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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孤雁独飞
冷月,荒坟,伤心人。 风雪獍给“竺罂”清理干净伤口,换了一套干净漂亮的衣服,还用梳子为她梳理整齐每一缕青丝。 现在的她已丝毫看不出是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后死去的,她死得美丽、圣洁、安详。 凝注着这月光下安睡的少女,许久许久,风雪獍终于抱起她,把她放进身边掘好的坟墓,用手一捧一捧地将身边的土洒到她身上,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被掩埋,最后与大地融为一体。 风雪獍在指尖凝聚内力,颤抖着触及石碑,用他所能写出的最好看的字体刻上了——爱妻竺罂之墓。 “小罂,我这样写,你不会怪我吧?可在我心里,一直都想要娶你为妻……从第一眼见你就开始了……真的……” 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坟墓,风雪獍终于转身,向着前方未知的征途走去。 走了不过几十米,他又看见了一座坟冢,寂寞的墓碑矗立在那里,像一个守候者的身影,正以难以捉摸的眼光望着他。 风雪獍叹了口气,竟不自觉地走过去,想看看这里安睡着谁。 空白的墓碑静静地凝注着他,没有给予一丝暗示。 “无字的墓碑?难道有人想学女皇武则天么?”风雪獍满是泪痕的脸上浮起一丝讽刺的笑,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燕惜绝让他去找幽灵六骏,可是这几个他根本就没见过的人又在哪儿呢?别说没什么可能遇见,就算遇见了,也认不出啊。 他已经流浪了七天,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 他知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必须找到一个谋生之法,否则就得准备饿死街头。 以前,他采用的方法是偷,现在,他最先想到的还是这个方法。 既简单又快捷,而且……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饶恕的大错误。经历了这一年多,他已然不再是那个在风吹雨的教导下把正邪之间的界限看得不可逾越的纯朴少年,他窃过别人的内力和生命,欺骗过纯真善良的少女,正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去对付自己的生身父亲。跟这些东西一比,那所谓的“偷盗”算什么呀。 再说,以他的本事,只要别去偷萧暮阳,天下还没有他偷不成的。 思想工作做成功之后,风雪獍便马上付诸行动。 大街上,他留意到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和他鼓鼓的钱袋。此刻虽是白天,不过在常人眼中他身法还是十分敏捷的,在那胖子周围不过几个闪身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了男人系在腰上的钱袋。 男人感到腰间失掉了重量,一摸才大喊抓贼,可是根本没人看见谁是那贼人——只除了一位姑娘。 姑娘身着绣着枫叶形花纹的火红衣裙,带着枫叶形的耳环和头花,手中拿着一条折叠起来的火红鞭子。 只有她看见了那个小偷,并且跟了上去,轻功竟也不弱。 风雪獍发现了有人跟着自己,一见是一个红衣服小姑娘,便停下脚步,双手环抱在胸前等着她。 她追上来了,风雪獍看清楚了她有一张俏丽的容颜。 虽然没有竺罂的美艳,也没有残星的脱俗,但却是一副我见尤怜的楚楚动人,她的表情并不友善,就像韩落霏任性赌气时的样子。 “不知姑娘跟着我是有什么事么?”风雪獍微笑道。 红衣女孩厉声道:“你偷了方才那位大叔的钱袋,还不还给人家?!” 风雪獍从衣袋中取出那个钱袋,道:“是这个么?可是……他没钱了可以回家拿,我没钱却要饿死,你说谁更需要这些银子呢?” 红衣女子长鞭一甩,道:“好个无赖,我今天就要教训一下你这个小飞贼!” 风雪獍慌忙躲过甩过来的鞭子,怒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吃饱撑得没事干就找人打架呀?” 