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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瑞龙吟

  混沌处,生两道暗与明,恶压良善。太始怎会糊涂?乱飞铁血,人间正道却在何处?看血雨腥风夜,群魔狂舞。无廉耻无人心,作奸行恶,畸形扭曲,沉湎罪中之乐。体存神散,缺失人性,多少上天精华,沦落成土。昏昏噩噩,犹自觉不错,伤心泪,谁曾抹去?昏庸狂乱,苦苦求名利,万般俱弃,横行无忌。贪欲复膨胀,阴阳界,寻得回头路。若明大道,死何足论?

  平定沙定洲战役,打得很惨。土兵头目李阿楚坚守临安,大西军轮番进攻,多次受挫,死在临安成下的将士不下万人,这是谁也未曾料到的。无论满人还是大顺军,大西军,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城到即降一人不杀,只是索取子女财物,成为顺民就可以了。若是进行抵抗,抵抗一日城破之后城中文武全都杀死,抵抗三日城破之后连百姓也杀死一半,三日以上的鸡犬不留,实施洗城,不会放过一个人。这是一项铁血政策,非常有效。通常县城守军五百余人,府州一千二三百人,重镇也不超过三千人马,朝廷的百万大军是很分散的。李自成以三百五十万大军渡过黄河,仅骑兵就六七十万,比州府的百姓还要多,全军相当于一个省的人口数量。这样强大的军事力量,无论哪一处进行抵抗,都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性。许多官员弃城而逃,守军或走或降,很少发生战斗。强大的军事力量震住了大同,震住了宣化,震住了居庸关,震住的京畿十几万部队,北京是不攻自破的。

  张献忠靠的不是强大的声势,而是飘忽不定,出奇不意的战略战术,屡破坚城,占据了蜀中。收降了七十万川军,军粮吃紧,蜀中三四百万人口是养活不起百万大军的。抢掠成了将士们生存的主要方式,尽管张献忠称帝后屡次下诏让将士们爱民如子,其实根本就无法办到。

  张献忠是因为不服李自成才称王称帝的,当了大西国主之后,并没有改正他的江湖习惯,还是贼寇首领的作风。就是颁诏也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例如:“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让王金龙那个王八蛋回来吧,以后不许他随便抢婆娘。钦此。”张献忠是个盗贼皇帝,下面也都是些盗贼将相,谁也不太当真,如同演戏一样。

  临安小城整整攻了十天,土兵们如同野兽,一可当十。这是些山地民族,他们趁乱想要赶走全部奸诈的汉人,由土司们说了算。汉人欺负他们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有二三百年了。在此之前他们是国中之国,只是象征性的承认中国皇帝,接受王封,从来没有汉人军队统治过云贵地区。沐英害怕被兔死狗烹,自愿镇守蛮荒之地,朝廷恩准,就留在了云贵地区。土司们对其是又敬又怕,沐英的后人以及世代镇守云贵的世家子弟也越来越腐败,越来越贪婪,所以沙定洲才能号召起各部,赶走了沐天波。

  李定国的气得两眼冒火,蜀中各城兵到即降,几十座城池传檄而定,这些土人竟敢如此顽固?李定国也是云南人,生于山区,“山狼性,水贼性”,山地百姓做事是有一股子狠劲的。

  李定国也有那种狼性,非要将临安攻下来不可。在攻城的同时,秘密挖了三条地道,通到城墙之下,装上了炸药。一声巨响,城墙倒塌,土兵被炸死无数,大西军攻进了临安,这是一场大屠杀,土兵们全都被杀死了。李定国下令驱赶全城官民出城,在城外白场进行了屠杀。共杀死七万八千余人,留下的只是年青的女人,分给了有功的将士们。大西军洗劫了临安,满载着财物,一路淫掠,回到了云南。

  李定国损兵折将,没有趁胜进军阿迷,捉拿沙定洲,孙可望很是不满。孙可望想称帝,李定国又公开反对,孙可望以此为理由,当众责打了李定国三十军杖,责其捉拿沙定洲,将功折罪。李定国又羞又恼,率领大军前去追剿,沙定洲向安南借兵,尚无回音,驻于土司杨嘉军营里。李定国围住了土兵,激战五日,将土兵打败,沙定洲出降,被解送到孙可望处,活剥而死。李定国不愿意再见到孙可望,就留在了军中。孙可望派亲信将领冯双礼前往安抚,同时担任监视李定国的任务。

