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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来七中工作已经三个月了。 我慢慢地发现校园也并非原来想象的那么纯净美好,领导们表面上正气凛然,谈师德谈责任谈奉献,唾沫横飞,慷慨激昂,背地里养情人夺权势尽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同事间为了一点小利益勾心斗角,阳奉阴违;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不再单纯,他们当中许多人当着老师唱蜡烛颂,背着老师起不堪入耳的外号,为了当班干评“三好”挖空心思拉选票,学会了权势压人,有事没事拿家长的权钱攀比较量,简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与蓝…… 在办公室里,我不大喜欢说话,只是埋头看书,备课。我仍然没有朋友。坐前排的蔡老师是一个很热情的中年女教师,只有跟她,我才偶尔聊聊天,也是从她那,我得知了学校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发现原来教育界一样并非人间净土。 自从拒绝给郑副校长写论文之后,每次碰到他,见到他那张铁青的脸,我的心里都会咯噔一下,都会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只要他愿意,找个机会给我戴个大一号的帽子穿双小一码的鞋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要修理我这样一个自命不凡的小丫头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谁说世上没有永恒不破的真理,我身上就多次应验了这么一条:怕什么什么就到! 这不,这两天我特别怕碰见郑副校长,可下午刚进校门,就在楼梯口碰到他了。狭路相逢,躲闪不及,我殷勤地侧过身子,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谄媚的笑,恭敬地说:“校长好!”而且我敢像毛主席保证,那个“副”字是我心甘情愿抹掉的。 我没敢指望郑副校长那张铁青的脸泛红泛光,没想到他的嘴角竟牵动出了一丝笑容。居然真的是笑容!这个发现差点让我欣喜若狂。然而,那个笑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慢慢地,我感觉出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显得很诡异,这才感觉到那绝非宽容,冰释前嫌的表示,而是一种“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挑衅。 一清醒过来,我就吓了一跳,总感觉自己的小辫子很不安全,一不小心就会被狠揪一把。心里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当初何不聪明一点,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在所不惜地完成郑副校长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怎么能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信任呢? 漠漠啊漠漠,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呢?我突然想起陈湘曾经对我那恨铁不成钢的谆谆教诲,当时是何其的反感,这会竟感觉有些许的感动与亲切来。 诚惶诚恐地过了两节课,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政教主任突然在办公室门口把我叫开了出去。他热情洋溢的说:“李老师,不急着下班吧?我找你谈点事。” “不急不急!”我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她,琢磨着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这样的,学校考虑到你的能力不错,现在有个重要任务,希望让你顶上去。” “我?“猛然听到这话,我热血沸腾起来,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是,就是你!”政教主任脸上写满的信任让我感动得差点落泪。 “我能行吗?”我这样表示一下谦虚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看起来太过虚荣。就在那刹那,我豪迈地想到了顾城的诗句: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她来寻找光明。——我几乎要认为我的前路会一片光明了。 “行!非你莫属!”政教主任给戴的帽子越来越高,我直感觉自己双脚离地,飘飘然起来,眼里全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锦,耳边全是潺潺流水啾啾鸟鸣,心里却不断琢磨为什么自己初出茅庐就能崭露头角显山露水,说不定就是去年清明节送出去的厚厚的冥钱贿赂了祖先。——正得意忘形的时刻,我突然又败兴地记起当时的纸钱好像是烧到陈家祖先坟前去了,现在我已非陈家媳妇,他们还会继续保佑我吗? 政教主任大约觉得我胃里的酸水已经泛得够多了,不必继续将我的胃口吊下去,就认真地说:“李老师,是这样的,初二(3)班的班主任林老师生孩子了,学校想让你顶替一下。” “哦?初二(3)?”这也是重要任务?(陈家的祖先果然没那么厚道。)我突然有种被作弄的感觉,但表面还是不露声色,暗地想要找个最合适的理由拒绝。 初二(3)班,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有个女孩,简直就是女魔王,身后还跟了一伙粉丝,没三头六臂的老师,谁都不敢进那个教室。