红衣女孩攻势更猛,道:“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长鞭像一条火红的毒蛇,犀利而难缠,风雪獍连连躲过几招后已感到有些招架不及,他并不想伤害这女孩,却也不想这么无休止地躲下去,于是一个闪身故意跳进了她鞭子的圈套里,身体一旋,长鞭绕在他的腰际,几个回身他已顺势绕到那女孩面前,手指飞旋点中了她的穴道。 女孩一愣,身体已经无法动弹,瞪着风雪獍说不出一句话。 风雪獍一边把缠在身上的鞭子一圈一圈绕出来,一边悠然道:“你的鞭法不错,只可惜……遇见了我。” “明明是你偷东西,你是贼!”女孩倔强地道。 风雪獍闻言脸色微赤,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说法叫‘劫富济贫’啊?这叫‘侠盗’!” 女孩轻蔑地瞟了他一眼,道:“强词夺理!真不要脸!” “你……你都落到我手上了,还敢骂我?!”风雪獍一时间羞愤难当。 “我是女侠,怎么会屈服于你这么一个不要脸小飞贼、臭强盗呢?!” 风雪獍怒火攻心,但转而轻笑了一下,道:“你老是说我‘不要脸’,是不是看上我的脸了,自己很想要啊?” “你……少臭美了!”女孩看着他的眼光还是一样地不屑,全然不似以往看到他的任何一个女孩,她冷冷道:“相好不如心好,你这张脸越好看只会越叫我恶心!” “什么……”风雪獍被气得一时语塞,却忽而一甩手解开了她的穴道,转身背对她,道:“算啦,随你怎么说好了,我不跟你计较。” 女孩穴道一解竟冷不防地朝他射过来一枚暗器,风雪獍听声辨位,右手在后背一捞就截住了那枚暗器——是一片枫叶的形状,叶周的五个尖端锋利如刀刃,已在风雪獍的手指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他一甩手将那暗器掷在地上,啐道:“什么女侠?!打不过就背后偷袭?” 女孩得意地笑笑,道:“对付非常之人当然要用非常手段。你虽然接到了暗器,但还是防不住暗器上的剧毒!” 风雪獍这才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四肢顿感松软无力,他赶忙扶住身旁的一棵树,强作镇定道:“真不要脸!暗算我!” 女孩身姿摇曳地走过来,用火红的鞭子在风雪獍身上猛抽了三下,啐道:“不要脸的是你呀!小飞贼、臭强盗!” 风雪獍被她的鞭子抽得瘫坐在地上,他的身体斜倚树干,勉强保持清醒道:“我放了你,你却反过来暗算我、打我,真是……人心险恶……” 女孩闻言默然片刻,从身上取出一颗乳白色的药丸,命令道:“张开嘴!” 风雪獍的嘴还没完全张开,药丸已经被她硬塞了进来,只听那姑娘道:“我知道你这个人还不是特别坏,不过呢……你偷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人家!” 风雪獍吃下解药后感觉头脑清醒了,但是四肢却还是没力,不由怒道:“喂!你给我吃的是解药么?怎么我……还是没什么力气……” 少女走过来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道:“是解药,不过呢……你要想完全恢复还要再等两个时辰。” “什么?……中毒那么快,解毒这么慢……” “在这期间呢,你要跟我去把钱还给那位大叔,给人家赔礼道歉!” “算我倒霉!”风雪獍不暇做更多的抱怨,已经被她拉着朝集市走去——好在他还可以自己走路。 他们回到集市,但已经找不到那个丢钱的男人,红衣少女跺脚道:“怎么办,他人不见了。” “不是我不还他啊,是找不到他……”风雪獍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着。 红衣女孩火红的鞭子一扬,威胁道:“别妄想了!就算找不到,这钱也不能给你!” 风雪獍此刻真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心想等到功力一恢复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丫头! 在街上找了老半天,风雪獍不耐烦了,捅了捅那女孩的腰,道:“喂,你饿不饿?” 女孩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不许你乱碰我!” “嘁,谁稀罕!