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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中年无子、左丽娜和丈夫的心病
花开花落,光阴易过 秋天的脚步悄悄的来到,它从遥远的北方,随着一阵阵凉风,来到田野,来到小溪边,来到了山岗上,大地在秋姑娘的督促下,换上了迷人的金装。西边的香山上,枫叶流丹。一时间,公路上看枫叶的游人多了起来。人流如织,车流如梭。天空中,那一队队的候鸟和群飞的燕子在向南方飞去。 十月初,老兵复员的时候到了,命令下来,三号院食堂里共复员四个兵。四川籍的范红光、贺长林、杨万喜和山东兵高宗民已打好行装。照惯例,郭主任从部运输科要了一辆中巴车,要亲自把他们送到火车站,打发他们进站上车,这一任务就算顺利完成了。梁峰、单顺平和李荣下班后,也过来和他们送行,也顺便看看热闹。老兵一走,他们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老兵,想想,也挺让人感慨的。 这时临时工李合群路过,他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指着梁峰他们三个人说道:“你们三个别着急,明年的今天,这个场面就该轮到你们三个了。”他的话一说完,三人心中登时涌出一股悲凉的味道。梁峰想,两年来,他们在辛苦的工作之余,天天和北京人接触,为他们服务,和他们交谈,学他们讲话,也学习他们的生活,包括吃过饭后轧马路、遛弯,节假日外出到各景点游玩,逛商场、公园、看演出,虽然他们身上还穿着这身散发着食用油味道的旧军装,但他的说话的口音、行为举止,都在受到北京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的同时,渐渐在向一个首都人的标准靠近。他们学会了干净,经常洗澡、洗衣服、理发和剪指甲,学会了文明,和人讲话再不像在乡下时那样动辄粗野地骂人,和人吵架、打架,学会了出门子时的一切规矩,与人问路先叫人“师傅”“阿姨”,有了痰不再随地乱吐,一定要找到痰盂或下水道,有了脏东西一定扔到垃圾桶里,吃过饭,要用餐巾纸擦嘴和手,出门时带着卫生纸,上厕所,记得拿卫生纸擦屁股。经过两年的锻炼,他们由刚来时的不适应到完全适应了城市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多么大的转变啊!如果三年后再让他们回到乡下,回到那上有炎炎烈日,中有漫天风沙的苍茫粗旷的田野上,去重复当兵前的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这不谛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罪恶轮回,是上天对其进行的一种无言的嘲讽与惩罚。送老兵的车已开走了,梁峰还站在原地久久地发呆。 自从“小旅馆事件”发生后,梁峰和周星堂的境遇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梁峰由过去主任和班长心目中的战士先进分子、将来转志愿兵的培养苗子变成了问题战士,带有污点的人,按照常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造成了这样大的影响的士兵,三年复员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每个单位在上报复员人员名单时,往往会将这类战士列为首选。而有些这样的兵也往往会因自己犯过错误而不再心存什么幻想,悲观失望、不求进取,失去上进的动力。许多人上班吊儿郎当,得过且过,混一天是一天。而领导也不再会像对待先进战士那样,给你肩上加担子,抱希望,他们会另外给他们订出标准,只要照常上班,工作、生活作风方面不出什么事就行了。梁峰当然不会那样做,他是抱着留在部队转志愿兵的想法来部队的,自然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轻易放弃。“小旅馆事件”发生后,许多知道情况的战友背后议论他为“偷情的人”、“流氓”,他的身影从别人面前走过,总会有些人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些难听的话,对于这些,梁峰都咬牙忍住了。谁让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呢。哪个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既然做都做了,还不得让人家说两句吗? 这一段没事的时候,他经常上杨国泰那儿跑。