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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强袭(一)
梦娇仓促地叫了一个“修……”字。 那个“浩”字就这样深沉地断裂在了这个高三黄昏浑浊的空气里。 这一切就像熟悉的电影情节,所有曾经看过的胶片全部燃烧了起来。 在梦娇说出“修”字的那一刻全部燃烧成了灰烬。 孤独的脚步踏着昏黄的灯光,污浊的空气里游荡的灵魂寻找着城市的伤口,朦胧的月光撒下满地的忧伤,是谁痴情的目光执拗地眺望, 可那水泥墙的高楼却阻挡了心灵的方向。 压抑了修浩整整一年的幻想,苍白的华丽的幻想,原来是这样一场生命里的不可承受的劫难。 修浩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客,伤痕累累地走出心天一中的校门。看到从“佳楠娱乐会所”里走出的那些妖艳的女人,她们是习惯夜行的动物们,总在深夜的时候倾巢而动,循着刺激的味道,聚拢到自己的部落,开始夜的狂欢。在夜晚城市的风月场里上演着欲望、混乱、激情。 半轮残月的月光似乎是较惨白的,在天空中显得没有气力的神情,像是衰弱得走不动似的,它洒向人间的似乎是一种枯涩暗淡、无生气的灰色微光。 修浩独自步行在城市的夜晚,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感觉心里冷清几分,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平时总觉得过于狭窄的道路似乎变得宽敞起来。街上的车少了,人也少了,两旁的店铺也早已关门,城市的上下只剩下那些为照亮别人而孤独地守候夜晚的路灯。 暗黄的灯光,折射出他所有的光芒,把道路两侧照得十分明亮。看着地上伴随男孩的身影,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形影相吊”这个词语。也许,自己并不不是沦落到形影相吊,但在这个飘雨的夜空下,却真的只剩下它陪修浩感受着城市的灯光,城市的美丽和宁静。诺大的空间,唯有自己、影子、还有城市的灯光,似乎觉得有点单调,觉得有点奢侈而又倍感幸福,因为,修浩享受了如此旷达的空间——那可是一个几万人共享的资源,想着那些我似乎欣慰几许。 修浩11点钟回到家里,一进门他妈妈就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房间,把门反锁,任凭妈妈在外面叫喊就是不回答。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星星糖”三个字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时光不会因你的伤痛而停滞,永远都不会。以后的日子里,修浩一想到梦娇一直喜欢的人是星星糖就会用被子蒙住头低声地哭,毕竟不能让父母知道他内心的痛,因为他的痛到父母那儿往往加了许多倍。结果是自己造成的,就要负责,所以在父母面前修浩永远是一副忙碌着学习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神情背后藏有多少忧伤。 看着天花板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一颗颗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床单。修浩想,这些液体是从自己左眼流出的还是右眼流出的?曾经一个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画面又一一地重现在自己眼前,有梦娇刚来七班的时候转过身来问自己叫什么名字,然后抱以微笑的样子;有去年初秋跟梦娇第一次单独见面,她穿裙子的样子;有在学生公寓下等她,她隔好远就向自己招手的样子;有她看自己打篮球时拍手叫好的样子;有大伙不去上晚自习在操场上谈心的样子;有梦娇看鬼片害怕得大叫的样子;有梦娇每次走过镜子都要摸摸头发的样子;有梦娇整别人时眼珠子乱转的样子;有跟自己拌嘴时装无辜的样子;有梦娇在阳光下笑得像春天里盛开的娇艳花朵的样子;有她在KFC里左手握着鸡腿又手端着可乐左一口右一口的样子;有梦娇被秋子欺负后满脸委屈的样子;有梦娇在白沙公园被那群小孩子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梦娇的样子像是一张张幻灯片一样,从一张切换到另一张,又从另一张切换到下一张,放完一次有重新来一次,就这样不停的出现在修浩的眼前。修浩像是抓了狂似的捶打着床上的被子,嘴里哽咽着吐出一个个为什么,为什么…… 早上被妈妈醒来的时候修浩觉得脑袋里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还夹带着一种神经几乎要被扯断了的疼痛。昨晚,修浩为了不受那样的煎熬一口气吞下了五片安眠药,当时他就想,自己如果可以就这样沉沉地谁下后,不再醒过来,永远生活在梦里,梦里没有高考,没有星星糖,没有妈妈的逼迫,只有他和梦娇,过自己幻想的生活里,那该多好。