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二十一章
整个下午,人在网吧上班,心里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我一直魂不守舍。 我在思量着去袁校长家送礼的事情。除了因胆小而紧张,更主要的是,在潜意识里,我骨子里还有一份清高,总觉得送礼求人是件不光彩的事情。记得读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跟班主任发生了一点冲突,有人劝我去老师家送点礼,道个歉,否则可能影响自己最后的评优,甚至会影响毕业分配。但我彻底拒绝了,当时守住了一份所谓的傲骨,结果以牺牲自己的前途作为沉重代价。——本来我完全可以被推荐进市委机关单位的,就因为那件事情,班主任在系里提出了反对意见,我才失去机会。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的确是傻,如果用陈湘的话说,人在屋檐下,偶尔低下头,也许我的人生就是另一番风景了吧? 我在脑海里反复演习着第一次登门送礼的具体情景:该说什么样的话,表怎样的情,将会出现怎样的场景,可能遇到什么样的尴尬,我都得想好应变的措施。 不管我的准备是否充分,夜色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到了大地;尽管有夜幕掩饰人间各种不光彩的交易,我还是觉得四面都是窥视的眼睛。于是我找出一副大大的墨镜,戴上去,遮住了三分之二张脸,像电影里的特工似的。然而转念一想,大晚上的,那副打扮也忒显眼,是不是欲盖弥彰了?于是又将墨镜取了下来,只将风衣领子拉得高高的,露出鼻子以上的小部分脸,提着两瓶茅台出门了。刚到门口,还是觉得欠妥,又回头往包装精致的礼品盒外面套了个黑色的塑料袋,这才安心打了车往七中宿舍区走去。 刚走到袁校长那栋楼前,我又紧张了,是啊,我所碰到的每一个人,也许将来都是我的同事,若是让他们看见我靠这种手段混进他们的革命队伍,跟他们一起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岂不让我无地自容? 好在当时楼道一个人也没有,我以最敏捷的身手飞快地跑到了六楼,说好听点的,像一个夜行侠,说不好听的,像个小偷。 站在那厚重的两道门前,我越发感到压抑和紧张,迟疑了好一会,又做了个深呼吸,这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里面没有动静。 我又怯怯地按了一次门铃。这回听见脚步声了,我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将僵硬紧张的表情调整了一下,等待门打开的时候能表演出最自然的姿态。 开门的不是袁校长,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估计是校长夫人。 我说:“请问是袁校长家吗?” “什么事?他不在家。”校长夫人语言急促,丝毫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 下午模拟演习了无数次,就是没想过校长有不在家的可能。 怎么办呢? 我是来送礼求人的,礼到了,求人可以另找机会呀!对,就这样!我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于是赶忙挤进门去,我知道在门口说话不方便。 “大姐,我是来七中应聘的老师,想麻烦袁校长多多关照。” 校长夫人至少也五十岁了,按说该叫阿姨了,然而,我知道女人最惧怕的是岁月和年龄,尤其怕在人家的眼里落的是迟暮之景,我想叫大姐肯定能让她高兴一点,她高兴一点,也许就会热情一点,她热情一点,我不就好说话了吗? 然而,校长夫人不是普通的人,不容易被糖衣炮弹花言巧语所迷惑,又或者,她对什么样的称呼根本就不感兴趣。我还想说点什么,她的屁股早落到了电视机钱的那张转椅上,头也不回的说:“他不在家,你回去吧!” 电视里在重播韩剧《大长今》,美丽可爱的长今姑娘在宫廷里又遭小人陷害了,校长夫人觉得亲自看着小姑娘化险为夷是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积极向善的电视观众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对我在旁边的干扰很明显地表示了不满。我再怎么没社会经验,到底也读过一些脸谱,只好悻悻告辞,心想礼到就成,就把烟酒放在沙发里。 可在处理红包时我却犹豫不决了:明确告诉她?恐怕她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意思收了; 不告诉她?万一弄丢了,或者她根本不知道是我放的,岂不白送了?——这些钱来的不容易,我可不能抛水里去。 于是我果断的说:“大姐,我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边说就边往她怀里塞红包,塞了就飞快往外走,并飞快地把门带上。 校长夫人立即追了过来,从门缝里把红包扔了出去,义正严词地说:“搞什么呀一个小姑娘家!”然后“啪”的一声将里面的门也关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红包,我感觉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踩在脚下了,眼泪差点漫上来。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输! 我把眼泪逼回去,捡起红包,再次按响门铃。 按了好几下,门开了,是一张盛怒的脸:“干什么呀你!” “大姐,请让我把东西留这里,如果校长不愿意,我明天去办公室他还给我好了!打扰您了!”说吧我又把红包塞了过去。 也许是怕我继续纠缠,也许是怕有人经过看见不好,校长夫人终于点了点头,说:“看你这孩子犟的!” 第二天去校长办公室,校长果然客气了许多。——礼多人不怪嘛! 袁校长说:“其实不用再试教,我也知道你能行的,那就算了吧!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校长大人给点阳光我立即灿烂起来。 “不过——” 一听到“不过”,我心里就无比紧张了。可校长到底不会因为我的紧张而停止他的下文:“不过——现在调一个正式老师可不容易,我们学校愿意接受,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得区教育局同意,最关键的是,还得区常委开会讨论通过——现在区财政紧张哪!” “可是校长,我……我一个外地人,哪认识什么教育局和区领导呀!您能不能帮帮我……”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再说吧……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我知道他在下逐客令,便识趣地离开了。 回到家,湘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我没告诉他我给校长送礼的事情,只把校长说要找教育局和区委的事情说了,想让他去找找人疏通一下。 “这么复杂就算了吧!你以为我有那能耐?”湘为难得好像是我要他去杀人放火一样。 “那就不麻烦您了!”我冷冷地说。 他大约觉得有点过分,就说:“漠漠,对不起!我在这里是真的不认识什么人的。工作找不了就算了,我养你好了,我是大男人养老婆不应该吗?” “应该?哼!”我心里冷笑着说,“需要你养着,你才可以任意使唤我呢!” 青青倒是真的关心这件事,立即就打电话来问了。我把情况跟她说了,她分析说:“这事肯定能成,我听老石说,现在学校编制紧得很,袁校长轻易是不松口的,看来是真欣赏你了。至于教育局和区委那些地方,也只有通过校长去办了,——他能当到校长,跟上面关系肯定不错,你跑断腿也比不上他的一句话,所以目前你的攻关对象只能是校长了。我马上去问问老石的意见。——你明天就来我家,我叫老石在家等你一起商量事情。” 这以后的事情,我再懒得跟陈湘说了。我想用事实去证明,没有他,我照样可以养活自己,照样可以办成自己的事情,照样可以在这个城市站住脚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