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凯的确陷入到狂热的爱情中去了。

　　刚认识那小保姆的时候，他看到的只是她外在的美，及至跟她一接触，他才惊喜地发现，这女孩嗓音优美，脾气温婉，而且特善解人意。根据他了解到的情况，那女孩虽是安徽农村人，却是高中毕业，且酷爱读书，言谈举止没有乡下人所固有的那种粗鲁和愚昧。那女孩所服务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军人之家，老爷子是离休少将，老太太是离休的大校，儿女们都是上校、大校的，军人在她眼中不但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而且也意味着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是出息与进步的代名词。来部队一段时间来，她亲眼看到有许多身边的人身份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有的转了志愿兵，有的上了军校，有的红肩章换成了带星星的，虽然她对这些并不是非常熟悉，但在她的潜意识里，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有许多出人头地的机会。自己没有机会穿上这身衣服，这是没法选择的事情，可有机会嫁给穿这身衣服的人，本身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可要想嫁给一个军人，得先认识一个军人，正巧这时候葛小凯找到了她，这一下子就使她兴奋了起来，像个穷苦的孩子，忽然得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礼物一样地兴奋喜悦。葛小凯在百无聊赖中，碰到这么一个顺意逢迎自己的女孩，还是这么的美貌，这么的温婉，自然像无意中得到一个宝贝一样，要刻意地加倍珍惜，加倍地去追求了。

　　葛小凯绞尽脑汁，搜索枯肠，熬了两个通宵后，终于完成了一部他自认为尚可以的情书。这天在豆腐房里只剩下他和那小保姆两个人的时候，他和她悄悄约定，晚上两人见面，为了避人耳目，地点选在离小院的东边半里远的安河桥上。他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把情书像献花一样献给她。

　　黄昏时分，葛小凯最先来到安河桥边。他找了一个干净平坦的地方坐下来，面朝着小河，静静地欣赏月光下的景色。水从南到北静静地流淌，一弯上弦月静静地挂在东边的天上。几只飞鸟在月光下的天空里盘旋，月光下的公路上，车流人流，如穿梭般在往来，往南望去，颐和园里的万寿山朦胧地映在月光下，像一幅精美的油画。

　　小玉终于来了，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猫。她静静地在离他不到一尺远的地方坐下来，默默无声地欣赏那流水。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河对面那远远的，一片辽阔的亮光，就是北京市区。小玉轻声赞叹道：“哇，北京，多么伟大的城市啊！”葛小凯也附合着说：“是呀，北京，伟大的首都，中国的心脏啊！”“上小学的时候，看到北京天安门的照片，心里就在想，能亲眼去看一下就好了；如今，北京就在我们的脚下了，我又在幻想，如果我们能留在北京，哪怕做一个普通人，老百姓，也该有多么好啊。”

　　小玉边说边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们开始漫步顺着河边走。柔和的、黄澄澄的月光洒满大地，仿佛跟河水一同朝前流淌，映得水面的波纹像一幅闪烁光芒的美丽织锦。微风轻轻拂过面颊，空中划过鸟的啼鸣。有时宁静发亮的河面被一片无声的黑影打破，那是一只偷着打鱼的小船匆匆投下的鱼网。然后，打鱼者再把装着那些抖动着的、亮闪闪的鲢鱼的黑色大网轻轻拉到船上，如同把一座装满珍珠的活宝库从河底拉上来。

　　“小玉啊。”葛小凯轻轻地向她身边偎依着，问道，“你特别喜欢欣赏这个城市？”

　　“是的。”小玉像从梦中被唤醒似的，“尤其是夜晚，我常喜欢站在楼房最顶端的窗户旁眺望，我常想看到，在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里到底有多少幸福的人，又有多少不幸的人！倘若我们能济身其中，成为幸福的人，该是多么美的事情呀！”

　　他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慢慢靠拢她，直到他们的胳膊和肩膀都碰到一起了。他看着她的倩影，赞叹道：“小玉姑娘，在月光下，你像天仙一样的美丽。”“谢谢你，只有你在赞美我，这让我感到无比幸福。”小玉不好意思的说，“我家那个女主人老太太凶死了，平时干得活再多，也难得到她一句夸奖；一有点小小的失误，她就像狮子一样大吼大嚷半天，一点干部的修养也没有，老头倒是不错，可是个官僚，什么也不管。她女儿家的孩子不好带，淘气死了，哎，什么时候能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啊！我想攒点钱参加成人高考，拿个文凭，然后看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工作。只可惜我认识的人有能力的不肯帮助我，像我干活的这家人；肯帮助我的又没有能力，像你。哎，命苦啊！”

