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照例去小学部接航航，刚到门口，就碰到他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一见我就说：“李老师，你来了就好，正好有事要找你，你家李航航今天上课总是没精神，是不是晚上睡觉太晚了？”

　　“哦？不会吧，十点我就让他去睡觉的呀。谢谢你，林老师，我马上就去了解情况吧！”

　　一会儿，航航就从教室出来了，我迎了上去，将手放在他额头探了探，问：“航航，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那你上课怎么老睡觉，昨晚不是睡挺早的吗？”

　　“我……就是有点困而已。”航航显得紧张。

　　难道……难道夜里他在书房偷偷上网了？我突然朝这方面怀疑起来。可是，湘不是将电脑设了密码的吗？

　　我在他面前暂时不动声色，回去暗暗跟湘说了对这件事情的疑惑，湘说：“没错！他一定是在晚上偷偷起床玩电脑了。现在的孩子聪明，要破个密码是很容易的。——要不，你今天晚上偷偷起来看看，一定逮个正着！”

　　到了晚上，我叮嘱航航早点写完作业去睡觉，我和湘故意说累，早早就去了卧室。航航一副乖巧的样子，很快就进了书房，不久就熄灯了。

　　大约11点多钟的样子，我果然听见书房有轻微的响动，然后是拉窗帘的声音……

　　果真如此！

　　这孩子，太让我失望了！我爬起来轻轻地穿了拖鞋，猫着脚步走进了书房。

　　航航果然开始了全神贯注的游戏，我在他身后站了两分钟，他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航航！”我严厉的喊了一声。

　　航航回过来，看见我站在后面，拿鼠标的手吓得一抖，鼠标悬在半空。他站起来，低着偷，不敢看我。

　　“把电脑关掉！”我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

　　航航便关了电脑。但还是站着不动。

　　“去睡觉！”

　　航航诧异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大约一直在等待我骂他，结果却只听见我叫他去睡觉，他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很快就爬到床上去了。

　　我又说：“我希望不要再看到你这样！听见没有！”

　　“嗯。”

　　回到卧室，湘还没睡着，他说：“果真如此吧，这孩子也太难管，你现在知道了吧！”

　　我说：“唉，得慢慢教育，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湘含义不明的“哦”了一声，说：“你慢慢教育吧，我要睡了！”

　　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翻了好几个身，始终找不到最佳的睡姿。

　　湘从他的被窝钻过来，说：“漠漠，你现在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我们加个班，累了，大家便睡得着了。”

　　我说：“烦都烦死了，哪还有那个心思。要不，你帮我一起想想办法吧！”

　　“我哪有什么办法，哪有你的能耐！”湘冷冷地说。

　　我伸出胳膊环着湘的脖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跟他商量说：“要不，这样吧，湘，你牺牲一下，将电脑暂时放你办公室去？免得航航总能看见诱惑便更难戒掉网瘾……”

　　“放办公室？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在家都要查资料？你不知道大量的求购信息我需要在网上找？”

　　“可是……”

　　“可是航航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最重要是不是？那好！你好好培育他，我不耽误你了！我是枯枝败叶，有用不着您费心。明天，我跟电脑一起放到办公室去总行了吧！”说着湘甩开我的双臂，愤怒的缩回自己的被窝，侧过身，不再理我。

　　我说：“湘……你别这样……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可他没再理我。

　　我讨好似的去给他掖了掖被角，湘却表现出了一个共产党人的顽强意志，完全不为我的和解行为所打动，撅起个屁股冷冷地对准我。

　　很快的，夜色中便传来了湘的鼾声。他什么情况都能安然入睡，对于这点，我真的又是羡慕又是忌妒。

　　黑暗中，我开始在心里考虑让航航过来到底是对是错，考虑自己到底有没有信心矫正他的心理疾病，能不能不负哥哥所望，但是，事情还刚刚开始，我却感觉有些累了。今后，今后会怎样呢？看来只有老天保佑航航能为我争口气了。

　　“什么都不要想了！赶快睡觉！”我劝着自己。于是开始闭了眼睛数绵羊，一、二……绵羊已经数到上千只了，可我竟然越数越清醒，便穿了拖鞋又回到客厅。到书房门口一听，航航也已经睡着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然后蹑手蹑脚拿来一盏台灯，开始看书，几个小时过去了，可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快天亮的时候，我感觉极度疲惫，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里，再次出现那个梦境，幽谷，盘旋的人头蛇身……

　　吓醒的时候，湘已经起床，他从洗漱间出来也没跟我说一句话，就开始打电话：

　　“喂，小魏吗？一会你把我办公室旁边那杂物间收拾一下。……对，我今天要用。”

　　“喂，老黄，麻烦你个事，你从车队给我派个车过来搬点东西去车间办公室。……对，一会就要，我在家等。”

　　湘真的要走？或者是出走？

　　以前每次闹别扭的时候，要走的都是我，现在轮倒他了？

　　“湘……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小声说，声音里充满了哀伤。

　　“我走了好，就没人影响你教育航航了！希望他能成才，成栋梁之才！”湘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

　　我无言地进去厨房，煮面条去了。湘不喜欢吃外面的早餐。

　　这时，我听见有人敲门了。

　　湘立即去开门：“麻烦你了。”

　　“不麻烦，陈主任，要搬什么东西？”

　　“电脑，你跟我来。”

　　于是我听见客厅书房来来回回忙碌的脚步声。

　　面端出来的时候，电脑已经搬下去，司机也出去了。

　　我说：“湘，吃了早餐再走吧！”

　　湘还是冷冷地说：“不吃了。你们多吃点。”

　　湘漠然站立了片刻，进了房间，然后提个皮箱出来，悄然离去。

　　没有说再见。

　　航航已经起床，站在书房门口，茫然地看着，然后进了洗漱间。

　　我颓然坐在椅子里，望着一锅热腾腾的面条，上面飘着湘喜欢的西红柿和鸡蛋，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姑姑……”航航怯声怯气地叫。

　　我立即回过神来，侧过脸偷偷揩干眼泪，说：“航航，快吃，否则要迟到了！”

　　“姑姑……我……其实我也想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可是一想倒游戏就受不了，我很快升到十二级了。等升完级，打败那些坏蛋，我就不玩了。”

　　“航航，还有13级呢？网络里的东西都是虚无的，你现在要打败的是游戏对你的魔力，是要战胜你自己，你懂吗？你不能辜负你爸爸和姑姑的期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为你将来的前途考虑的。”

　　“姑姑，我努力吧！你别生气。——姑丈是因为我生气了吗？你们吵架了吗？他要离开家吗？”这孩子还挺敏感的。

　　“没有，姑丈工作比较忙，经常需要用电脑，放家里又怕影响你。等你戒掉网瘾就回来。快吃，我们得走了！” 我只能这样说，我怕增加孩子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