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春

　　善恶无常，鬼神同一体。何是何非？阴阳在心。魑魅魍魉横行，贪婪霸道，性中尚存善根基，一点破，幡然醒悟，犹能成为英雄。常道苦海无边，负重难归。寻寻觅觅，血中难开玉莲花，昏醉醉，不知祸福，天心即是人心。

　　李成栋是农家子弟，军中的老弟兄们大多是农家子弟，这些老弟兄是军中的核心力量。李成栋声称有五十万大军，实际上是十五万，其中十二万是进入广东之后收降的明军。李成栋心中有数，只要进展顺利，不要说五十万，就是一二百万大军也不在话下，只要有粮。对于胜利他是满怀信心的，袁彭年与李元胤帮他分析的天下大势，他并不怀疑。李成栋与李自成，高杰同样，没什么文化，是一介武夫。李自成当过兵，比别的人多了些见识，所以被推举为首领。

　　真正有名的是高迎祥，在江湖上以高闯王闻名，乃是出了名的盗马贼。起事的张献忠，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等都是高迎祥的老弟兄，都是黑道中人。陕北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不予赈救，反而照常催收赋税是动乱的根源。当官的只想保住自己的官位，不影响升迁，瞒灾不报。因为考核地方官员的政绩先看其税赋完成的怎么样？这就是当官逼反百姓的原因所在。

　　罗汝才是贩私盐的，被查扣吞没了本钱，没有了活路才被逼上梁山的。起初也就是绑票，劫大户，干一些小买卖，天灾人祸使得队伍迅速膨胀，就以吃大户的名义进行抢掠了。高迎祥是最先领着吃大户的，走村吃村，走镇吃镇，走县吃县，走府吃府。所过之处，草木皆无，被吃的人们也加入队伍里滚动前进。三四十万人一行动烟尘遮天盖地，只有三五百守军的县城，一千余守军的州府，面对几十万饿红了眼的饥民，是没有抵抗能力的。按朝廷律法；丢失了辖地的文武将士都是死罪。这就使得将士们成群成伙的加入了流贼的队伍，死中求活。朝廷只知剿贼，或是招抚，粮食问题始终未能解决。已经放下武器的贫民又被逼反了，而且不再相信官府的鬼话。

　　陕北，山西都是穷地方，常年干旱缺水，土地非常贫瘠。贫困环境下的人们是很节俭的，不敢浪费一粒粮食。亲兄弟为了争一只鸡也会打个头破血流，亲情只有在富裕的情况下才有所体现，而富裕是很少存在的。走亲访友最好的礼物是送白面馍，这是百姓所知道最好的东西。金银很少有人见到过，百姓使用的是唐宋的铜钱，或是以物易物。

　　高杰拉起了一伙弟兄投奔了高迎祥，李成栋哥几个都跟了去。高杰为人直爽，很是仗义，李成栋很佩服他。对于李自成，他并没有多少好印像，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李自成作战勇敢，那是没说的。但办起事来，让人看不惯，尤其是对他妻子邢氏的态度。邢氏是个陕北女人，干练泼辣，是个美女，跟上了李自成这个男子汉，在军中负责分配粮草，很是公正。弟兄们喜欢与她粗野的调笑，有时候也动手动脚的，连骂带闹的，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李自成却总抱着嫉妒的心理。

　　高杰是最能与邢氏乱闹的一个，经常把嫂子当众按在炕沿上，做着性交的动作。这是农村常有之事，已婚男女之间是没有什么避讳的，天热时女人都光着上半身，露着乳房，抱着脏猴般的孩子在大街上闲聊，任凭男子们调笑打闹，已婚妇女与大姑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邢氏明显的感觉到高杰那粗硬的阳具隔着两层单薄的丝绸撞击着她的阴道，裤裆那儿都湿了一块，引起了哄笑。邢氏有时候也指挥女人们剥下那些男人的裤子，把他们的阳具用绳绑上，逼他们吃奶喊妈。每次让李自成遇到，都会引起不快，李自成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高迎祥认了个干女儿，是个千金小姐，识文断字的，长的很甜。李自成有事没事总往那边去，跟高丫头撕扯不清，军中闲话不断，看起来是真有那么回事。邢氏与李自成闹了无数次，越闹李自成劲越大，还把邢氏给打了。为了那么个娇小姐，就打自己的婆娘，这件事情让老弟兄们都有些个气不公。