我对自己能否应付下来,完全没有信心。况且,我初来乍到,万一搞砸了,将来在学校立足都很难了。 “是啊!任务是有点艰巨。——管一个好班谁都做得到,管一个问题班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正本事。”政教主任想说服我。 我想了想,很谦虚地说:“谢谢主任器重,可是我教书不到一年,实在没什么经验,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老师,我先学习一两年吧?” 她听出了我谦虚里的言外之意,说:“李老师,你谦虚也好,不愿意也好,我只是负责传达指示而已,这事,是郑副校长的主意,你要是不乐意,可找他去说。” 郑副校长? 我一下就明白为什么突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了,看来之前看到的那个笑容的确是有点来头。郑副校长真够狠,摔给我这样一个烂摊子,表面说是对我的信任,其实分明是给我出难题,想要挫我的锐气。——这分明是在打击报复嘛! 哼!接就接!难不成那帮孩子合着伙把我吃了?我倔劲一上来,还真不服气了。 “什么时候开始?”我问政教主任。 “今天。现在。 越早越好!”教导主任面露喜色,为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工作方式沾沾自喜。 我抬腿要走,政教主任又叫住我,真诚地说:“李老师,辛苦你了,以后的工作我们尽量支持你!——班里课堂纪律方面你多加把劲管理,学习成绩上不去也就算了。这些差生,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很调皮的“研究生”(爱讲小话,在课堂上研究讨论与学习无关的问题);一类是老实的“特困生”(特别困,上课老是睡觉。)“研究生”你多做做思想工作,不让他们影响老师上课就行,“特困生”就由他们去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朝教室方向走去。大有一种“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刚走进初二(3班的教室,我就看见一个女孩用扫帚在追打着一个男生,我大声喝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那女孩见我进来,也不怵,反而油嘴滑舌地说:“报告老师!小女子在替天行道。”其他学生立即轰笑起来。 我知道这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野蛮女生罗莉了。她聪明伶俐,却最爱调皮捣蛋,成绩不大好。整天跟个男孩子一样迷恋武打小说。上课专跟老师作对,可谁拿她也没招,因为她动不动就用教育法来维护自己。(她叔叔是教育局局长,父亲是教育局下面一个印刷厂厂长,故对教育法了解特别深透。)最要命的是,她在班里还聚集了好多个粉丝,一闹起事来,起哄的不少,整个场面就更加无法控制。前几任都是这样被他们气走的,最后一任班主任林老师是个年轻的女教师,有点招数,但没想到这么快生孩子,摊子就没人敢来收拾了。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发怒,一发怒就意味着自己输给了这个刺头的野孩子。 我心里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忍住怒气,换上一张演员的脸,说:“女侠,穷寇莫追!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女孩果真停下来,闪着一对毛茸茸的眼睛吃惊地看着我,其他人也全懵了,不知道我要演的是哪出戏。 我说:“敢问女狭大名?莫不就是天山派掌门人罗莉老前辈?” 班里学生早已经聚成一堆,听了我的台词笑得前仰后合。罗莉居然含羞地点了点头,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我。 笑够了,大家才觉得必须弄清一件事情,那就是班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比他们还要矮小的,像老师又不似老师的人,她到底来干什么。 于是就有人问:“你是谁?” 我踱上讲台,还是刚才武侠的角色,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说:“在下姓李,名漠漠。初二(3班新主任是也!初来贵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几个学生暗暗咂舌,后悔刚才的不敬,很快自觉地到座位上坐好。罗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眼前这个很幽默的人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不由得欢呼起来:耶! 掌声雷动。 我说:“各位同学,大家知道学校背后怎么称呼我们班吗?” 众人齐声回答:“刺猬之家!” 我说:“你们有谁知道这个光荣称号的来历吗?” 大家就沉默下来。 我叫了最前排的一个男生,他摇了摇头。 我又叫了倒数第二排的一位女生。她还是不语。 这时候,罗莉就站了起来,说:“老师,你的水平也太差了吧?同一个问题,居然要请教那么多同学。” 全班又哄笑起来。 我还是不恼,但语气里有种不可抗拒的坚定,说:“那我就最后一个请教你!如何?” 罗莉从老师眼里的读到了宽容之外的威严,终于准备鸣锣收兵,她说:“因为……因为我们班里同学太调皮。” 我说:“其实调皮不是完全是一件坏事,我就喜欢调皮的学生,我小时候也很调皮,可是,如果不分场合地调皮,是不尊重他人的表现,甚至会伤害他人。不尊重别人就是不尊重自己。试问,你们谁喜欢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吗?” 全班学生默然。 我发现罗莉低下了头。 这个见面的仪式虽然独特点,但不算是太失败。 我多少感到有点欣慰,毕竟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