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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止步(五)
16岁以前洁阳认为自己很了解自己的父母。那时洁阳的爸爸是生产队的工人,工作努力,积极向上。虽然生产队离家里不远,由于工作的关系,爸爸坚持住在生产队里,一个星期都难得回家一次。 洁阳的爸爸虽然只是生产对里的一个普通工人,但是爸爸在乡村里也算得上是比较有学识的人了。曾经在洁阳读书的学校当过老师,但是为了能对赚几个钱,洁阳的爸爸放弃了那份轻松的工作,而去生产对干苦力。 洁阳很怀恋爸爸小时候一边抱着她,一边告诉她陶渊明的事迹。那时候虽然听不懂,洁阳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一说到陶渊明爸爸就会露出他那慈祥的笑容。洁阳的爸爸最爱陶渊明的诗,最喜欢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小的时候,爸爸在洁阳的小小心灵中像一只阳光下光芒四射的水晶杯内心淳朴中带着沧桑,内心则如陈年老酒般无比芬芳。 为了家里四口人的生活,爸爸不得不努力工作。然而,家里的农活都落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肩上。那时的妈妈是漂亮、贤淑而又坚强的,洁阳认为妈妈是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 那个时候,妈妈生活得很辛苦。洁阳是这样认为的。家里的事情或田地里的事情,妈妈都料理得井井有条。然而,虽然生活很艰辛,但是一家人过得实在、快乐。 无论是待洁阳和妹妹,还是待爸爸,妈妈都是极温柔,她是一个不知道发脾气的人,总是一脸温暖的微笑,将洁阳那颗幼小的心烘得暖暖的。那时的日子十分艰难,粮食总不够吃,因而米糕成了奢侈品。即便如此,妈妈每个月也会做一次米糕,给洁阳和妹妹解谗。那米糕是用筛下来的碎米磨成粉做的。 那些碎米不好做饭,妈妈便不辞辛苦,从地里回家后,连夜推着笨重的石磨,将碎米磨成粉。推着石磨的妈妈是疲惫的,油灯下总有一串串的汗珠在她那蜡黄色的脸颊上泛着虚弱的光。 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洁阳的妈妈的眼神是快乐的,这快乐给了洁阳和她妹妹甜蜜的希望,于是洁阳和妹妹就会上前帮妈妈一起推着石磨,一起推石磨的过程是欢娱的,因为自始至终,都有妈妈的笑声相伴。 元旦那天,妈妈做了六个米糕,又小又薄。米糕蒸熟后,妈妈洁阳和妹妹每人两个,剩下的两个,妈妈用手绢小心地包好,连夜送到生产队去好让爸爸吃上带着温热的米糕。妈妈自己却从来都没有尝过一口自己亲手做的米糕。妈妈说,她不喜欢吃米糕,吃了就反胃。就是这个理由,洁阳和妹妹就相信了,而且也从未坚持要妈妈吃过。 有一天,妹妹在吃米糕的时候,一只大公鸡跳到妹妹手上抢食,将米糕啄了就跑。妈妈追了好远才将米糕从公鸡的嘴里夺下来,回来的时候,妈妈手里拎着那个米糕,口里喘着粗气,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是此时的米糕已经脏了,妹妹哭着说,不要。后来,洁阳看到妈妈悄悄地走到井边,用水清洗干净,自己慢慢地吃了起来,她吃得那么投入,那么痴迷,仿佛这米糕是天底下最最美味的佳肴。那一刻,洁阳的眼睛湿润了,她终于明白了妈妈的“不喜欢吃米糕”的谎言后面炽热的爱心。以后,每当妈妈蒸了米糕,洁阳都会懂事地要妈妈先亲口尝尝。但是妈妈还是撒谎说,自己不喜欢吃。逼极了,她就对洁阳说,我跟你爸爸一人一个,呆会儿给你爸爸送去的时候在路上吃一个。 那时候的洁阳已经懂事了,猜到了妈妈是在推托,是在说谎。当时的洁阳对妈妈强烈的爱使她固执到要亲眼看到妈妈吃过米糕才安心。所以在洁阳15那年的夏天,妈妈再次给爸爸送米糕的时候,她坚持跟了去。 一路上,借着依稀的月光,洁阳看到妈妈的脚步是欢乐而又轻快的。那个夏天的傍晚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闷热,洁阳跟在妈妈的后面,望着远处的灯火,被星芒的冷光衬得温暖而柔软。洁阳欢快地挥舞着手臂去扑打从眼前或身边飞过的萤火虫,一阵微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轻轻地抚摸过脸颊,这感觉是那么的凉爽。 那两个米糕被妈妈包在手绢里,捂在怀里,似价值连城的宝贝。来到生产队爸爸住的地方的门口,洁阳听到里面有两个人剧烈的喘气声和呻呤声,一个是爸爸的,另一个是一陌生女人的。妈妈呆滞在门口。突然妈妈用手捂住了洁阳的眼睛,然后听到门“吱呀”一声被妈妈打开了,接着鸦雀无声。妈妈怀里的米糕一下子掉落在地上,妈妈并没有去捡它,而是拉着洁阳的手就往回走。 一路上,妈妈是边哭着边跑着回去的,脚步沉重得在路面上砸出沉闷而又压抑的回响。