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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秋日的第一场雨带来了凉意,凉飕飕的秋风干涩地吼叫着,让人容易产生一些类似孤独的情绪。不知道什么原因,网吧的生意一下子淡了下来。到了上午十一点,来人还是寥寥无几。我坐在那里,觉得有些头晕脑胀的,比平时要厉害得多,估计是感冒了。于是,打电话叫小李接班,小李刚好有事出去了,我就只好央他妹妹先过来照看一下。

  刚到家,湘就打电话来质问了:“漠漠,你怎么就回家了?小李他妹妹一点电脑知识都没有,机子出现任何一点故障都处理不了,会影响生意的,知道吗?

  “我……”

  “听话,啊?现在马上回去!小李今天中午也没空了,你就别回家了,买个盒饭吃算了,不然,这个月我们的营业额保本都难了。”

  不容置喙。没有问我为什么,语气温和却满是命令。

  这是那个温情的湘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我又会认识到怎样的湘呢?

  我什么也不敢往下想。我累了。

  我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漠漠,你没回网吧?”

  听见湘大声质问的时候,我醒过来了,头痛的更厉害。抬眼看看墙上的钟:12点半了。

  “我操!又要年审了,那些豺狼虎豹都虎视眈眈的,今年光文化局就够呛,又加了一个电影的正式版费1000元,保险费600元,消防什么的费1000元,还有他妈的公安等一大堆要应付,都不让人活命的!你倒自在,什么都不操心。”

  我不分辩,也不想分辩。

  湘的脸色极其难看,不声不响的跑去厨房。

  我刚要挣扎着起来做饭,突听得砰的一声,是玻璃杯粉碎的声音。

  是湘的发火摔东西?大约他看到里面什么吃的也没做,向我示威了。

  我的心碎了,干脆又躺下,侧身朝里,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湘见我没有动静,便愤怒的指责我:“你不管生意也罢,饭总是要吃吧?你不吃我还要吃呀!”

  我无声。

  湘越发的气愤。

  他一把扳过朝沙发里侧睡着的我,正要发难,大约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便停住了,诧异地问:“漠漠,你怎么了?”

  我连失望都不想表现出来了,面上全无表情。

  湘用手探探我的额头,惊恐得大叫起来:“啊?漠漠,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冷冷地擦干眼泪,搬开他的手,又躺回原来的姿势。

  湘蹲在地下,抱着我的腰,说:“漠漠,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对不起!我马上带你去看病!”

  我木然的听任湘把我抱起来,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在风中舞蹈。湘一边抱着我往外走,一边说:“漠漠,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这一次,我没有感动。

  我不知道,湘还会不会给我带来感动。——这样一怀疑,心里突然感觉虚空和害怕起来。一直以为,我不爱湘没关系,只要他爱我,也许总有一天,如他所说,他会治好我心里的伤,然后或者因为感动,我会情不自禁去爱他。

  湘像是一个体力不佳的长跑运动员,在我们的婚姻里终于放慢了沉重的步伐,懈怠下来。他白天在车间忙碌,晚上有时还要顶替小李的班,我们的之间交流远比过去少了,所以我能赌气任性撒娇的机会也越来越不常见,日子便又开始变得懒洋洋起来,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

  在网吧有时实在无聊,我开始学会上网聊天。

  网络真的是个好去处。在那里,可以更接近最自然的人,可任意倾诉或者发泄,可窥探到陌生人的隐私,可真实了解更真实的人性。

  认识松,完全是一种偶然。都说网络时代的爱情,有点面包快餐的味道,饿了的时候囫囵吃下去,权且充饥,时过境迁,便是连当初的任何味道,都回忆不起来了。然而,完全不曾想到,我和松一路走了两年,竟留下那么久远的记忆,而且,竟给彼此造成那么刻骨铭心的伤害。

  那时我刚刚学会上网,便申请了一个QQ,感觉新奇的很,便整天挂着,任谁敲门都来者不拒,可我有一个原则:同城的不加,要求视频的不接。

  松就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他没有说话,一上来就发视频邀请,我拒绝,拒绝,再拒绝。他锲而不舍,再锲而不舍,再锲而不舍。

  我终于忍不住发了消息:为什么这么功利?我不喜欢见陌生人!

