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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梁峰受处分,李荣蠢蠢欲动
梁峰出事,炊事班全体人员没有预料到。连老班长刚开始听了李荣打的小报告,也连连摇头,表示不相信。待到郭宝珠主任来到食堂,向他通报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他才开始半信半疑起来,嘴里边连声叹道:“这小子是棵好苗子,可惜了,这下名声要给弄坏了!”梁峰的同乡来的战友们,也有许多人听说了这件事,刚开始,有些不信,便陆陆续续地到他这儿打探。等得到确切消息,许多人反倒怕惹麻烦上身,殃及自己,而与梁峰疏于往来。梁峰门前,一时断了好友的踪迹,许多人在外边提起他,也由过去的赞许敬佩而改为摇头叹息了。 不过,准确地说来,梁峰的出事,听说的人也不全是惋惜的,至少在三号院食堂是这样。李荣和单顺平表现得就特别的高兴。梁峰作为他们强劲的竞争对手,李荣和单顺平对梁峰的出类拔萃和异军突起是又嫉妒又忿恨的。单顺平过去尚顾及和梁峰的老乡关系,面子上尚且不太明显,只在背后使劲;这李荣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不善掩饰自己感情的人,此时竟有点手舞足蹈了。他在干完活休息的时候,公然地对志愿兵杨国泰说:“每一个人都会有几天好运气的,这一下该轮到我李荣扬眉吐气了;前一阵子老头子偏向他,把好事都给了他,又是入团,又是入党,还是新兵代表,到科里作报告;连和我打了架老头子都不批评他,只批评我一个了;这下好了,发展到和女人睡觉,搞起流氓活动了,我看老头子这回想管恐怕也轮不到他管了。不行,我得抓紧时间和老头子谈谈,梁峰的党员如果给撸了,我能不能给顶替上。反正新党员是要发展的,他不行就该轮到我上了。”杨国泰“嗤”地一声笑道:“你小子,大天白日净说梦话,梁峰的事情科里还没处理,你怎么知道他的党员会开除。再说即使他的党员开除了,也不是说谁想替补就替补得了,党员又不是篮球队员,你不行了他给替上。党员是成熟一个发展一个,什么替补呀乱七八糟的,你不懂就去问一问吧!”李荣又去找单顺平:“这次科里肯定会严肃处理梁峰,他小子说不定会开除军籍回家,如果开除军籍,首先得开除党籍,你说这党籍开除了,要是再给别人行不行?比如说我或你。”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仍不罢休,说单顺平道:“反正,他出事对我俩是件好事,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要抓住机会好好干,争取转个志愿兵,那样的话,我找媳妇的事就有指望了。”单顺平耻笑道:“你呀,也就这么点出息。” 周星堂眼看到手的媳妇又扑楞楞地飞走了,这几天心中怒气格外的盛,他上班也没心思了,一天三次往科里跑,催着科长快点拿出处理结果。他牙齿咬得格格响,盼着把梁峰早日打入十八层地狱,最好能上刀山、下油锅,再剥皮抽筋,方解他心头之恨。三天后,科里召开全体人员会议,对梁峰事件的处理终于有了结果。梁峰在全科人员面前作公开检讨,然后又写书面保证书。科党支部书记邸龙谈了对梁峰的处理意见;鉴于梁峰同志不注重学习,放松了思想的改造,自我控制力不强,致使被地方女青年引诱,犯了作风方面的错误,念其态度诚恳,认识深刻,确有悔悟表现,科党支部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决定对其记党内警告处分一次,党员延期半年转正。 这个处理决定一下,梁峰自然没有异议,竟然有些喜在心头,但他表面仍是不露声色,一副痛心改过的样子。散会后,赵副科长又找到他,这次他是以科领导的身份找他谈话,勉励他正视自己的错误,好好工作,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把今后的路走好。赵副科长谈完话,邸科长又让公务员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后推心置腹地说:“小梁啊,给你说句交底的话,这次对你的处理是看在你表哥秦处长的面子上,宽之又宽了!