一进屋,妈妈就趴到床头的枕头上嚎啕大哭起来。当时的洁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地问妈妈,可是妈妈一言不发,只能在妈妈面前一个劲地叫,妈妈别哭了。 那天晚上,爸爸随后也赶了回来。洁阳看到爸爸跪在妈妈面前说,求求你原谅我,我一时糊涂,再给我一次机会等,许多这样的话。不懂事的妹妹在旁边不停地要妈妈原谅爸爸。 然后,洁阳看到了妈妈那双布满皱纹已经哭红了的眼睛。那晚是洁阳第一次看到妈妈对爸爸没有了笑脸,第一次待爸爸那么严肃。爸爸跪在地上足足哀求了半个小时,妈妈也足足有半个小时没有说话。然后,妈妈的语气出奇的平静说出的这句话,“离婚吧。”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空霹雳砸向洁阳。当时,洁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劲地求妈妈,不要和爸爸离婚。 最终洁阳的爸爸妈妈就在第二天办了离婚手续。 洁阳的爸爸妈妈离婚后不到一个月,爸爸又跟村里的一个寡妇结婚了,成了那寡妇拉扯的三个孩子的父亲。 洁阳这才爸爸妈妈的离婚和那晚爸爸向妈妈下跪之间的因素关系。为此,她非常的痛恨爸爸,同时也很伤心,经常在妈妈面前嚎啕大哭。但是,自从那晚过后,洁阳都不曾再见到妈妈留过半滴眼泪,妈妈仍然微笑着面对洁阳和妹妹,仍极力将欢笑和幸福传递给洁阳和妹妹,一如往常。由于爸爸妈妈的离婚,洁阳似乎一下子懂事了很多,她更加读懂了妈妈,读懂了妈妈温柔的内心里的坚强。 本来家里靠着爸爸的工资还可以马马乎乎过日子,可是现在爸爸妈妈离了婚,没有了主要的经济来源,洁阳一家三口生活过的非常窘迫。 曾有一段时间,家里的没钱买粮食,连续两天洁阳妈妈都没有吃饭,而是看着洁阳和她妹妹吃。洁阳问妈妈,为什么不吃饭?洁阳妈妈说,她已经在煮饭的时候先吃过了。洁阳立即明白了,这又是妈妈的谎言,就像她说“不喜欢吃米糕”是一样的。 16岁的洁阳,已经知道了要怎样关心妈妈了。一到双休日,洁阳就到地里帮妈妈干活,偶尔去砖厂打零工。尽管这样,她们的生活依然很贫困,很多时候洁阳妈妈不得不去医院卖血来维持家庭的基本生活。 有一天,洁阳的妈妈在田地里饿得昏倒了,还是乡亲们把妈妈抬回来的。洁阳当时就,绝不能让妈妈再这样下去,再饿着肚子干活。于是,洁阳偷偷地跑到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拔了一书包的红薯,欢天喜地地跑回家。在路上,洁阳心想,这下可以好几天不用饿肚子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就在洁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被妈妈打了两耳光。 那一天,妈妈哭了。再打了洁阳两耳光并且严厉地教训了她一顿后,洁阳妈妈抱着洁阳哭了,一边哭一边告戒洁阳,“宁可饿死,也不能偷东西,这是做个堂堂正正的人的基本 。”妈妈的话对她的触动很深。自从那次以后,洁阳明白了做人的准则,同时也更加读懂了妈妈正直的品格,对妈妈由衷地钦佩。 但不久以后发生的一件事却是洁阳连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使自以为非常了解妈妈的她陷入了迷茫,洁阳开始带着疑惑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妈妈。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她离家出走。 那年秋天的一个清晨洁阳和妹妹还没有起床,生产队的队长就带着几个人闯进了她们家里,说是队里打谷场的粮食被人偷了,他们怀疑是妈妈干的,要对家里进行搜查。 听到这话,洁阳十分气愤,立刻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将那个带队的大叔往外推,一边对他大吼着,“你们骗人,妈妈绝对不是小偷,天底下的人全都偷东西,妈妈也不会。” 洁阳的妈妈看到它那么激动的样子,马上上去,拉住了洁阳。 这时,洁阳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到下巴,再滴落到地上,“妈妈告诉他们,你没有偷东西,你不是小偷,不是。” 然后,洁阳从妈妈的脸上看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慌乱,她低声下气地向那个队长央求,“有话别当着孩子的面说,等她们上学去了再说好不好?” 那个队长“哼”了一声,然后带着轻蔑的语气点了点头。 于是,妈妈就催促着洁阳和妹妹快点起床,早早地打发她们去上学。 走出家门后,洁阳以外地发现,家门口的地上洒了一些谷,这些谷像一条线,蜿蜓向远方延伸。 洁阳的心开始慌张起来,她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沿着这跟“谷线”往前走。