　　“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接着，他又问了她的一些情况，包括兴趣、爱好，喜欢什么娱乐。她呢，非常大方地、毫不拘束地一一作了回答，显得那么庄重、聪慧而富于联想，很有见识，在女性中真是不多见。他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倘能像电视中的情人那样，搂住这个丰满结实、韵味十足的姑娘，如同品着最好的美酒，慢慢地、细细地品味，一下一下地轻吻她的脸蛋，喃喃地倾诉衷肠，那该是多么地甜蜜呀！一个成熟的男人紧挨着自己爱慕的女人，那种感觉是多么地销魂啦！年轻美貌少女的诱惑力，对爱情的渴望和追求，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他已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对方迷住了，陷入了情网不能自拔。有她一道依偎在身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和快感，哪怕是像这样一直待到天亮，待它个几天几夜，他也十分乐意。大都市的夜生活开始了，远远望去，街市繁华灯火辉煌。与一个青春少女共赏北京的夜景，葛小凯不觉心潮澎湃，一种幻觉油然而生：啊，我就是这座大都市的主人，我高高地翱翔在它的上空，正紧挽着满天的星星，在这座城市的所有爱情之上，所有庸俗的满足之上，所有的平凡的欲望之上……他很快又回到现实中，想着倘若自己天天晚上伴着身边的女人，与她倾诉，和她相爱，没完没了地接吻、拥抱，那该多么幸福，多么惬意啊！

　　有时候，就连最偏僻的角落里也会开出最美丽的花；葛小凯正是想在最不易找到爱情的地方寻找着自己的爱情，哪怕这需要冒多大的风险，乃至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毫不在惜。

　　梁峰在那晚拒绝了葛小凯代写情书的请求后，心中很是不舒服了一会儿。按说，这在他是很简单的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只要耐下心来，拿出点时间，费一点脑筋就可把这件事情解决，帮葛小凯一个忙，尽一下老乡和战友的情谊。况且葛小凯这小子虽然平时稀里糊涂，不大讲究作风和纪律，可对待自己也还是够意思的。况且葛小凯和人谈恋爱，谈与不谈，与自己帮写情书无关，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写给谁的，只要他在关键的时刻不出卖自己，一切就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梁峰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做事宁可正而有余，不愿邪而不足。他知道自己一没有后台，二没有过高的才能，要想在部队站稳脚跟，除了工作要干得非常好，平时是一点问题也不能出的，否则一切都很难再说起。想到这儿，他又坦然了，人在关键的时候，还是以自保为主，这并没有什么错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虽然这样，他还是顾忌老乡面子和感情，葛小凯的情书没帮他写，可也没把他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他不想得罪葛小凯。

　　但他心中有个疑团，在时时困惑着他。那就是葛小凯究意在跟什么样的女孩谈恋爱。看他那大张旗鼓、一本正经的样子，自己更是如坠五里雾中。梁峰决定先不露声色，静静观察一下再作道理。

　　好在这个谜团并不复杂，很容易解决，因为葛小凯是一个性格外露，容易冲动的人，做什么事常常不加掩饰。自己只需要不露声色地进行跟踪就行了。下班后，他不再直接回自己的宿舍伏案沉思了，而是在离豆腐房二十来米的房屋里边，透过玻璃窗悄悄观察着他，开头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葛小凯仍像往常一样地卖豆腐，收票，有时和小姑娘调侃两句，并没做什么亲密和出格的举动。葛小凯卖完豆腐下班时，梁峰又该换上工作服上班了，所以他对他下班的情况就没法掌握了。

　　持续观察了几天，大概正应了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看到豆腐快卖完时，一个小女孩拿着饭盒走了过来，葛小凯和他说了句什么笑话，她立刻笑得脸上像开了一朵花。那女孩取了豆腐并不走，却随葛小凯进了豆腐房中，快进门时，葛还在那女孩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态度很是暧昧。梁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房间里走出，只见豆腐房的门半掩着，他悄悄地踱到门边，从门缝里向里一看，他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笑出声来，原来葛小凯正搂着那小姑娘的腰正在亲嘴呢！梁峰探知了结果，又悄悄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