  归明之后,李定国见马进忠是朝廷宿将,对其很尊重,加意结纳。马进忠对李定国印像也很好,认为是一家人了,不分彼此,经常在一起聚会。皇帝下诏;李定国,马进忠,刻期收复桂林。李定国知道这是孙可望的主意,也愿意出去打仗,就约合马进忠共同收复桂林。同时出兵的还有刘文秀,张先璧,出永宁奔叙州,收复四川。

  平定皮熊,杨展,王祥之后,重庆,成都等处都控制在孙可望之手。蜀中人烟稀少,三府一州二十九县总共才有九千三百五十人,每个县不过二三百人,耕地少的可怜。清军无粮退出了四川,吴三桂不过是在陕西遥控。大西军一进入蜀中,吴三桂坐不住了,会同李国翰,由陕入川,驱赶流贼。成都守将林时泰不战而降,李国翰攻下了眉州,嘉定,活捉了明总兵龙名扬。两路清兵攻打重庆,叙州。因为缺粮,本来就没留下多少兵力。白文选,王复臣退到了永宁,遵义,清军占领了四川全境。

  对于四川清廷也很头痛,四川地旷人稀,粮食转运困难,不能留驻大军,又怕流贼在那里落地生根。忠贞营的三四十万人在荆,襄之间屯田,王光兴等部在夔东屯田,这都是硬核桃,是砸不得的。对于他们清军只能采取被动防守,好在他们也无大志,出山只是为了抢掠一番,抢够了也就主动撤了回去。糜费粮饷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清廷任命郝浴,李国英,严志明,杨坤等文武留守蜀中。李国英原是左良玉的部将,随同左梦庚归降的大清。随肃亲王豪格进入的四川,被授予四川总兵,兼四川巡抚。四川官吏的俸禄需要万金,而整个四川征收不过五千余金,更不用提留守军队的粮饷了。各处都是几十个士兵,保宁是老营,大军粮饷转运之处,守军也没超过三百人。

  李国英是个沙场老将,集中三千兵力,击退川东谭弘,谭文,谭诣,刘惟明等流窜明军。郝永忠,李来亨,袁宗第,刘二虎,邢十万,马超等荆襄屯田明军也被他使用坚壁清野战术,限制在了狭小地区活动,造不成大的危害。明将王命臣占了顺庆,李国英兵分三道,水陆并进,一举攻克顺庆,活捉明将李先德,朱朝国等。趁胜攻打邢十万,马超,活捉明将胡敬,占了潼川,绵州,安县,彰明,曲山关,石泉等处。谢光祖,老铁匠,黄鹞子等部先后被清军荡平,李国英就从挂名四川巡抚成了名符其实的封疆大吏了。

  吴三桂,李国翰没来得及撤军,明军已经兵分三路,杀入蜀中。明军五万,势头正猛,与清军在叙州大战,刘文秀指挥骑兵,象阵,如同暴风骤雨般的猛扑过来,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连连大败,慌忙后退。明军大刀阔斧,如入无人之境,清军闻风丧胆。刘文秀深通兵法,不让姜维。吴三桂这个沙场老将,天下无敌,百万流贼被他领着三万辽东兵追杀得溃不成军,败回陕西。没曾想各种谋略都被刘文秀所识破,屡战屡败,一筹莫展,只是不停的败退。五万明军大败十几万清军,四川已经是没有希望了。

  建昌一战让刘文秀很是悲伤,也使他告别了过去。建昌府原先是个卫,居住的是黑蛮,白蛮,一直是土司进行管理,只是名义上承认天朝皇帝。明初归附了天朝,后来谋乱,被大将蓝玉一举荡平。朝廷一直留有驻军,汉人来到建昌的就多了起来,成为了川南重镇。张献忠进入四川之后,建昌知府弃印而逃,军民推举生员刘清远主理府事。刘清远虽是一介书生,却豪气逼人,极有胆略。他组织起乡民,与守军合编一处,打出“保境安民”的旗号,联合四十八马站,北到大渡河,南到金沙江,东到乌猛,西到盐井,方圆千余里,实行联防,谁来打谁,保境安民。蜀中被乱兵流贼残害荡尽,建昌一带却成了乐土,归者如流,军民多达二十七万。