杨国泰是他学徒时的师傅,对他也特别的好,很有个师傅的样儿,他在部队待的时间长,什么事情经历得多,见识也较高明些,关键时刻很能替他出些主意,想些办法。师傅喜欢抽烟,每次去他都带上盒烟,师傅抽完一颗,他立马递上一颗,最后无论烟盒里剩下几颗,他全给师傅留下。这也是师傅喜欢他的原因,梁峰特别的会拿小架,巴结人,他能在一些毫不起眼的小事情上,做的妥妥贴贴,让人心里觉得特别的舒服。师傅在抽了他几盒烟后,给他拿主意道: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找过去曾经帮助过你的人。尽量想法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也是长远之计。照师傅的逻辑,人里边有好多种类,实在的和不实在的,是最常见的两种。过去帮助过你的人,将来仍会帮助你。另外,调离本单位是当务之急,这对改变自己的形象很有用处。你在这个单位是犯了错误的人,这个单位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你如果调往别处,人们会把你当成一个新人,而忘记你过去所犯的错误,只会看你今后的表现,这就是人所谓的:“人挪活,树挪死”理论。梁峰在心里把认识和熟悉的人掂量来掂量去,觉得还是找赵科长和秦处长,他也只是和他们两个熟悉。利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找到赵科长,和他提了提调动工作的事情,他沉吟了半天,说自己职位低、权力小,办不了这件事。他提醒梁峰,邸科长这人有个脾气,最讨厌手下的战士跳槽。他惯用的做法是,凡有战士提出调动,他嘴里并不反对,调令给你扣压住,就是不让你走!再找出各种理由拖延时日,一直拖到快复员时,再搞个突然袭击,一纸复员命令,把战士打发回老家。战士中也有调动成功的,那必须得有掌权的大领导出面,只有大领导的话,邸科长才会认真听取,并严格照办不误。梁峰又找到秦处长,秦处长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战士,按说换个单位不是什么难事,哪个单位还塞不下区区一个小兵。但事情又说回来,你刚刚出过事不久,这事情的影响尚在,经不起用人单位的一番打听,哪个单位愿意要个出过大问题的兵啊!末了,秦处长建议他好好干,先走着路再说,实在走不动路了,他再想法帮他。得到这个答复,梁峰说不上是高兴,但也不觉得很气馁。他自己给自己鼓劲,无论如何,工作上不能松劲,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工作热情,似乎在力图挽回过去不好的影响。 周星堂这一阵真的烦透了,本来因为自己的糊涂和时常做出的令人发笑的举动,在单位里不是很得人心。这回好不容易回家找了个俊俏媳妇,本意是想带过来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显显自己的能耐,扬眉吐气一回。可谁知会弄巧成了拙,半路杀出了个梁峰,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的媳妇迷得神魂颠倒,最终跑掉,自己打不着黄皮子弄了一身的臊气,头上还给扣了个大大的绿帽子。本来在战友们面前没有什么尊严,这下更成了大家的笑料和谈资,有人称他做“武大郎”,建议他上街去卖炊饼,有人见了面便用两只手叠在一起作乌龟爬行状让他看,意思是他是个“乌龟”,面对战友们的举动,他恼恼不得,急急不得,一时苦恼极了。 因为苦恼,工作也受了影响。他常常在拿起菜刀正切着菜时,忽然想起高秀兰来,那高门大嗓、心直口快的性格,那俊俊俏俏的脸蛋,亭亭玉立的身段,想起这些,心中会涌起一阵怜惜,每当此时他会停下刀来无端地在快刀阵前一阵发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要和高秀兰来亲热,而高坚决拒绝的样子,后来她便对自己不理不睬了,说他俗气、愚钝、木头脑袋,后来才知道她有了相好,和梁峰跑到小旅馆里来鬼混,他眼前又涌起了二人待在床上,赤身裸体的情景,联想起二人交劲叠股,叠压在一起做那种事的狂放与专注,此时他的心中会涌出一股强大的怒火出来,他会在切西葫芦时,拿几个西葫芦放在菜墩子上,右手把刀举起老高,朝一堆西葫芦猛地剁下去,往往会“咣”的一声巨响,被拦腰斩断的西葫芦一下跳起老高,最后落在地上乱滚,而菜刀会猛地咬住菜墩,入木寸许,提菜刀时能把墩子提起老高,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把菜刀拔起来。每当此时,周围人会瞪着害怕的眼神像看一个神经病人一样地瞅他。有时正在睡着觉,他会在梦中梦见梁峰和高秀兰二人,这时的他会在梦中大喊一声:梁峰、高秀兰,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我杀了你。