我问你饿不饿?” “是你自己饿了吧?”女孩满眼不屑。 “饿……也有错吗?” “好吧,去吃饭。” 在一家还不错的酒楼,他们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小二很殷勤地过来招待他们,还为他们推荐了几道最受欢迎的菜肴。 他见这两个客官是一对年轻漂亮的男女,马上不假思索地推荐道:“二位要不要尝尝本店最新推出的‘情侣套餐’,共有六种不同口味的……” “喂!你胡说什么?谁跟他是情侣了!”红衣女孩霎时怒不可遏。 风雪獍冷笑了一下,道:“你那么激动干嘛?有我这么英俊的情人你还不满意啊?” 红衣女孩面对那小二,镇重道:“你听着,他是我刚刚抓到的小偷,不是我的情人!”她此话一出口,酒楼里十几双眼睛全部投向风雪獍,人们频频摇头,议论纷纷。 风雪獍脸上发烧,忍不住低声道:“公共场合……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红衣女孩闻言哂笑了一下,悠悠道:“原来小飞贼也要脸的啊?” 那小二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不禁摇头叹道:“真看不出……长得这么俊俏的公子会是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风雪獍忍无可忍,猛地一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可还没跑出五步红衣女孩长鞭一甩便缠住他的脖子把他生生拽了回来,用不小的音量道:“想逃跑啊?小飞贼!”一时间四下响起一片欢呼喝彩。 风雪獍十分狼狈地挣脱了缠在脖子上了鞭子,一时间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红衣女孩却还没玩够。她长鞭一舞把风雪獍的双手死死缠住,用力一拽,风雪獍整个人都向前扑倒在桌子上,她又仔细地捆了两圈,才又把他推回到座位上,面对公众宣布道:“这下大伙可以安心用餐了,这个小飞贼逃不了了!” 耳畔又响起一片喝彩,风雪獍用被捆住的双手往桌子上愤然一敲,怒道:“你也太过分了吧!如果我没中毒,轮得到你在这儿张牙舞爪么?!” 红衣女孩用鞭柄在风雪獍头上打了一下,道:“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两个时辰之后也别想恢复功力!” 风雪獍闻言果然“老实”了,他无奈地吐了口气,兀自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尽量不去想那些箭一般投掷过来的异样眼光——他真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菜上齐了,风雪獍终于抬起头道:“侠女姐姐,你这么捆着我,我怎么吃饭呢?” 红衣女孩哂笑了一下,道:“你又没钱付帐,凭什么吃饭啊?” 风雪獍一张脸气得通红,怒道:“我偷又没偷你的,你落到我手里的时候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将心比心,你何苦这样百般折辱我?” “本姑娘向来嫉恶如仇,你这个小飞贼落到我手里算是倒霉了!你想吃饭呢……也可以,不过我要先问你一些问题,你老实回答了呢,我就让你吃。” “什么问题?”风雪獍发现周围吃饭的客人又开始把目光投向自己,也许从来就没移开过。他们正在饶有兴致地看审贼,仿佛此刻这个被缚住双手蜷坐在红衣女孩对面的落魄美少年也成了一道菜似的。 红衣女孩道:“我叫独孤雁,你呢?”她的音量控制得很好,除了他们两个谁也听不到。 风雪獍冷笑了一下,道:“你还不配知道。”不过这个女孩的名字让他感到一阵肃然的寒意——她居然和独孤鸿影有同一个姓氏。这个姓氏他很喜欢,很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江湖气息,但是……他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 独孤雁闻言一怔,转而怒道:“这么嚣张!你不想吃饭啦?” 风雪獍看了一眼面前的饭菜,胃里更不舒服,当饥饿威胁着人的尊严,他终于决定——骗骗她。风雪獍于是叹了口气,道:“我叫……谢晓风。”那是他在韩落霏面前用了半年的名字。 