过去部队里发生这样的事,判刑的有,开除军籍的有,入了党的开除了党籍的有。今天只给了你个党内警告处分,已经是轻之又轻了。”另外邸科长还暗示他说:这张处分表并不准备给他装进档案,此事只是走走过场,瞒瞒众人的耳目。心中不必有什么顾虑,只是要注意保密,不能说给任何一个人。“感谢你的表哥吧,是他拯救了你。”邸科长充满深情地说道。谈过话后,梁峰刚走出邸科长的办公室,周星堂即如疯子一样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不服,我不服,你们对梁峰处理得太轻了,我不服气。”他的举动惹得一层楼的办公室里纷纷伸出脑袋来。梁峰怕惹麻烦,赶紧快步溜出了办公楼。邸科长把闯进他办公室来的周星堂往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用力一按,周星堂即如一个面布袋倾倒一样跌坐在靠背椅里。邸科长对着他威严地说道:“小周,有什么事可以提,大庭广众之下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周星堂看着科长那张与生俱来的黑脸,一副要哭的样子,说道:“科长,梁峰强奸了我的未婚妻,几天过去了,一不见你们判他的刑,二不见你们开除他军籍,甚至连党员也没给撤,只给了个不疼不痒的党内警告处分,我觉得处理太轻了,心里边冤得慌。如今我媳妇也跑了,我又让他害得成了光棍一条了,科长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哇!”邸科长瞪眼看着周星堂的一副窝囊样,心中直想笑;他干咳了两声,板着脸故作严肃地说:“小周,我们作为新时期的革命军人,得懂得国家法律。梁峰和你对象那事,是出于你对象的勾引,这点保卫处已有定性,你已知道。科里对他的处理,是基于他错误的性质,经党委会研究作出的。党委会你知道吧,科里几个委员召集到一起,大家拿意见,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是科长不错,但不能搞一言堂,那是专制。你心里委屈我知道,但是也得遵守部队的规定,什么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像刚才那样,你做的是不对的,念在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我也就不追究你责任了。有什么事可以和你们主任反映,让你们主任来找我,就这样吧,我还有事,你先上班去吧!”就这样,他把周星堂给撵了出去。 李荣是除了周星堂以外,对此处理结果反响最强烈的一个人。“咦!这件事科长没弄错吧,怎么会是这样的处理结果?”他在开会回去的路上,几乎问遍了同行的所有的人。“难道?连科领导都在袒护梁峰?”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人能回答得了他的这一提问。理解不了,人们就会产生错误的想法。这件事在他的潜意识里留下的错觉,那就是不是科里对这样的事处理得轻了,而是人的思想观念开放了,这件事再不是什么领导抓的重点了。有人说:一次不公正的判决,比十只罪恶的手还坏。看来的确不假。 单顺平是跟着会计杜丘一起走回去的。杜丘又要回家去,作为志愿兵,再有五个月,他的服役期就满了。他正在到处跑动着找关系联系工作。照郭主任和李班长的意思,杜丘转业,单顺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他当上三号院食堂的会计了。单顺平之所以在交卸了保管的职务后,在食堂里宁愿到处飘着也不学葛小凯那样调到外单位去,这是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三号院食堂业务量挺大,现金的流量也挺大,每月进出几十万,食堂从中赚的利润也很多。会计虽然不起眼,却手握财政大权,有时也颇可以塞进几张条子,弄上点钱,有个生发,是个比较实惠的一项工作。梁峰入党前,曾听赵坤说过,邸科长不大待见河南籍战士,曾劝过单顺平早作打算,免得被动,单没听他的。 单顺平这段心情比较好,一是梁峰出事,二是家里来信给他介绍了个对象。随信夹了一张姑娘的照片,他拿着照片,逢人便说,到处炫耀,连梁峰也看过了。