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雅菲躺在床上,听完手机闹钟一整首《汕头欢迎你》,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上周高中同学在人人网上约了一起聚会,据说是难得整齐的一次,想想也是,连她这样毕业后基本淡出大家视线的人都被通知了,说明的确算得上大规模。
湛雅菲本来不想去的,比起和旧时同学回忆往事,她更想在家好好睡一觉。她没有姜姜那么大的热情,工作很辛苦,加上拥挤在地铁里的时间,湛雅菲每天至少有12个小时是在外面度过的。一直以来让她骄傲的有历史感、凝重宏大的汕头,现在反而成了负累。
汕头太大了,去什么地方都感觉很远,想起谁都感觉很远。所以湛雅菲一直尝试着不想姜俊远,刻意将七年的感情压缩成小小的一块石头,抛到时光背后。和其他人说起时,也假装只是少年时代稚嫩的迷恋,淡淡一笑,叹惋两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也就罢了。
可是她知道,明明不是。
湛雅菲和姜俊远是去年才分的手,他们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好,分手时都已经工作两年了。在湛雅菲戏谑着干脆赶在奥运会那天扎堆结婚时,姜俊远喜欢上了别人。很无奈,很残酷,但是仍然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以至于找到姜姜倾诉,湛雅菲却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再多的忧伤、哀愁、幽怨等等美丽的形容词结合起来,也都是在显示着很简单的事实:姜俊远不爱她了,他喜欢上别人,然后甩了她。
湛雅菲见过那个女孩,也不能说多么的漂亮,但是很可爱,很爱笑,和姜俊远逛街时还能蹦蹦跳跳的,一会儿在他左边,一会儿在他右边。湛雅菲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想,哦,他现在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啊,然后就转身走了。
她是躲在姜俊远住的地方看见他们的,单元门外有一大丛丁香,姜俊远毕业租房时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他说丁香的味儿和湛雅菲身上的味儿很像,这样每天路过这丛丁香就能想起她了。
可是如今湛雅菲就躲在这丛花背面,姜俊远却一点儿没发现她。他只是拉着自己的新女友,熟练地掏出钥匙开单元门。钥匙圈上挂着的CS玩偶,还是湛雅菲送的。
七年的感情不可能让她甘心放手,姜姜那时给她出主意,每天从MSN上发给她很多打败小三抢回男友的帖子,让她借鉴。而看到别人形形色色的苦痛,湛雅菲总会感同身受,跟着掉几滴眼泪,然后咒骂“小三年年有,最近特别多”。
湛雅菲也确实想过捍卫自己的爱情,可是当她看到那个女孩时,她放弃了。让她怎么做?带着棒球帽,穿着颜色鲜艳的T恤和七分裤在姜俊远身边转来转去?把自己弄得可怜点,利用姜俊远的同情心和良心?或者打着最后做一次的旗号,然后故意让那个女孩子知道?这些也许对姜俊远管用,但是湛雅菲自己却受不了。
姜俊远是她的初恋,她对他蕴藏了所有的美好梦想。所以姜俊远打破的不仅仅是他们七年的缱绻,还有她心尖上最珍惜的那一方淡淡情思,这是永远没办法挽回的。原来湛雅菲觉得初恋就像晶莹的水晶,无论以后经历怎样的恋爱,都会闪着不可磨灭的光亮,可现在她知道,那不过是捧在手心的水滴,稍微一松手就不见了。
或许人人都享受初恋,不管成功与否,不管经历了怎样的尴尬,不管那个人变成什么样子,在多年之后,仍旧会带着微笑谈起,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姜姜就是如此,她总爱聊起舒天杰,那也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很清秀安静的男孩子,他的初恋就是姜姜,而姜姜却没和他好。姜姜那时喜欢一个特别开朗的男生,是足球队的前锋,她们开玩笑地叫他足球小将。
“那时舒天杰问过湛雅菲很多次我家的电话,是吧?”姜姜说起这段时眼睛都要亮一下,带着特有的俏皮,仿佛还是十几岁的小女孩。
“是啊。”湛雅菲总是配合地回答。
姜姜眉目含情,一脸满足,笑着说:“可他却最终没给我打过,只有几次,我接起来那边却不说话,那一定是他。舒天杰就是那样的人,他太害羞了,不然我也许就和他好了呢!哎,其实班上有很多女生喜欢他的,是吧?”
“是啊。”湛雅菲答。
这段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湛雅菲知道姜姜接下去就要讲和足球小将的故事了,中间她还会说好几次“是啊”。
相对来说,姜姜也会很配合湛雅菲。
“她最幸福了!姜俊远就是她的初恋!初恋好到现在,绝对是奇迹!是吧?”姜姜每次都要大惊小怪一番,周围的人也一定艳羡着附和。结果轮到湛雅菲说初恋的时候,她还是只能说“是啊”。
但是湛雅菲很满足,她一直对自己的初恋非常满足。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自己最后的那个人,这么完美的初恋连湛雅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渐渐忽略掉岁岁年年背后产生的那些问题。所以虽然她也很想像姜姜说起舒天杰和足球小将那样,给那些人讲讲她和姜俊远的事,但是每每被姜姜抢先替她略略几句说完,她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毕竟别人的初恋都只剩下了故事,而她的则是继续进行的事实。
如今她的初恋也变成了故事,但是她却永远不会去给任何人讲这个故事。因为把初恋谈到不该是初恋的年纪再结束,就已经不是故事,而是尴尬的笑话了。
湛雅菲还在品味个中辛酸的时候,姜姜的电话打了进来。“湛雅菲,你起了吧?别变卦啊!说好去的,你不去别人一定会说,姜俊远甩了你,你一蹶不振,不能面对他了。”“我去,只是在挑穿哪件衣服。”湛雅菲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扯了个谎。
“那就好!穿漂亮点!上次咱们去燕莎买的裙子,就那个吧!”姜姜擅自张罗着。
“好好。”湛雅菲笑着挂了电话。
她打开衣柜,翻出了那件宝姿的裙子,挺贵的,两千块,是刚分手时和姜姜扫街一咬牙买的。湛雅菲套上了那件裙子,拉上拉链,照照镜子,不禁笑了。腰间宽裕出两寸多,这一年多竟然又瘦了,果然衣带渐宽。
湛雅菲索性脱下裙子,随意挑了一件平时的开衫穿上。其实今天无论她表现出什么样子都是在说谎,姜姜说的那些才是事实:姜俊远甩了她,她一蹶不振,不能面对他了。
湛雅菲有些后悔逞强答应姜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