声音凄厉恐怖,惊得同室战友梦中醒来,如见鬼魅,真正骇人。赶到他真碰见梁峰时,一时又失了勇气,他只是盯视他一眼,既回转身,像一只过街的小鼠一样匆匆地溜掉。 战友们把他的情况汇报给主任李中军,李主任怕他出事,专门抽出时间和他谈了几回话。给他列举了许多名人忍辱负重的例子,让他放下思想包袱,开动大脑机器,把本职工作做好。“你想想,小周!”主任掰着手指头启发诱导他,“干好了工作,就能学到技术,学到了技术,当了骨干,就能入党评先进;入了党,评了先进,就有希望留下来,留下来就有希望转成志愿兵,转了志愿兵,有了工作,还怕找不到个好媳妇,到时候恐怕漂亮姑娘会踏破你家的门槛哩。这笔帐其实简单的很,没事时算算吧,您呐。” 周星堂就是这样的人,主任一谈话,他仿佛一下看到了人生中最美好的远景,一时间,他会把劲鼓得足足的,好好儿地干上一阵。几天过去后,主任谈过的话便渐渐变成了一股烟,在脑子里慢慢飘散了,他肚子里鼓起的劲头也会随之变淡下去,干工作又成了磨洋工应付事,该发牢骚时还发牢骚,该和人瞪眼还和人瞪眼,周星堂又变回那个吊儿郎当,蛮不在乎的周星堂了。 梁峰还像从前那样,每到星期天就到秦处长家,问问左干事有什么活儿没有,去时也不空着手,不是提上几斤梨,就是捎上个西瓜,东西不贵重,图个好看。到了秦处长家,手就不闲着,看见地板脏了抹地板,窗户脏了擦窗户,好像他家里的一个不要工资的仆人。领导都喜欢这样的勤快的兵,这在很大程度上能代替他们的劳动。领导嘛,一般是不屑于干这家务一类的事情,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自己是劳心者,是治人的,只有劳力者才受制于人。家务活领导不干,自然会推到领导的夫人身人,领导夫人也是不屑于干这些的,她们也有一套逻辑:既然嫁给了领导,自己也就是半个领导了,也该享点清福了,夫贵妻荣嘛!再干这些肮脏累人的活,还叫领导嘛,可领导再大,手下的战士再多,也不好老指使兵们来干这个干那个的,毕竟兵是国家的兵,不是自己的私有财产。这样一来,像梁峰这样主动上门服务的兵就格外吃香了,领导最喜欢这样的兵,自愿服务,领导不用下命令,免去了人们的议论;战士们自愿着干,显得战士们勤快,也体现了当领导的人缘好,官兵关系融洽。 这天,秦处长照例不在家,问左干事,左说:“可能上医院去了。”“秦处长病了?”梁峰问。左丽娜笑笑:“他呀,哪一天不病着;一年到头总是那个样,外表看着挺精神,内里边——哼哼——”梁峰想再问,左丽娜制止了他。梁峰是个很乖觉的人,别人不愿说的事儿,他决不会再提起。干完活后,他像往常一样和左丽娜道了再见,回了自己的宿舍。 吃过午饭,王社民又到梁峰这儿玩。这是梁峰自“小旅馆事件”以来,来拜访他的第一个老乡,他心情有点激动,床下边还有搞招待时拿回来的啤酒(客人付了钱喝剩下的),他从抽屉中找到两个玻璃杯子,取出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给王社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王社民打开了话匣子,他问了问梁峰那次出事的情况,又说道左干事常对他夸梁峰,说他又勤快又懂事,如果不出事,将来是个当干部的好苗子。几句话,说得梁峰心中受用极了。他又问王社民秦处长对他的看法,王社民眼一瞪:“你傻呀?夫人的看法就是老公的看法,秦处长那样大的领导,一天到晚工作那么忙,会来专门关注你个小兵?这年头,要办事关键看夫人的。”“最近秦处长病了,你知道不?”梁峰问道。“秦处长天天上班,没听说他病了的消息呢?”王社民诧异地反问道。“我刚从秦处长家来,去时不见秦处长,我问左干事,秦处长干嘛去了,她说看病去了,我说什么病呀,她说了句‘老秦呀,外面看挺精神,内里面不行了,没好过一天。’我再问,她不愿说了。”梁峰说。“我琢磨啊,他这病和夫妻生活有关。”王社民呷了一口啤酒,“他们结婚十来年,左丽娜从未怀过孕,这八成是秦处长有问题。我听有个老干事私下议论道,秦处长已四十多岁,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中午无子半世空啊,他在大医院检查过不少次,也吃了不少的药,都没管事,如今到处去找偏方、秘方的,抓回来悄悄的吃,总是想治好病,生个一男半女的。可能是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外传。背后议论领导,是机关兵的大忌,这点必须注意。”一瓶啤酒喝完后,梁峰还要再取一瓶,王社民一摆手,制止住了。“星期天,说不定要加班,我的原则,不能因喝酒而耽误了工作。再见了!”他扶着桌子,边说边走出了梁峰的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