝贺你们?石刚疑惑,有些反应不过来林峰的话,说,应该说祝贺我们才对。 其实你才是我们当中最大的功臣。李金说,这事情全地球人都知道。 林峰笑了一下,说,我真怀念以前那种可以展开双腿飞奔的日子。 石刚与李金相互看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出了住院大楼的门,石刚与李金的神情都显得有一些忧郁,有一个情况他们刚才没有敢跟林峰说,这个情况他们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据政治部的黄主任说,林峰的工作将在最近做出调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调动,调动到一个全新的单位——市残联,全称是“通阳市残疾人联合会。” 那些后续的消息全都是别人带给林峰的。 老任与仇坚强当然没有跑掉,最新的消息说,仇坚强将被执行死刑,而老任好像是死刑缓期。 还有一些消息林峰在报纸上与电视里都看到了,其实不用看媒体林峰的耳朵也躲不过这些消息,煤矿的事故连国家领导人都惊动了,全国人民都在数说S省煤炭行业的混乱问题,煤老板与官煤勾结已经成了无处不在的议论话题,身边的人自然也在说,就连那个漂亮的小护士也在为那些死去的煤矿工人们愤愤不平。 七十多个井下的工人一个都没有逃脱。 该来的领导人自然全都来了,省里的头头脑脑们,国家煤矿安全监察局的大小官员们,当然还有专为此次矿难而成立的联合调查小组。 小小的右翼县这一次算是在全国出了名,只不过这个名出的不好,县里的大多数不够等级的、安全设施没有通过验收的煤矿一律无条件通通关闭,与此相连的是,县里的许多头面人物也都落了马,该受处分的受到了处分,该降职的降职了,该撤职查办的也撤职了,遗憾的是,老百姓们并没有掌声。 过去了的当然并不会被遗忘,亡羊补牢,为时不晚,S省关于整治煤炭行业的新的措施和规则就要在近日出台。 无论再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件坏事情,大的震动才能带来大的振动,只要被振动了就会有彻底的整顿,所以说希望就在不远的将来。 林峰的病房里看望的人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有些人是林峰意想不到的,比如说红红。 有些人是林峰不愿意看到的,比如说陈书记的大公子。 红红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带了鲜花与水果在林峰的床前站了有十多分钟,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后来红红就默默地离去了。 陈公子笑着给林峰留下了这样一些话,他说,我早就说过了,你这人不得好死,没想到这么快就印证了,老天有眼啊! 还有一个人也在一个深夜的时候来看过林峰,这个人就是分局的局长尚兵。 林峰不知道尚兵为什么要选择在深夜来,但是他没有问,他想尚兵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尚兵给林峰带去了好几条好烟。 林峰说,那个下午,就是你约我去“迪吧”喝酒的那个下午,我原是准备带人去查你一下的,但是后来没有去成,你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尚兵说,我不管自己在你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怎么对待过我,我只想跟你说的是,我们是战友,以前是,现在是,今后还是。又说,别再提“迪吧”的事情,那个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真的,请你相信我。 林峰无语。 你可能就要被调出公安了,尚兵说,从今往后,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真正的战友那样来看待,我会帮助你的,我求你,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要想到我,你能吗? 林峰笑了,笑中有泪,说,到时候再说吧! 绑架案是在突如其来之间发生的。 联合调查组的人还没有走,还住在申大龙的“富丽华大酒店”里。 陪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员来通阳市考察的是国家与省旅游部门的几个负责人,一行人也下榻在申大龙的酒店,住在酒店最高层的总统套间。 这一天晚饭之后,申大龙突然心血来潮,自作主张地想去探望一下来自联合国的官员,就是在他按响房间门铃的时候,两个身绑炸药包的年轻人从身后控制了他。 情况很快就搞清楚了,史涌涛亲自跟其中的一个年轻人通了话。年轻人的条件是,他们要求申大龙马上归还拖欠他们的三千万元欠款,否则的话,他们就将与申大龙同归于尽。 年轻人对申大龙说,你可以报案,也可以给你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但是我们只有一条,那就是你必须得还钱。 于是申大龙就打了110的报警电话。 房间内有联合国的官员,这是令史涌涛和市委领导最头疼的事情。 该死!在马书记的办公室,马书记忍不住狠声骂,也不知道他骂的是绑架的人还是被绑架的人。 我想我们应该能够处理好。史涌涛说。 哪你还呆在我这里做啥?马书记很少见地在史涌涛的面前发了火。 让一干公安领导们做难的是,他们无法了解房间内的具体情况,申大龙说的炸药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两个年轻人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和心态?他们不能坐等下去,但是他们又不敢冒然行动。 要不就把他们的家长找来,武龙飞说,让家长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试试吧!史涌涛说。 又是两个多的小时过去了,去接家长的人还没有回来。 马书记的第N个电话又打过来了。 我们正在想办法。史涌涛只能这样说。 要不,再给房间里打一个电话?武龙飞试探着问,看看他们的口气能不能松? 史涌涛点了点头。 事情有了新的进展,两个年轻人在武龙飞的劝说中有了松动,答应公安方面可以派一个人不带武器进入房间谈判,同时他们还提了一个条件,这个进入房间的人必须是他们指定的,就是那个小个子警察。 武龙飞与史涌涛全都糊涂了,他们搞不清楚年轻人说的小个子警察是谁? 等一下,武龙飞突然想起了什么,害怕对方放了电话,说,你说的是不是防暴支队的林政委? 我见过他的,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年轻人说完就径直把电话挂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看起来他们挺信任你的,事关重大,记着我的话,你千万不能冲动。在扶着林峰进电梯的时候,史涌涛再一次叮嘱林峰。 我知道了,真得谢谢他们能够看得起我!林峰说,脸上突然有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笑。 林峰没有听到楼底下警迪的鸣叫声,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酒店外面的场面,那肯定是一种喧哗而又热闹的场面,不过让林峰无法感到安慰的是,在他连续抽完两支烟之后,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人出现,于是林峰就感觉到孤单,不是因为没有人在身边,而是被人遗忘之后的那种无法自嘲的孤单,或者说是孤独。 许多天过去之后,石刚给林峰打过一个电话,说,领导,你是怎么把那两个年轻人说服的? 林峰说,我没有说过什么话,不是我没有话,而是我觉得我想说的话他们全都懂得,现在的年轻人,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懂得的呢? 石刚还是不依不饶,说,我还是真的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个谈判的高手。 林峰说,你抬举我了,我给你说实话,信不信都由你,实际的情况是这样的,进入房间之后,我自己抽了一支烟,然后他们就说,咱们下楼吧,事情应该是到结束的时候了,真的,这就是当时的实际情况。 短暂的夏天说过去就过去了。 秋天来的时候,林峰已经可以撑着双拐在街上晃荡了。 林峰一直没有去过公安局,他自己对妻子玲说过,属于他的警察生涯已经彻底结束了。 秋天的某一个夜晚,石刚与李金开着车去了林峰的家里,他们是受局长史涌涛的委托,给林峰送调令的。 三个人抽的都是林峰的烟,“红河”牌的,而且是云南出产的,不贵,但是很有味道。 你们随便抽,林峰这么说。 无人有话,一盒烟快抽完的时候,石刚与李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走到门前的时候,林峰开口了,说,嗨,等一下,我听说国家对于残疾人有一项特殊的经商优惠政策,是不是真的?又说,兄弟我想开一个杂货店,你们两个,谁跟工商、税务的那些人有联系? 跟谁有联系其实都无关紧要,关键的问题是,与季节相连的冬天马上就在眼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