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到达小镇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里，女子一坐下便大点菜单上的“推荐”菜色。上灵汣渹走到门旁柜台前，对掌柜道：“来两间厢房。”

　　“客官，真是抱歉，敝店今晚就剩一间厢房，客官您看……”

　　“那就一间吧！”坐在离柜台不远处的女子接过掌柜的话，“快上菜吧，我好饿。”

　　“你……”上灵汣渹轻皱眉，转身紧盯身后的女子。她是怎样？听不懂人话？就跟她说了离他远一点。她是脑袋里的接受能力有问题吗？

　　“我知道我知道，”女子踢着桌底下的腿，打着哈哈道：“你是男人嘛，我是女的嘛。我知道啊，可是能怎么办嘛，这小镇就一条街这么大，能有几间客栈？我看这客栈小得可怜，说不定全客栈就只有一间房呢。”

　　上灵汣渹负气地坐下，没理她。

　　“你怎么整天都不讲话啊？你都不无聊……”菜上来了，女子一看，饿了一天的胃口大开，趴在桌上就是一顿饿狼扑羊。没讲完的话也自然地消了音。

　　上灵汣渹摇摇头，这女子是少根筋还是怎样？每次他说的话，做的事都要被她曲解一番。想起来头就痛，要是任由她这样胡闹下去，她就真的准备一辈子在天刺呆着吧。若是真的入了派，取了名，她这辈子都别想回家了。

　　上灵汣渹放下碗筷，走上二楼。

　　女子忙抬头，“你，你，你不吃饭啊？”

　　“你多吃点吧，明天还要赶路。”

　　看着上灵汣渹消失在楼梯的顶部，女子不以为然地多挟了两条菜，才忽然醒悟：“天啊，他该不会是跑上去占床位了吧？”只有一张床，要是床被他占了，她累了两天，今晚没床睡可是很严重的事啊！女子赶紧起身，对着厨房大喊，“掌柜，麻烦饭菜移到楼上。”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楼上冲去。

　　正在端坐品茶的上灵汣渹被“砰”一声踢开的门大吓一跳，自然反应使出内力来挡，却没想到来者竟是女子，一下子使出的内力收也收不回来，不偏不倚地就打在女子的右肩上。

　　“啊！”女子应声倒下。

　　上灵汣渹忙上前扶她，却见她已泪流满面，“好……好痛。”

　　上灵汣渹懊恼地暗暗在心里责骂自己的不小心，关上房门，扶女子到床上坐好。然后他想了一会，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柔柔地问，“姑娘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下伤势。”

　　女子痛得皱起眉头，什么都没说，从外袍开始，一件一件往内脱。

　　上灵汣渹诧异这女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还是自己下手太重，她只想赶快疗伤？

　　“你快点嘛，我又冷又痛。”女子抬头看上灵汣渹，“你在呆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上次在流沄洞后山明明就通通都看光光了啊。

　　“这……”上灵汣渹一时语塞，摇摇头甩去流沄洞后山的画面，硬是逼自己低头为她疗起伤来。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是掌柜把饭菜送上楼来了。上灵汣渹吩咐他把饭菜放在门外，为女子拉好衣服，才开门把饭菜移进房里。

　　“来。”上灵汣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饭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怎么？我从前对你不好？”上灵汣渹苦笑不得。

　　女子扁扁嘴，“也不算不好啦，就……你会行动上对我很好，言辞上对我很差。”女子看着上灵汣渹，耸耸肩，“每次我觉得你对我好好哦，好感动的时候，你都会一盆冷水地浇过来，叫我不要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什么？”

　　“就……呵呵。”就是不要痴心妄想地喜欢他下去嘛，有这么难懂吗？真是笨蛋！

　　上灵汣渹也忽然意会到了女子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喂女子吃了几口饭，才缓缓开口，“上一次，我跟你说，不要太靠近我的事。其实……”

　　“我懂。”她赶忙接口，“不必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一直找机会粘你的，只是……呵呵，”女子不知所措地笑笑。不要再拒绝了，不要再说了，她懂的。“我只是，每次好像都要麻烦到你，我……”