　　强烈的报复心使得泼辣的邢氏主动的跟高杰偷情了，此事军中都知道，就瞒着李自成一个人。李自成发现之后，气得发疯，非要宰了奸夫淫妇不可，高杰被逼无奈带着弟兄们归顺了官府，邢氏成了将军夫人了。高营很少与李自成对阵，都是乡里乡亲的，就是打仗也不真打。李自成败逃深山，高杰并不穷追猛打，都是为了生存下去，那些个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们也不是什么好鸟。

　　河南大旱，李自成以几百人进入河南，很快的就加入了成千上万的饥民，就是因为李自成江湖名气大。李公子带着杞县的几万人，袁时中带着饥民二十余万，把李自成的势力撑大了。李公子毁家赈救饥民的事早已名扬四海。人们需要一个爱民的君主，就选定了李公子，把李自成与李公子混成了一个人，李自成变成了神话传奇人物了。

　　短短的两三年，李自成由一个几百人的流寇发展成为三四百万大军的总首领，称王称帝了。李自成与张献忠一样，所有的缴获都得归公，私藏金银财物者就是死罪。只要有了钱，没人再想做盗贼的，队伍自然而然就散了，做首领的难逃法网。这是生存的需要，就是把财物都埋在江底下，也绝不会分给下面人的。部下随着大部队有吃有喝有女人，离开大部队只有饿死一条路。

　　罗汝才，袁时中，革左五营做流贼做习惯了，喜欢享受，自由自在的，想要拉出去单干，都被李自成给杀了。李自成手黑，想到就干，毫不犹豫，连张献忠都怕他，这就是首领的威慑力。进北京之后，这种威慑力不再存在了，所有的将士们全都自行抢掠，不再上缴。女人抱上就走，想干就干。在贫困地区出来的人们对富裕地区生活的人们有一种强烈的嫉恨，包括他们的生活环境，充足的水源，整洁的街道，富丽堂皇的住宅。嫉妒掺杂着仇恨，产生了恶意报复的冲动。把脏脚架在高官显贵们的脖子上，让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们出出丑。娇嫩的贵族女人成了陕北庄稼汉胯下之物。千百年来压抑的反抗爆发出来了，有钱人全都该死，比他们活的好的人全都该死。

　　李成栋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屠城时五百大汉从城南杀到城北，十几万人就成了死尸。杀得手滑，那种恶意的快感使人兴奋，刀下砍的是什么人他是从来不想的。当流贼时总是用刀箭逼着新加入的在前面猛冲，消耗敌方的武力，也减少吃粮的人数。人海战术是常用的战术，死几万人攻下个州府，是常有之事。活人有的是，天底下就是人多。由于雉发，激成变故，李成栋弟弟被嘉定乡勇杀死，清军三屠嘉定，死人无数。许定国杀了高杰，抓不到许定国就尽屠雎州数十万百姓，以撒邪气。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随心情就是了。江南人都该死，享福也享够了，就是全杀光了也不算什么。

　　散居的百姓与村落早已不见了，腊八打雷，遍地是贼，如今年年腊八都打雷。高杰是个硬汉子，自从向邢氏发誓之后，十来年就没再碰过别的女人，让人敬佩。李成栋则不然，女人是不可缺少的，下面送来许多绝色女子，李成栋选了四十八位美人，其中最宠爱的就是赵氏。