但是,马上传来的妈妈的责怪声头痛欲裂的感觉提醒了修浩,自己身处在现实中,不容他逃避,况且离高考已经越来越近,前面还有着一场“生死肉搏战”在等待着自己。修浩深吸了口气,然后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而耽误了自己。 一整天是怎么过去的呢?修浩眯起眼睛也想不起来,只是当自己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太阳就已经沉到了学校围墙的爬山虎后面。夏天已经渐渐远离了,日照开始逐渐缩短,从六点半,六点,再逐渐向五点多拉近。修浩看了看手机才知道现在已经放学好久了,从到学校就一直趴在桌子上,没有抬起过头。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头痛得很厉害,在校门口的诊所买了一瓶止痛药吃了两片后觉得昏昏欲睡。 记的假期补课的时候,这些新来七班的老师还满腔热情、兴致勃勃地以培养优秀学生,高考考出好成绩为目标地要求同学这些,督促同学那些,可是现在才过了三个多月,他们的热情早已被同学门的顽劣和不羁给完全扑灭了下去。只是对那些愿意听讲的学生还抱有渺茫的希望,对那些自甘堕落的学生更是从宽要求,只要不影响他上课,你睡觉也好,玩手机也好,甚至是打牌,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所以,修浩安静地睡了一整天,也不曾被某位老师给叫醒。 很多次修浩都被周围的喧嚣给吵醒,虽然没有抬起头但是他依然知道,旁边的伟锋玩手机游戏又玩了整整一天,因为他玩游戏的时候总喜欢碎碎念和抱怨。伟锋的新手机是他这个学期开学开始寄宿时买的,一个很现代化的手机可以从网上下载游戏或直接通过GPRS玩网游,自从他有了这个手机后就把学业彻底荒废掉了。 星星糖来过两次,中午叫自己一起去吃饭和下午放学后喊人去打篮球。见自己都没搭理他,“嗷嗷”抱怨了两声走掉了。他还是老样子,上课不是看小说就是睡觉,放学打篮球,似乎高考就成了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在他阅读文字的时候,在他口水流到桌子上的时候,在他一次次突破上蓝或扣蓝的时候,他可否知道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有个女孩子向他头来爱慕的目光,而那个女孩就是自己暗恋了整整一年的梦娇。修浩不知道自己以后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和星星糖相处,朋友、情敌、陌生人,通通都不是。只是很多年后,在大家都不再是心天一中的学生的时候,在你不知道我身在何处的时候,在我不知道你生活得怎样的时候,在你我都互相想念的时候,修浩才意识到,当得知梦娇爱恋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那一瞬间,梦娇就成了横在修浩和星星糖之间的一面看不到的墙,却清晰地存在着。 对面的星星糖还是当初和自己抱着打架的星星糖,他依然没有改变。那是修浩第一次感到人与人之间是有距离的,他第一次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掌心只有无尽的空白,修浩不知道究竟是他的错或是是星星糖的错。只是修浩他自己不愿也无法穿越。 在睡觉的时候,修浩知道梦娇曾无数次地回过头来看自己,因为修浩曾无数次地感觉到了梦娇长发甩过后留下的清香,那是他熟悉且喜欢的气味。修浩没有抬起头来看她,如果是平时,修浩都会用笔敲梦娇的头或是糗她几句,然后就会看到梦娇吐着舌头转过头去。而现在,修浩却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修浩一直记得当初正在给一道化学方程式配平,梦娇突然转过头来笑得天真烂漫,说:“你好,我叫梦娇。”后面的步骤和思路便截然而止。 到底在害怕什么?梦娇、星星糖还是自己?修浩恨恨地问自己。能听到上牙齿和下牙齿剧烈摩擦后发出的“呲呲”的声音。这样的说话方式,也不知道他的牙齿会在他说哪句话的时候,从嘴里断裂出来。 修浩用力地敲自己的头,脑袋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着每一根神经,从早上起床后这样的头痛就连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修浩从书包了掏出早上止痛药,尽管早上吃了两片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但修浩还是想再尝试一下,希望这次能起到作用,就像明知道自己对梦娇表白没有任何把握,但还是希望奇迹能降临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时的天空一片深蓝色,在太阳没披上华丽的云彩就朴素地沉落的地方,铺展着一片庄严的紫色,在教学楼的上方,红宝石和炉火般的光辉正燃烧着,高高地远远地扩散开去,变得柔和再柔和,覆盖了半个天空。随着夜的来临,蓝色的浓度越来越重。一群群归鸟掠过上空,翅膀敲击着空气,发出“飕飕”的声音。 