那是一个有着大大的眼睛的姑娘,眼睛虽大却显得呆滞,一副没有神彩的样子;黄黄的小脸蛋,小鼻子小嘴,脑后梳了一条大辫子,身上穿的是一件皱皱巴巴的红色衬衫,典型的一乡下柴火妞。梁峰心说,比高秀兰差多了。这念头只是一闪,他没敢说出来。“漂亮吧!”单顺平征求意见道。“漂亮极了,还是咱乡下妹子,就像田野里的红高梁一样,有一种健康纯朴的味道。”梁峰违心地夸赞道,单顺平得到这句赞扬,满意极了,又到别处炫耀去了。 看到单顺平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李荣心里边酸酸的。三个人中,数他年龄最大数他感情生活最惨。梁峰刚享受过女性的爱抚,那女孩子说不定还在远方默默等着他;单顺平也既将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只有自己,形单影只,家境凄凉,在单位也因自己多事不受领导待见。唯一让他心中有些安慰的是,自己学了两年主食,耳濡目染,食堂这一套技术已经全部掌握到手。李爱国的老婆因要生孩子,按规定休了产假,主食这一摊子实际上就落在他的头上。李荣乍一当师傅,变得颇为自负起来,事事都要自己当家,于是就引起了下边的一些事情。 按食堂食谱,每星期六要烤制蛋糕、面包和桃酥等点心,李班长是讲究核算的,点心成本较高,不宜制作太多,以免卖不完难以处理:交炊事员吃掉,不舍得;第二天再卖,没人愿意要剩下的。为此,只好限量供应,每次蛋糕做二十斤,面包做三十斤,桃酥做十来斤。这样一来,又出现了问题,碰到想买的人多,早来的尚可买到,晚到的可就没有了。八楼里有一位退休少将老家是山西人,一来二去和李荣攀上了老乡。每次打饭,都是他家的小保姆去,小保姆也是山西人,十六七岁,个子娇小,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戴有一副近视眼镜,长发披散在脑后,说话柔声细语,见人总带三分笑意,一副清清秀秀、非常可人的小模样。每次保姆去晚了,便不去排队,直接闯进卖饭间,找到李荣。需要什么,李荣都给痛快地解决了,有时还不收饭票,小保姆自然对李荣心怀感激,每次见了他给他的笑容更甜了,李荣也跑动得更欢了。他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成了班长的重点监视对象。 这个星期六,早起李荣正在忙着烤制点心,小保姆给他打来电话,让他给留二斤蛋糕和二斤面包,因为少将的孙子和外孙这个星期天要来,小保姆因为自己参加着成人大专的学习,可能来晚一点。食堂的公用电话就放在卖饭台的东侧的木桌子上,因为平时找李班长的电话居多,所以每次铃响都是李班长去接,这次也不例外。大家正在操作间忙活,李班长喊李荣来接电话,李荣接过电话筒,嗯嗯啊啊了半天,因为来电话的是一女孩,梁峰事件已闹得人们草木皆兵,老班长在满腹狐疑之外,把此事暗中汇报给了郭主任。 星期六的晚餐照例很忙活,因为为照顾干休所领导家庭团聚的需要,特地加卖许多种东西,主食上在供应日常主食品种外,又加供三种点心,副食上在供应四种家常炒菜外,在小菜间另开辟了熟食、小菜、啤酒、汽水等。熟食有素什锦、酱牛肉、皮冻、层层脆、金华火腿、粉肠等,小菜另有六七种。啤酒是当时北京人最爱喝的“北京”和“五星”两种牌子酒,汽水是“北冰洋”。 每当这时,干休所的干部和就餐干部战士往往倾巢出动,餐厅涌进的人一时特别的多。星期六是周末,单身的战士会买点小菜,熟食之类,弄瓶啤酒,自我小酌一番,然后床上躺倒,大睡一觉。而老干部则是阖家团聚的时刻,儿子、姑娘带着各自的配偶和孩子,从城里或城外各自的工作岗位或安乐小窝来到父母所在的这个大家庭里热闹一番。开饭时间一到,人熙来攘往,非常的杂乱,也非常热闹。因为此时有的人会出现饭票不够用情况,允许交纳现金。李班长不放心,总是把在大门东侧现金流量最多的窗口——小菜间。郭主任也会亲自坐阵,他是不卖饭的,只是站在南侧卖饭台的后边静静地观望。这个星期六同样很热闹,除了卖炒菜的这一队排得适当短些,其余两队均排成了长龙。李荣站在主食窗口和副班长夏树启搭档。开饭时间一到,他便像一架机器一样忙碌了起来,他接过一双双手递来的大的小的不同型号的餐具,按照购买者所报的花样的多少,一样一样摆放在餐具内,夏树启则按购买钱数的多少算账。