　　赵氏能歌善舞，乃是广东的一个明星，色艺双绝。她与别的女子不同，并不怕李成栋，有说有笑的，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每营里都有三五百掳来的女人，有的穿衣服，有的裸体，面无表情，就像活死人一样。将士们起性了挑一个就干，跟畜牲没什么不同，人本来就是畜牲。这样的生活李成栋过了二十年了，当流贼如此，当明军如此，当清军还是如此。李成栋活到现在并不容易，随时可能被杀，有时候来自于内部的反水，他总是先下手为强，坑杀三千辽兵，就把佟养甲握在手心里了。佟养甲是个世家子弟，李成栋向来瞧不起他。没了辽兵佟养甲就断了臂膀，李成栋想干啥就干啥，没人能够阻拦。

　　平定广东缴获了二千多颗大印，李成栋留下了两广总督大印没有上缴，没事就摆弄着玩。赵氏看出了他的心思鼓动他道：“想做两广总督得找明朝皇帝，满人不可能把两广交给你这个汉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别说你个后归降的，就是洪承畴，东江三王，吴三桂，迟早也是满人案板上的肉，不可能让汝等掌握权力。”

　　李成栋道：“此事我也清楚，袁彭年，元胤儿也反复动员过我，光复大汉江山。给满人做奴，本非我愿，不过是一步步的逼到这儿，大明也确实是扶不起来了。”

　　赵氏道：“妾略懂得诗书，抗击异族侵略者，被后人视为民族英雄，例如岳飞，文天祥，陆秀夫等。出卖本民族，为虎做伥的被斥为汉奸，卖国贼，如同秦桧，张邦昌之流。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别活的像个猪狗。将军若是条汉子，就做个民族英雄，就是死了也千古流芳，不比给满人当条狗强？”

　　李成栋犹豫道：“还有家里一百多口人呢，事若不成，都得受连累。此事容我好好想一想，拉弓没有回头箭，再就没有退路了。”

　　赵氏冷笑道：“好一个大英雄，连金声桓都不如。就你的命那么金贵。你不是怕连累妻妾么？我的命贱，可以先行一步。”抽出李成栋的宝剑向脖子上一抹，就死在他的面前。李成栋叹道：“我还不如一个烈女子了，真是白活。有死而已，没啥好想的了，举旗反正吧，死也死个明白。”李成栋这一回是铁了心。

　　皇帝赐其惠国公，总督江，广，闽，浙兵马，十郡七十余州仍旧归他指挥，李成栋心中大喜。靠自己的十几万人是挡不住清兵的，大部分都是新附的兵马，对清军畏之如虎。李成栋的部队是只病虎，老弟兄们攻打明军这些鼠辈不在话下，而满军是头年青的雄狮，不联合永历皇帝李成栋是没有成功把握的。李成栋希望让皇帝住在广州，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思调动各路大军。他兴造行宫，想给皇帝留下个好印像。迎接圣驾的彩旗悬挂到了广西，河岸两旁都是喜庆的气氛。

　　对于皇帝，李成栋始终怀着敬畏心理的。当农民时，城里的举人老爷在百姓眼里都是天人，满肚子学问，更不用说那些金榜高中的进士了。在征战过程中，那种迷信被打破了，看到了太多的卑躬屈膝，举人，进士们都成了奔走的奴仆，只要能够活命，什么都肯答应，他看到了读书人丑陋的一面。让他始终大惑不解的是李公子，一个名门望族，父亲曾出任户部尚书，当朝一品的公子哥，放着福不去享，却将万贯家财败坏了赈救灾民，与穷棒子混在一起，图的什么？对于李自成，李成栋跟熟悉自己一样熟悉他的想法。打江山就是为了坐江山，而且世世代代要坐，自己也当一当上等人，坐享其成，让天下为我服务。刘邦是那样，朱温是那样，朱元璋也是那样。李公子毁家赈灾，不是想笼络人心又是什么？凭他那个社会地位，再想登高一步唯有做皇帝了。

　　李成栋并没打算做皇帝，但想占据两广，把满人赶出中原去。他没少接触粗野的满人，尤其是从乌苏里江，黑龙江新来的什么宁古塔，吉林满人，连满文也不认识一个，吃半生不熟的烤肉，脾气大得很。李成栋跟他们摔过蛟，得靠技巧才能摔个平手。每一个满人在军中都是主子，李成栋对此极其反感。