独孤雁听后满意地一笑,夹了块牛肉喂到他嘴里,接着问道:“你家住哪儿?父母呢?” “你查户口啊?” “一块肉就吃饱啦?不打算继续吃啦?” 一块肉当然不可能吃饱,风雪獍低头想了想,觉得给父母起名字比较麻烦,万一起不好还落得个大逆不道,反正娘亲和风吹雨都已经过世,自己打心眼里也已经没把萧暮阳当成他的父亲,所以干脆说:“我没有家,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独孤雁看他失落的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道:“看来……你还蛮可怜的。” 风雪獍吃下那口菜后不大满意地道了句:“我想吃肉……” 独孤雁笑了一下,道:“可是你的武功这么好,谁是你师父?” 风雪獍想了想,道:“没有师父啊,我自学成材。” “你骗谁啊!当我不是习武之人啊?鬼才相信有自学能力这么强的人。” “我师父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很好奇你这个小飞贼是谁教出来的。” “你不要老是叫我‘小飞贼’好不好?这不过是我生平第二次偷东西。” “‘小飞贼’已经很好听了,我还没叫你‘臭强盗’呢!” 风雪獍的脸上发烧,兀自挣了挣了被捆得死紧的双手,道:“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独孤雁还没回答,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姑娘,不知这位小兄弟哪里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绑着他?” 风雪獍看到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袭紫灰色衣衫,银冠束发,气宇轩昂,顾盼英武。 “他是我抓住的小飞贼,不绑着难道还供着?”独孤雁没好气地道。 那男子浅笑了一下,兀自走到风雪獍身边,在他耳畔轻声道:“敢问公子可是侠义山庄的少主……风雪獍?” 风雪獍闻言一惊,这个男人该不会是萧暮阳派来找他的吧?可是,萧暮阳派来的人又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呢?他警惕地道:“阁下是……” “幽灵六骏,离飞。” “我总算找到你了!”风雪獍一时兴奋得叫出声来,惹来了独孤雁和几个食客的注目,不禁压低声音,尴尬道:“我中了这个恶女的毒,离飞大哥,快救我。” 离飞闻言微微一笑,众人但见剑光一闪,捆在风雪獍手上的鞭子已经断作好几截散落在地上。 独孤雁怒道:“喂!你凭什么弄坏我的‘火蛇鞭’?!” 离飞的剑光再一闪,独孤雁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剑锋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请姑娘交出解药。”离飞的声音冷得就像冰。 独孤雁强作镇定道:“你……你是那小飞贼的同伙!” “请姑娘交出解药。”剑锋逼进了一分,独孤雁大叫道:“大伙方才不是都很有正义感的吗?怎么现在都只会在旁边看着,没有人来救我么?!”周围有几十人退在十米外围观,但没有人应她。 “请姑娘交出解药。”离飞的剑又逼进了一分,已经有鲜血沁出。 风雪獍忍不住道:“解药给我不就完了,你装什么硬骨头?!” 独孤雁怒道:“你个没良心的!解药不是早给你吃了么?说了要等两个时辰才见效的!” “你没骗我?”风雪獍警惕地道。 “没有……”独孤雁的声音已在颤抖。 离飞伸手探了一下风雪獍的脉象,道:“少爷,您没事,过一阵子真气就会畅通了。”可他的剑却猛地向女孩的脖子切了上去。 风雪獍伸手一栏,挽救了独孤雁的命,但他自己的手掌却被锋利的剑锋划伤了,鲜血已在滴落,他却并不察看自己的伤口,只是慌忙对离飞道:“离飞大哥,既然我没事,你就放了她吧。” 离飞误伤了风雪獍,赶忙收剑,单膝跪地道:“望少主恕罪。” 风雪獍赶忙扶起他,道:“恕……恕什么罪啊?咱们快走吧,这里有好多人看着呢。”话毕已经和离飞一起离开了酒楼。 在他们的身后,独孤雁的双眸闪动,遥遥凝注着风雪獍消失在闹市的长街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