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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学校最近几年由于连续扩招,办公条件越来越差,几十个老师挤在一起备课,没课的时候,三五个扎堆在一起,说些闲话,旁边的也顺带慰劳一下耳朵,偶尔一些言论,出其不意的制造一点喜剧氛围,将清贫的生活渲染得比较有滋有味起来。 星期二上午,又有好几个年轻老师没课,办公室就热闹起来了。 “同志们,我给大家说一段快板,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那个外号“活宝”的语文老师捧着张报纸一边大声叫嚷,一边敲着桌子打着拍子说起单口相声来: “——远看教书象天堂,近看教书也舒畅。 都说就属教书好,傻冒都说假期长。 吃了教书这碗饭,悔没回家养猪羊。 想当初,咱投身教育也算英勇无畏, 现如今,才知那只是看上去很美。 教书行业看似高贵 , 其实生活极其琐碎。 为了生计吃苦受罪, 每天早起还要晚睡, 说是民工有啥不对。 工资不高还要自己交税 隔三差五还得为同事消费 。 不敢奢望社会地位, 职业光辉那只是自我陶醉 。 劳动法规统统作废, 事假病假还要自己把课调到位。 又不是什么机关单位 屁大点事也要反复开会 。 平时上课就已身心疲惫, 周末寒暑还要补课受罪 , 你说这有没滋味! 要是走上班主任这岗位, 那是分分秒秒不敢离位。 遇上情况不对, 日不能息夜不能寐, 保证有一天你会崩溃。 要是运气还好,班级运行良好 ,同事夸,领导表, 可惜这概率实在太小。 更有学生跟你对着干, 你又能把他怎么办? 不能打,不能骂, 苦水只能往肚里下。 这些都还不关键,我们去慢慢习惯,可是有些就不得不谈。 亲戚朋友催喜糖,回答只能笑来搪。 整天教室寝室到食堂,让咱到哪去找对象 还有那,社会上, 好女不嫁教书匠 只因为,工资一点泪成行,怎能买起商品房。 满纸言荒唐,看了莫笑言夸张。 身在其中方知味,真是一把辛酸一把泪。 只希望,党中央,将咱教书匠往心里装,莫把科教兴国喊在嘴上。 没有教书匠,咱中国,咱中国,啥时才能国富民强……” “好!好!说得好!有人说。 “精彩!深刻!这段子得到网上多贴贴,让胡锦涛温家宝看看才好。”我说。自从三八妇女节之后,我一心要与群众打成一片,办公室每当有人说闲话的时候,不管家长里短,不管有聊无聊,我一律参与,一律表现得津津有味,我要以实际行动向同志们表决心,告诉他们,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甚至,我比他们任何人都庸俗市侩。 “我也有个段子,更能反映教书匠的悲凉。”为了迎合大家的需要,我也开始留意过去相当鄙视却能让大家开心一乐或雅或俗的笑话或段子了。 “快说!快说!”众人迫不及待地催促。 “听好了”,我有点故弄玄虚,“english的不同读法:小时候,读应给利息的,成了银行家;读应给利是的,当了官员;读成阴沟里洗的,成了老板,我一不小心,读成了应该累死,结果当了老师。” “哈哈……”大家的笑声里明显有些不可琢磨的伤感,于是短时间内办公室里竟出现了片刻的沉静。 “唉,话说回来,苦就苦了我们,你们女人当老师还是不错的,一不小心就成富婆了。”一个年轻男老师的话突又打破了沉寂, “怎么说?”几个女老师的兴致立即被勾了上来,似乎从他这里可以取到真经自己也能成为富婆似的。 “工作好不如嫁得好,你们不知道吧?林明珠老公都千万富翁了。”那个男老师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千万富翁?前两年也没听说富成这样啊怎么发得这么快?”问话的人语气里置疑中明显有羡慕甚至忌妒的成分。 “原来就很有钱,听说是买股票买基金翻倍翻的。” “鸡精?买鸡精也能发那么大的财?”一个年轻女孩天真可爱地问。 “是啊,听说很多人都买,外面老头老太都买呢!你们有没有谁分到一杯羹?” “唉,就我们这点工资,哪还有余钱投资?”有人叹息说。 “买鸡精?现在很多家庭炒菜都不用鸡精了,能有多大市场?”那个年轻女孩仍旧是满脸的疑问。 “哈哈……”大家乐得前仰后合了,原来南方人把基金听成是鸡精,那女孩没听说过基金,也就误解了鸡精了。 “林明珠的命就是好。”笑够了,就又有人感叹。 “不要羡慕人家,跟你们说呀,有钱男人那是靠不住的。”一个年龄稍微大点的老师不屑一顾地说。另一个家境不大好的老师便立即发出“有钱也不一定幸福”的哲学感叹,两个人志同道合的就要进入更深一层的关于物质与精神的哲学话题,一个年轻教师立即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怎么就靠不住了?现在男人有几个愿意离婚的?家还是家,原配还是原配。他们的原则是,玫瑰献给情人,存折留给老婆。——有了存折,你还怕没有玫瑰吗?” 说话没说话的,都被她的经典理论弄得大笑不止,笑到最热闹处,声音却戛然而止,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郑副校长来了。大家立即伏案奋笔疾书,做认真备课状,于是乎,个个都是辛勤的园丁了,都在认真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了。 我正想向同志们学习,不巧这时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哥哥。 哥哥说:“漠漠,忙吗?” “还好,现在正没课,有事吗?”我边说边偷偷的看了郑副校长一眼,也不好意思就挂了,毕竟我知道哥哥没事的话一般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郑副校长双手背在后面,威严地扫视整个办公室,见每个老师都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只有我在接听电话,便从我身边走过去,又走过来,用沉重的脚步声提醒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提醒我尊重他的权威。可那会儿我实出无奈,便只好假装没看见他大驾光临。 他沉重地转了几圈,终于无声无息地出去了。办公室的气氛很快又活跃起来。 就在我沾沾自喜地总结出“柿子不能太软,软了容易遭人捏”的宝贵的人生经验,笃定郑副终于不会再轻易批评我的时候,下午每周一次的全校教师政治学习的时候,郑副校长还是不点名批评了我: “目前——啊,我们学校整体是好的,学风好,同志们教学态度认真,啊!昨天,啊,我去各办公室检查,同志们备课基本是认真的,——但是,啊,个别同志,态度有点问题,上班时间居然花很多的心思交朋友,褒电话粥,啊!学无止境嘛,学生学得再好,还需要提高,老师教得再好,还有人比他更好,哪能取得一点成绩就翘尾巴呢!” 说到这里,好多人便知道在说我了,好多双眼睛都朝我射过来,仿佛要看看我是不是真有尾巴似的,那些目光里,有的充满同情,有的是幸灾乐祸。而这一次,我居然泰然自若了,因为,我知道,自从我拒绝给这个人写论文开始,我的尾巴就已经收不回来了,稍不留心,在他眼里便是翘起来了。 其实,我很想把自己的尾巴收回来的,前几天还特意跟蔡老师讨教过对策,只是计划尚在进行之中,尊敬的郑副校长还不知道罢了。 那天,哥哥在电话里高兴地说起了航航,说是看完心理医生以后,网瘾基本得倒了控制,读书也比以前认真了许多。后来他又说:“你有空也打个电话跟你嫂子聊聊吧,最近她身体不大好。我常常不在家,她也没有一个朋友,也够孤独的。” 哥哥居然回心转意来关心嫂子了?他们的婚姻危机终于度过了? 匪夷所思,是什么让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个危机?我认真的比较一下嫂子和苏静,无论年龄,外貌气质,还是性格修养,嫂子都是远远不及的,可是,哥哥最终还是回到了嫂子身边。由此我又想到了父亲,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放下比母亲年轻许多的冯姨,回到了母亲的病塌前呢? 我想了许久,终于弄明白了:原来父母之间,哥嫂之间,之所以最后不放弃彼此,是因为他们之间拥有过许多共同的岁月。 共同岁月,有时比什么都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