队伍一点点的变短,蛋糕、面包、桃酥等也在一点点地在消失,李荣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向排队的人群中望了一眼,依然不见那娇小动人的身影,他着急了趁着夏树启忙着收钱的空档,他快步跑进了里间,从托盘中夹了四块蛋糕和八个面包放在一空烤盘中,然后把烤盘放进了一旁的醒箱,并关上了醒箱的门。 这一切,郭主任都看在眼中,但他没有声张,他只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庞大的人流终于随着各种物品的磬尽而变得稀少,忙碌的工作人员闲散了下来,夏树启抽空在饭台上整理开了饭票,李荣见状也跑过去帮忙,这时一个身穿一袭红裙的娇小女子走进了饭堂,隔着玻璃,李荣看到,那身影正是曾让他魂飞魄荡的小保姆曾小红。 “李师傅,对不起我来晚了!”她仍是笑意盈盈的,“我的东西……” “你跟我来,我给你留下了。”李荣压低声音说。 那女子随他走到里边,拿走了李荣留给她的那些点心。李荣从她递来的一叠饭票里抽出两张一角的饭票,出门随手扔进夏树启未点完的一堆饭票中。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走出了餐厅,李荣恋恋不舍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来,便有一只大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李荣一扭头,是郭主任那严肃而犀利的目光。 “你和她什么关系?”主任质问道。 “老乡。”他嗫嚅道。 “你给了她多少点心?收了她多少饭票。” “……” “你今天的做法是错误的,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我清楚得很!我只是送人了一点儿点心,它能有多大的错误。梁峰和女人发生关系都没有多大的事,我这点错误能有多大的事情?”他满不在乎地说。 “你的事和梁峰的事是两码事,不要搞混淆了。你错在以下几点:第一,你不该乱拉老乡关系,这是庸俗的人情关系,是不正当的关系。第二,你不该私自留下食品。打饭排队,这是秩序,是规定。我们做花样,争取让大多数人能买上,但不会全部满足,这是现实。利用职权拉关系开后门, 这是不正之风。如果全食堂的人都这样,不乱了套了?第三,卖饭不收钱或少收钱,这是损公肥私或以权谋私的行为,你给她留的蛋糕起码有2斤以上,面包有2斤,价值得10元左右,你却只收2角钱,这是严重的损公肥私行为。第四,她是女孩,你是战士,科里三令五申,不让战士和女孩接触过频,你这是违反了科里的规定。下班后你要先写个检查交上来,具体如何处理,待我和李班长研究过后再说。” “嗬,这屁大一点的破事,也值得动这么大的干戈。”李荣不服气,脖子梗着,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郭主任没接他的话茬,交代完,便走了出去。 星期一,食堂利用饭后时间召开了班会。 会上,李荣口诉了自己的检查,因为他声言自己不认字而没写书面的,然后是班长发表意见,主任发表看法,副班长发表看法等等,最后,郭主任宣布,从李荣津贴费中扣除10元钱作为该收饭票钱,勒令停止与小保姆的接触,本年度李荣不得参加评功评奖活动。为严肃纪律,郭主任给全班人员重申,再发生此类事件,除让当事人补足少收款外,还将对当事人进行双倍罚款。 会后,李荣面色铁青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梁峰和单顺平在他的前边,单顺平扭过头,对着李荣讪笑了一下。 “怎么啦,小单,看我挨批你得意了?我告诉你,无所谓,写检查怎么了,挨批评怎么了,我是孤儿,属组织上的照顾对象。三年满了,让你们复员也不会让我走的,知道不?这是政策!”他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像一个打了胜仗的英雄。 “哼,吹什么牛?到时候谁怎么着还难说呢!”小单撇了撇嘴,又白了他一眼。 梁峰只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地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