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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从网吧出来,太阳还没完全褪尽,照耀着街道和人群,留下一抹抹轻而淡的影子,树木上已经潜生些秋意,一片片叶子像渐渐发黄的昆虫标本挂在树上,美丽而苍凉。一阵风吹到脸上,我感觉一股凉意,便迈开了大步,朝家里赶去。 回到家,刚做好饭,湘的电话就回来了,他说:“漠漠,我不回来吃饭了。” 我“哦”了一声,并无多少失望。说实在的,最近我已经开始习惯一个人在家吃饭了,对湘能否按时回来,完全是无所谓了。 吃完饭,我抱了一部电视言情剧认真地看,认真地跟主人公一起快乐或者忧伤。 湘回来的时候,我正在为主人公绝美的爱情唏嘘不已。湘的情绪很高,我知道,那是他在外面美好的情绪的延续。我当然也高兴。我高兴的是,他并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去换电视频道,我还可以继续沉浸在别人唯美的爱情世界里。 然而,湘却并不让我安静,他靠近我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伸出一双手来抱我。 湘的嘴凑到我的脸上,喷着酒气,混合着其他各种未消化的蛋白质的味道,相当地道的臭,几乎将我熏得晕倒。我巧妙地躲了过去,说:“先快去洗澡刷牙吧!” “不要……我就喜欢……我就要这样的要你……”他边说边用力狠狠地朝我身上倾轧过来。 我完全不想跟他做爱,我们很久没做爱了,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可做了。 我全身冰冷,身子僵硬,而湘却浑然不觉。是的,只要他能燃烧,能释放,那就行了。是的,当女人成为男人的妻子,男人就踏实了,就心安理得了,他们可以不需要任何情绪和理由地让妻子服从,可是随时随地提供给他作为丈夫的任何需要。 就在那狭窄的沙发上,湘粗暴的撕开我的衣服。我狠狠的反抗,用拳头打,用脚踢,用指甲抓他,然而,湘居然越来越兴奋,他用全部的力气制服了我,让我变得虚弱无力,然后,像个胜利的大将军,在号角声里冲锋陷阵。我终于闭上了眼睛,竭力让电视上的情节成为现实生活的故事,我变得温存,我呻吟,我快乐,我充满渴望的而又充满绝望地呼喊…… 逐渐的,我感觉越来越累了,越来越累,只觉得自己一直在空中坠落,耳边全是风声,身旁全是艳丽的花瓣。飘啊飘啊,当我着陆时,居然发现自己又到了那个幽深的谷底,满谷的冰冷的蛇身人面,我吓得抓住了一根绳子,便拼命往上爬,爬到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猛一抬头,才发现那条绳子被湘拉着。我说:“湘,快救救我……”只见湘面露狰狞,哈哈一笑,猛地松开双手…… 啊……我惊叫一声,醒了。原来刚才跟湘一闹,两人都疲劳至极,我半个身子还在沙发上,下半截悬挂着垂到地面上,睡着了。而湘,正趴在沙发旁边的地板,嘴角流着涎水,像个满足的孩子,酣睡在那里。我叹了口气,拿了条毛毯,盖在他的躯体上,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终于等到开学了,七中通知我去上班,给我安排了初一两个班的语文教学。 新的生活开始了,我的眼前似乎因此绚丽多姿起来。 网吧生意时好时坏,但基本还有点赢利,陈湘便继续经营着。 陈湘当了车间领导后,应酬越来越多,回家吃饭越来越少。他不回来,我浪费在厨房里的时间就少了。一个人在家,有时一点剩饭,有时一点面条就可以打发。其余的时间,我便如饥似渴地钻研业务。毕业几年了,一直没从事教育,我想在荒芜的土地上加紧播上点事业的种子,期待发芽,期待结果。 也许是因为急功近利的思想,我以教育教学理论钻研为突破口,积极撰写论文,我知道这是我的强项。 我写的第一遍论文是《从中学生生日高消费背后想到的》,从选题到文字润色我都花了不少功夫。那是针对性比较强的稿子,揭示问题力透纸背,我志在必得。 果然,稿子寄出不到一个星期,便在B市的日报上发表了。 办公室订有日报,同事们很快便知道我发表了论文,同事甲就说:“李老师,恭喜啊!” 我心里乐滋滋的,那是虚荣心得到小小满足后的畅快。但我还是尽量不露声色地说“谢谢,没什么。” “李老师你评职称还早吧?”甲又问。 “是的。”我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之间提出这个问题来,后来才明白若不是为了职称,多数是没人劳神费心去写什么论文的。 “你……在报社认识什么人吗?要不……给我们也帮忙牵个线,我评职称正发愁这个问题呢!”同事乙犹豫着说。 “我……我怎么会认识谁呢?”我感到很诧异,然后心里迅速产生一种不悦,难道他们认为我在一个小小日报发个稿还非得搞邪门歪道不成? “对不起,我随便问问。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今年评职称就差论文这个硬指标了。”同事乙慌忙道歉,但我感觉他明显是没相信我的话。 甲又囔囔:“李老师,这么好的事情,你请客啊!” 我说:“稿费还没到呢,到了全数请大家。” “还有稿费的呀!呵呵,那就更应该请客了……”同事乙的话更是意味深长了。当时我怎么也没能破解其中的意思。 过了好多天,一直没有等来编辑部的消息。正想去收发室问问,管收发的阿姨叫住了我,说,“李老师,有你的信!” 我赶忙跑过去要了信过来,原来是日报寄来的样报。而稿费,仍然是悬而未决。 我不想再等了,立即按报纸下面的电话打到报社去,问起这件事,那边说,找副刊吧! 我便要了副刊电话,打过去,很久才有人懒洋洋的接电话,我又问起稿费的事情,对方好像遇见外星人似的:“怎么?稿费?” 我说:“是啊,我的文章都登出好多天了,你们也寄来样报了。” “什么文章?” “《从中学生生日高消费背后看到的》,是您编辑的吗?” “哦?是,原来是论文呀!现在很多人为了评职称千方百计花钱找我们,都不容易发稿呢!我还是看你稿件质量比较高才……” “哦,那就算了。我找你们社长要!”说着我就挂了电话。我知道稿费一定是落到编辑的口袋去了。几十块钱事情不大,但我痛恨这些所谓的文人,为了点蝇头小利把孔夫子的脸都丢尽了。 电话刚挂,对方马上打电话进来,说:“李老师,咱有话好说,你的稿件确实是有质量,是我们主动用的,稿酬是应该的,应该的。这样吧,我明天就把稿费寄过来,你也不必惊动我们社长了好吗?他不比我们,太忙,呵呵,太忙……” 既然对方服软,我也就算了,我说:“那好吧,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了文章的正确评价。” 对方尴尬的笑了声,把电话挂了。 三天后的第二节课间,收发室阿姨高兴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开了高音喇叭:“李老师,日报寄来稿费啦,快来签收!” 办公室众多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徜徉其中,一种小小的成就感抚慰了我荒凉了多日的心。45元的稿费虽然不多,但那是我用智慧赢来的劳动成果,我勇敢地捍卫了一个小知识分子的尊严,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对此,湘却不以为然。当他听我绘声绘色地表述我的战功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说:“漠漠啊,你太幼稚了,有个好的开端不容易啊,你为什么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呢?以后在B市发稿你就歇菜去吧!社会不比家里,不比你老公我陈湘,谁也不会给你那么多宽容的。” “东方不亮西方亮。”我自负地说,仿佛太阳月亮是我自己家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