　　她没再说下去，只觉得自己的脸，因为后脑忽然而来的一道力量，被贴到了他的胸膛上。汣渹的胸口，很硬很硬，不宽，却很有安全感。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流泪？她不想哭的，她不想带给他任何负担，任何困扰。她只是有点吵，可能有点烦，但她有尽量克制自己的。在掌天洞里多无聊，她也没有跑去流沄洞里烦他。上次天刺杀手聚餐，她看到他在场，可是也没有故意偷看他。她有收敛的，可是他手一伸，把她拉进怀里的这一煞，什么都苍白了。她的想念，她的喜欢，她的压抑。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她无法停止，只任由泪水不断地延着。听上灵汣渹在她头顶上轻轻地解释着，“我从没有讨厌你的意思。我想帮你离开天刺派，是因为你不会适应天刺的。你跟我们不一样。如果你想，你一定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这次救你，是我自己追来的，天刺是否派了人来，我还不知道。”

　　女子惊讶地抬头，“是你自己来的？”

　　“嗯。”上灵汣渹点点头。

　　她破涕为笑，“我以为，我又带给你麻烦了。”

　　“你唷。”上灵汣渹笑着刮刮女子的鼻子。

　　“所以，你只是怕我不习惯天刺，想助我离开，不是讨厌我，想要赶我走？”女子又追问道。

　　上灵汣渹微笑着摇摇头。

　　“呵呵。”那就好了。真的太好了。女子看着就近在咫尺的笑脸。上灵汣渹何曾露出这种无害的笑脸？他在她面前从来只有礼貌的，交际的笑容，就连对着天刺内的杀手们，他也只有微微的裂唇，充当笑意。

　　“对了，”上灵汣渹从怀里摸出一枝带着嫩叶的桃，“我看你在华山门前，掉在地上的。”

　　“啊！我的桃枝！”女子接过上灵汣渹手上的枝丫，“谢谢！这是我在路边的桃林里摘的。”

　　“哦？你很喜欢桃花？”

　　女子侧头想了想，喜欢吗？“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它在身边，我会感觉比较安全，就像你也在我身……啊。”意识到自己讲太多了，女子猛然闭嘴。

　　但却已太迟，上灵汣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松开了拥紧她的双手。

　　女子失望地垂着眼帘，叹了口气，抬头问离开床边坐到桌旁椅子上的上灵汣渹，“你刚刚抱我，为什么？”

　　她一定要搞清楚，她一定要今天就搞清楚！不然每次都容他这么忽冷忽热下去，她一定会疯掉的，还说什么怕她不适应天刺，她看现在最难适应的就是他！“今天在树林里，你明明也有心跳。”女子用手撑起身子，急躁地说。

　　上灵汣渹忙道：“你小心伤口。”

　　“你看！你关心我的！”女子轻喊，“你又不是不关心我，你又不是讨厌我，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理我？”她带着浓浓的哭腔，“你明明不在洞里，也专门跑回来救我，为什么后来又责怪我乱你桃林？你明明放下天刺跑来华山救我，为什么救了人后又对我不理不睬？你在树林里明明对我心动了，为什么……”

　　“别说了，”上灵汣渹打断女子的话，“你不了解我，才会沉迷在表象里。”他叹气道，“你不可能爱上我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关门前停下了脚步，又道，“在下就在门外。姑娘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你就先走吧。”

　　“嗯？”

　　女子凄然地笑了笑，“你要是用轻功，很快就可以到天刺了吧，你就先走吧，不必陪我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上灵汣渹摇摇头，“如今全武林都在想尽办法要劫姑娘，以取得天刺的秘密，姑娘身处险境，又怎么可以独行？”

　　女子还是笑，仰头靠在床边的墙壁上，“你是怕我泄露天刺的秘密？”

　　“在下是担心姑娘的安……”

　　“哈哈哈，”女子苦笑，打断了上灵汣渹的话，“你又关心我了？既是毫无关系的人，你何必管我死活？”女子摇摇头，严正地道：“要是被捉了，我无论如何不会吐出天刺半点秘密。请放心。”

　　“在下并无此意。”上灵汣渹有点火，这女子怎么就是要把他往坏的方向想呢？他只是关心她而已啊。他自问没有资格谈喜欢，但连关心，都不可以吗？

　　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弥散。

　　最后上灵汣渹毅然转身，关上了房门。

　　二更过后，他在门外故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没隔多久，果然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阵带着压抑的哭泣声。她一定以为他睡着了。

　　上灵汣渹闭上眼睛。有很多事，只有他知道，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怕说了出来，听着会让人觉得他疯了。

　　就像吃了一大口的黄莲，他不哑，却也只能装哑。

　　听着房里传来的一阵阵哭声，他心里揪着，那黄莲一下子在他咽喉间蔓延开来，很苦，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