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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自从我学会跟同事们打成一片之后,他们个个以将我推销出去为己任,摩拳擦掌地要给我当月下老人的如雨后春笋般蓬勃起来。这一切也许是出于他们作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职业道德,只是将工作对象从青少年扩大到我这个失足少妇而已;又或者是她们的社会责任感使然,大约总觉得像我这样离异而又还年轻的女人,如果一直独身下去,就像是安放在别人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哪天就爆炸了,就成为社会公害了。 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在头上插着草标被叫卖的感觉,然而,我还是不得不配合我亲爱的同事们的热情,否则又有变态或者孤芳自赏的嫌疑。自从“三八”妇女节得罪了物理老师而赢得了假清高的桂冠之后,我一直在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随和谦虚的大众形象,现在刚有点起色,如果这一拒绝,前段时间的努力恐怕又白费了。 同事介绍与我相亲的第一个男人是外校的一位体育老师,据介绍说,该同志年轻,长得不错,父母都在市内,家庭条件比较好。介绍人还特意强调,体育老师是没结过婚的,那表情就像是我到了音像店,好不容易才能碰到正宗原装带子似的。 在介绍人的安排下,我与体育老师很快就见面了。那人长得高大,可能风吹日晒的原因,皮肤黑而粗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同事说的那么年轻,然而,他衣冠楚楚,彬彬有礼的样子,给人的第一感觉还不错。 一见面,体育老师就出其不意的伸出来一只大手来,这让没什么社交经验的我多少有点惊慌失措。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只感觉出他的那只手出奇的大,大得给我带来一种要被覆灭的不安全感。 体育老师与我握手之后便说:“小李老师,我们找个茶馆边喝茶边聊天吧!中国的茶文化博大精深着呢。” 我心里暗暗吃惊,这么个外表粗粗的汉子,居然开口就是文化,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于是就屁颠屁颠跟着他走到了一个茶馆,决定乖乖地当他一回学生。 茶馆装潢很是古朴,小木椅子精致而小巧,矮矮的,有点日本风情。体育老师坐下来的时候身子很辛苦地蜷缩着,像只放大无数倍的虾,原木茶几上的茶具非常小巧,与体育老师那双手有种极不协调感,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滑稽。 坐下后,体育老师开始侃侃而谈,尽管他的表述不甚流畅。 他说:茶道属于东方文化。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不同,在于东方文化往往没有一个科学的、准确的定义,而要靠个人凭借自己的悟性去贴近它、理解它。早在我国唐代就有了“茶道”这个词。中国茶道包含茶艺、茶德、茶礼、茶理、茶情、茶学说、茶道引导七种义理,中国茶道精神的核心是和。中国茶道就是通过茶是过程,引导个体在美的享受过程中走向完成品格修养以实现全人类和谐安乐之道。陈香白先生德茶道理论可简称为:“七艺一心”。 “哇,你好厉害!博古通今哪!”我心里对他肃然起敬,便由衷地赞叹道。 体育老师对我的崇拜很是受用,于是接着更是起劲地说:“吴觉农先生认为,茶道是把茶视为珍贵、高尚的饮料,饮茶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是一种艺术,或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手段。” “吴觉农先生?”我从小就勤学好问,尤其对于名人,天生比较敏感,大约从小潜意识就有当名人却知道自己无法成名的原因。 “这个……这个……他可是目前中国茶界最权威的人物,”体育老师支支吾吾的说。然后飞快地转移话题:“对不起!不聊这些了,也许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吴觉农?目前?我在记忆里仔细搜索这个人物,好像他确是茶界泰斗,但应该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去世了呀!——对,应该没错,我曾经读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 天哪!难道这个体育老师一直在我面前作秀?难怪他的话说得很不流畅,我疑心那都是他见面之前背好的台词。不过为了这次见面也真难为他了,我动了恻隐之心,决心让他将表演进行到底。 茶文化谈完了,体育老师开始问我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却反问他:你呢? 他便说,他跟一般男人不一样,别人喜欢麻将,上网什么的,有的抽烟成瘾,可他,也就打打球,看看书,下下棋什么的。 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我便仔细揣摩起他的每个手势和动作来:从他双手在胸前划圈的动作来看,似乎是码麻将的惯性动作;他的手指上下跳动得灵活,也不像是弹琴弹熟练的,倒像是长期操作电脑键盘的结果,尤其让我惊讶的是,我赫然发现他食指和中指暴露了无法掩饰的焦黄的烟垢…… 见我专注地看他,体育老师又问我:“你呢?有什么爱好?” 我淡淡的说:“我俗得很,无聊时就看看书,逛逛街什么的。” “看书?文学书籍码?”他像找到知音一样的面露喜悦。 我说:“你喜欢谁的作品?” 体育老师说:“巴金啊,曹偶啊这些人的。” “曹偶?”我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就是《雷雨》的作者呀!” 哦!原来是曹禺。我哑然失笑,暗笑他的不学无术和不懂装懂,对这种聊天已经感到索然无味,表面却不露声色地保持礼貌地说:“今天先聊到这吧,跟你学了不少东西。” “哪里!哪里!能跟漠漠小姐一起聊天是我的荣幸!”体育老师对我的称呼很快就改了,他一边谦虚着,一边站起来,然后大声地叫:“服务员,买单!”语气里充满花钱买服务的优越与绅士式的豪迈,然后“刷”地一下从衬衣口袋掏出一把票子,潇洒地抽出两张来,放在桌子上,慷慨地说:“不用找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体育老师说:“漠漠小姐,现在还早,要不,到我家里坐坐?就在附近的阳光花园,我一个人住,三居室,装修不久,顺便帮我参考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可以改进一下。” 呵呵,很机灵的小伙子,这样不露痕迹不落俗套地展现自己的优势,可惜还是被我看透了。 我笑着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再说,你那么有品位,也就用不着别人的参考啦。” 然后是各奔东西,我和体育老师的相亲便无疾而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