越往前走,洁阳的心就越没底,越往前走,那个为自己偷红薯而生平第一次打自己的妈妈就越模糊。经过七转八拐,竟走到了生产队的打谷场。那一刻,仿佛天一下子全黑了下来,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洁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洁阳在地上做了好久好久,抬头看着太阳缓缓地升起来,金色的朝霞洒在身上,洁阳觉得冬天似乎已经提前到来。洁阳觉得好冷,抱着膝盖,眼累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不可遏止的,她的泪水恣意流淌着,湿了衣袖、湿了前襟,也湿了底下无名的小野草。洁阳只觉得好孤独好无助。 洁阳那天并没有去学校,而是折身回了家,她必须把事情弄清楚。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被押走了,洁阳赶到生产队的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妈妈的胸前被人挂了一个木牌,上面用墨水写着“小偷”两个大字。看到这一切,洁阳奋不顾身地向妈妈冲去,“妈妈是绝对不会偷东西的,妈妈不是小偷。” 洁阳被那个抓妈妈的队长拦住了,冷笑道,“你一个小孩子瞎嚷嚷什么呀,我们是有证据的。走开点,别防碍我们工作。”然后把洁阳推到了旁边。 洁阳扑过去拼命地摇妈妈的身体,“妈妈告诉我啊,你没有偷,说啊。”那一刻,洁阳看到妈妈满眼的泪水,满脸的憔悴和悲哀,似乎在那一刻,妈妈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在这时候,洁阳心里还仅存着一丝丝的希望,她希望亲口听到妈妈否认这眼前的一切。 洁阳的妈妈不敢正视洁阳的眼睛,目光躲闪游离,然后发出像蚊呓般的声音,“妈偷了。” 虽然声似蚊呓,但到了洁阳的耳朵里无疑成了轰雷,她似乎就被妈妈这句话给吓傻了。这就是自己的妈妈,那个说“宁可饿死也不能偷东西”的妈妈,一个女儿扒了几个红薯都要挨耳光的妈妈,一个温柔、正直、坚强的妈妈,她居然自己做了小偷。一刹那间,妈妈在洁阳心里积累了16年的形象,彻底垮塌了。 当时洁阳很想,就像当初自己偷红薯回家后妈妈给了自己两耳光那样给妈妈一巴掌。可是,她觉得此时,手臂像是有千斤重,抬不起来。 洁阳妈妈被生产队的人押到村子里游行。那个“小偷”的牌子在妈妈的胸前刺眼到摇晃着。她手里拿着一面大铜锣,每走一步就敲一下说,“我是小偷。”村民们看着,议论纷纷。 “当,我是小偷,大家别学。”这样的刺而沉闷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回荡在村子的上空,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洁阳的耳膜,使她感到心在发冷发抖,不堪忍受的耻辱使她无地自容。 以后在学校的日子同学们就经常耻笑洁阳,说她是小偷的女儿。每当别人这样说起,还会模仿着当时妈妈敲锣的手势,洁阳就非常地痛恨自己的妈妈。 自从妈妈偷东西以后洁阳在学校里就不跟任何人说话,她开始自己封闭自己,就算后来到了心天一中也不跟同学说话,在同学眼里,她成了一个内向古怪的女孩。 那时在学校里洁阳经常跟男生打架,以此来维护自己那再也不负存在的尊严外,她再也找不到其他洗刷耻辱的方法。 有一次,在学校里,洁阳被同学打得额头上鲜血直流,妈妈找到学校,那些学生都不承认,然后妈妈找到老师,老师说没看见。妈妈蹲下来为洁阳消毒包扎的时候,洁阳却一把甩开了她妈妈的手大声地吼到,“我不要你管,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不会偷东西。” 还有一次,洁阳在河边洗白菜,隔壁的男孩在一旁洗肉。洗完,那个男孩把手上的水甩到洁阳脸上说,“闻闻,这就是肉的腥味。想吃吗?叫你妈妈去偷啊!”说完,站在那里大笑。 然后,洁阳一脚把那个男孩踹到了河里。 一度让自己钦佩,让自己崇敬的妈妈成了一座耻辱的大山,压得洁阳喘不过气来。在读完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后,洁阳终于选择了离家。 洁阳给妈妈留了封信说,“妈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妈妈。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给我带来的耻辱,我无法原谅和忘记。珍重! 寥寥数字。 就这样,当时17的洁阳就孤身一人来到了繁华的都市。开始新的生活,她一边读书一边想办法养活自己。时时刻刻警告自己,“我不要贫穷,我努力读书,我要上大学。” 对于洁阳来说,大学就是哈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