吞下药片后,修浩不打算继续上晚自习了,想一个人去白沙公园静一静。可是,正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修浩。 是梦娇。放学后梦娇一直都不曾离开教室。由于昨晚,修浩的表白来得太突然,两人情绪都不稳定,梦娇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还没跟修浩说清楚。今天,很多时候梦娇都想找修浩谈谈,只是修浩趴在桌子上一天都没有抬头。以前当修浩睡觉或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梦娇总爱在他耳边大叫一声,然后跋腿就跑,或是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头丢他,他都不会生气。可是现在甚至将来,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子毫无顾及地开玩笑或是放肆地笑吗?这一年来,梦娇已经把修浩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比秋紫还要亲切的大哥哥,在她的记忆里,修浩对自己都不曾说过一个“不”字。修浩的好,梦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自己说不出一些矫情的话来表示感谢。梦娇想大家都已经这么要好了,那就没必要把“谢谢”这样的字眼经常挂在嘴上。想到这里,梦娇觉得修浩离自己越来越远,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修浩,我有话想跟你说。梦娇看着眼前这个熟悉高大男生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些疼痛。 没什么好说的了。修浩没有回头,向门口走去。 喂!修浩,你等等。梦娇冲到了修浩的前面。眼前突然腾起的雾气像微缩的阻挡了视线。连呼吸也把胸腔压抑得胀痛。然后那声音就像潮汐一样浩澜地从头顶漫了过来。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头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心痛。修浩看到一张比纸还要苍白的脸,是那么的憔悴。这是梦娇吗?是那个笑起来脸上泛着美丽光芒的梦娇吗? 修浩拼命地抑制自己心里的难过,尽量不再梦娇面前表露出来。可是,梦娇就这样直直地站在他的面前,那么苍白的一张脸像是涂满面粉准备进烤箱的饼干,看得他很是心痛。 修浩绕过梦娇,走出了教室。 梦娇仓促地叫了一个“修……”字,那个“浩”字就这样深沉地断裂在了这个高三黄昏浑浊的空气里。在修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那一瞬间,有根神经突然断在胸腔深处,思维跳出一段空白,那张熟悉的背影竟然带不出任何生动的叙述,只是慢慢地模糊在了梦娇的视线里,就算再一次叫住了他,那又有什么用呢?梦娇就僵在那里,看着修浩离开,从开始的艰难开口到现在的泪流满面,这一切就像熟悉的电影情节,所有曾经看过的胶片全部燃烧了起来。在梦娇说出“修”字的那一刻全部燃烧成了灰烬。 黄尘影里,暮霭阵中,劳作了一天的太阳圆睁着充血的倦眼滑向迢遥的地平线。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形成了帷幕后太阳留下最后一抹余辉,宛若一小段紫红色的带子。一颗徐徐升起的孤独的星;它不久就要以月亮自豪,可是现在月亮还在地平线下面。 年华似水,缘浓缘淡,还没等他们缓过神,那些年少的日子和心情已是一去不复返了,细细密密的光阴如网般将那颗最初、最柔软的心层层裹起、冻结,我们以为自己应该淡忘了。可是,当有一天你试着将那层膜轻轻拨开,才发现它们仍那么清晰的站在你面前。只是,对于曾经的过往,他们竟然可以释怀了。心动的痕迹已在彼此的生命中站成最初的勇敢和坚定,刹那绚烂长留,纵然情深缘浅一场。 梦娇本来是想告诉修浩,她愿意做他女朋友。 昨晚一整晚都没合过眼,想了一个晚上,有些时候感觉自己实在太任性了。总是把对自己好的人伤害的很离谱,别人不是自己的专署天使,不会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梦娇不是那么随便被感动的小女孩。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相信男人对自己好到不可救药的时候那只是对朋友的关心,再单纯也有脑子。她接受修浩的关心,修浩对她的宠爱,但是她从来就没想过跟他谈恋爱。可是昨晚,梦娇仿佛从修浩眼睛里看到一束光线夹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射向自己,在那瞬间觉得痛得刺眼,直到很多年后梦娇都一直记得那晚修浩的眼神,那一直舍不得熄灭的是他的泪光和自己的允诺,原来自己一直逆着光看到爱情的希望就存在自己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