  他说:见了,就不陌生了。

  松打字很快,思路敏捷,聊起来给人轻松幽默的感觉。我们很快就聊开了。

  很奇怪的是,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笑话,和满肚子稀奇古怪的谜语以及脑筋急转弯的问题,聊着聊着就一扫我多日来的忧郁。

  记得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唐代最不重色轻友的诗人是谁?

  我半天答不上来。

  他说:李白。——有诗为证,“桃花潭水深千迟,不及汪伦送我情。”

  他的第二个问题是:唐代最不怕冷的诗人是谁?

  我顺着第一个的思路,急于要表现自己,不假思索就做出回答:苏东坡。——有诗为证,“高处不胜寒。”

  他发出偷笑的表情。

  不对?我仔细想了想,原来自己因急于卖弄自己,以致于把意思弄反了。

  他说:应该是杜甫。——心忧炭贱愿天寒。

  我捧腹。

  聊着聊着,话题就更宽了,下线的时候,竟有点难分难舍的意味。

  第二天,我一上线,就见他在。

  竟然意外惊喜。

  我说:你在啊,想不到这么快又遇见你。

  他说:其实我是特意等你的,守株待兔。想不到我这个农夫有这等运气。

  我发个偷笑的表情。

  他说:开视频聊吧!也许更亲切点。

  我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心想,反正他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有着山山水水的天然屏障。见了,也没什么。

  视频一开,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明晰起来。我吓了一跳:似笑非笑的眼神,笔直的鼻子,所有一切都让我蓦地在内心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男人我的确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感觉甚至在我内心引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狂跳,很快,他的名字就在我的嘴边呼之欲出。

  江?

  我说:你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笑了,说:介绍一下,叫我松哥,属猴而不滑头。

  属候?

  我仔细想了想,江也属猴,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巧事。

  这个时候,我不由得不想起了江,想起我的那一段泡沫爱情。我有点伤感,面对这个尚很陌生的男人,我突然有股倾诉的欲望。

  我说:你愿意听我说一个关于爱的故事吗?

  松很肯定地说:我愿意。

  我被他严肃认真的表情逗乐了,说:我怎么感觉是在教堂举行婚礼呀,神父问,你愿意娶她为妻吗?男主人公说,我愿意!

  松又故意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愿意!

  说完,我们都大笑,松的笑容很好看。

  于是,我把跟江的故事,跟湘的事故,全部告诉了他。

  松听得很认真,末了,他只跟我说了这样一句:漠漠,也许你爱的是一个幻影。忘记江,前面才有风景。

  他又说:好好珍惜湘,他不容易。

  就这样,只要在网吧有空,我就发短信告诉松,他一定千方百计来。

  跟松聊天真是种享受,他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我一个表情,他总能及时知道我的需要。什么时候要起来活动一下,什么时候该喝点水了,什么时候要添衣服了,什么时候该下班了。我都会及时得到他的提醒。

  他告诉我他童年的苦难史,告诉我他在怎样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他的学业,怎样跻身官场,好不容易才混成一方小小诸侯的辛酸。

  他告诉我他与一个女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那个女人是他嫂子的妹妹,家族与家庭给他们无数的压力,他们却坚决捍卫他们的爱情,结为连理。

  那样的故事让我动容,让我羡慕。

  然而,他又絮絮不止的说起他们的现在,说起了他们之间只剩下互相猜疑的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松的眼神里满是落寞与无助。

  他的一切,在简单的我的眼里,都蒙上了传奇色彩。

  我逐渐对这个男人的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他网上聊天和电话交流逐渐成为日常生活的一小部分。

  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是与时俱进开始了最时尚的网恋。

  我也曾害怕过,担心彼此的沦陷,想过要中止这样的交往。然而,好长时间没得到过男人如此的宠爱,我像一株久旱的小草,对甘霖完全没有抗拒的勇气。

  然而,我在心里时刻告诫自己保持最后的底线:就让虚拟的东西存在于虚幻中,坚守我们之间永远的柏拉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