　　皇帝迎来了，皇帝龙眉凤目，神态安详，却有一种无名的威仪，令人肃然起敬。两岸将士们欢呼万岁，声震云天，连天气也捧场，风和日丽，皇帝龙舟旁总缠绕着五彩祥云。皇帝坐在船头，接受将士们的致意，这是即位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做皇帝的尊贵。

　　永历皇帝的眼睛湿润了，他很激动，总算盼到了这一天。颠沛流离的生活，总算是结束了，自即位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丁魁楚降清被杀，吕大器托词西去，瞿式耜总动员他国君死社稷，哪里有一个能指望上的？郝永忠兵力最强，桂林三百里内抢了个遍，桂林城就被他抢过两次，见了清兵不战而逃，这样的将士能指望上么？

　　何腾蛟放纵乱兵，留在桂林城外的老营扰民害民，皇帝命万六吉前往约束。还没等治理乱兵呢，何腾蛟派人回来，阻止使臣，准备将万六吉打死，向朝廷示威。小臣朱如闻听大怒，在帐内布下甲士，然后让来人宣读何督师指令。刚念到一半，朱如大怒道：“何腾蛟一个臣子，竟欲打死皇上言官，眼里还有皇上没有？今天我先砍了你的狗头，报与何腾蛟，给无君之臣做个样。”说罢持刀就追，来人抱头鼠窜，狼狈而去。朱如打发走万六吉后，主动到焦琏处投案，说明原委，愿意以死抵罪，与别人无涉。何腾蛟不在乎皇帝可不能不在乎焦琏，就不敢太过份，焦琏送去二千金给何腾蛟做寿礼，朱如之事才算是平息下来，皇帝也松了一口气。因为皇帝没有讲读，瞿式耜用扇面蝇头小楷书写[八缄].官员的任免权都在下面，皇帝说了根本就不算，有什么选贤任能可言？

　　皇帝是信奉耶苏会的，只要皇后一个妻子，不设嫔妃，生活也很俭朴了，还怎么勤政爱民？皇帝说啥也不算，说话没人听，就是照瞿式耜的国君死社稷，能有什么用？难道能激起骄兵悍将们的义愤？大不了臣子们再拥立一个新国君就是了，还是大臣们争权夺利的工具。皇帝还年青，与皇后也很恩爱，还有了皇子，他并不想就这么死。要是他能够选择，他早就带着母后与皇后逃到安全的地方做个平民百姓了，这个皇位没什么好留恋的，他是被逼上来的。

　　前一阵子实在是太苦了，太可怕了，连饭都吃不上，衣服也是找到什么穿什么。没有李成栋送来的一万两黄金，各种财物，皇帝连出巡的行头都置办不起。广东是个富裕省份，李成栋出手很是豪爽，皇帝有心留在广东了。桂林始终处在清兵的威胁之下，说不定啥时候就让下面给卖了。李成栋这个陕北汉子说话，动作，形态，都与李赤心有些个相似，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与南方的大臣们大不相同。

　　大臣们并非乏才，而是不把心思用在正地方，专门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皇太后与马吉祥的关系皇帝并不是不知道，女人心细，皇后早就觉察出来，皇帝也见过马吉祥清晨从皇太后屋里出来过。皇太后不过四十来岁，守寡多年了。在逃难之中，马吉祥知疼知热的，不顾一切，人心都是肉长的，皇太后与他发生了感情，不过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事，皇帝并不想多事。皇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是庶出，对皇太后向来是敬畏的。谁知自负有才的金堡多管闲事，公开上疏什么“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袍何在？”把皇太后比做武则天，影射马吉祥等人是面首，传遍湖广，把皇太后气得几日没吃饭。这些大臣们正事不足，闲事有余，个个都有妻妾，却来端正皇家的风纪。管好自己就行了，他们一上奏，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