  王祥,杨展,皮熊都曾想染指建昌,就是为了抢粮。刘清远不管你是清军,还是明军,不听警告,进入火力范围,格杀勿论,十多年来还真就无人能进得了建昌。攻下叙永,彭水,叙州之后,军粮已经告竭了。只有建昌一带有着大批的粮食,刘文秀决定拿下建昌。

  刘文秀从十六岁就跟在张献忠身边,很熟悉飘忽的战法。他分兵八道,每道千人,打着三百面大旗,向礼州,打冲河,德昌,汉苏示,唐沙野,元定昌,白水,禄马等处进攻。建昌境内狼烟四起,处处告急,刘清远也闹不清楚敌人究竟想进攻哪里?刘文秀让一二百人装做土兵,在前面败逃。一万精兵随后追杀。各寨以为前面跑的是自己人,连忙打开寨门,就上了当。一二百精选的虎狼之士冲上寨墙,土兵大乱。用这个计策突破了建昌外围,顺利抵达建昌城下,来了个黑虎掏心。

  建昌城里的精兵都派往四处,守城的乡兵也就一二千人。刘军四面攻城,经过激战,攻破了建昌城,将士们就在城里大砍大杀起来。这是个惯例,刘文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十几年的征战中,他见惯了杀戮,见惯了血泊,早已变得麻木了。刚刚跟随张献忠时,胸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他恨贪官,恨官军,只有杀尽不平方太平。军内陕西人多,都来自于极端贫困的山区,半山区,对于富庶地区的人们有着天生的嫉恨。蜀中三四百年未经过战乱,蜀王喜好文学,崇信佛教,四川又是天府之国,土地肥沃,只有几百万人口,蜀中的百姓远远富于中原地区。到了明末,四川人口也不过四五百万,平原约三百二十万,其他的都是山地民族,不向朝廷纳税。蜀中轻武重文,弦歌之声不绝于耳,女儿千娇百媚都裹的小脚。

  陕北女人愤怒了,鼓励男人们去杀,去抢,对于那些精美的珍宝惊叹不已。人类是按照习惯生活的,越是贫穷中挣扎出来的人们,越是贪婪,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张献忠不得不效仿李自成,军中任何人不准私藏金银财物,违者重处。否则百万大军早就解体了。张献忠一死,这个规矩又没人遵守了。将士们烧杀淫掠,总把最好的留给首领,这是一种尊重,刘清远的府衙就是将士们为主帅准备的礼物。

  刘文秀来到了府衙,后面茂林修竹,雅致非常,是一个很清静,很整洁的花园。将士们刚刚把投井的刘清远从井里捞上来,一面往外拖一面不住声的骂。其他的将士正在淘井,这知府死也不找个好地方,弄脏了井。刘文秀心中一动,让将士们把刘清远的尸体平放在门板上,他站在一旁呆呆的看。那滴水的翼善冠,明朝的官服,怀中抱的大印,都令他震惊,使他想起了遥远的过去。刘清远的面容使他想起了被上司逼得跳了井的父亲,仿佛就是父亲的尸身又展示在了他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是他十三四岁时候的事,一晃就是二十年了。

  将士们押解着一个中年女子,还有个少年,来见刘文秀。那少年两眼冒火,怀着刻骨的仇恨,仿佛就是二十年之前的自己。那个女人是刘清远的妻子,是将士们从绳套中解救下来的,容貌俏丽,一看就是个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她高傲的望着蓝天,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对于刘文秀不屑一顾,刘文秀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

  这个女人太像自己当年的母亲了,高傲,刚烈,嫉恶如仇,对于丈夫的死并不悲痛,黄泉路上结伴而行,死得其所。这正是当年刘文秀的处境,由此走上了叛逆的道路。如今往昔再现,受害者是刘清远一家,作恶者正是自己。刘文秀陷入了痛苦之中,仿佛有刀子在割自己的心,心在流血,难言的隐痛。他示意部下将这母子关押起来,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看着刘清远的面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为了给父亲报仇,他加入了流贼队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匹分绸缎,论秤分金银的豪爽生活曾使他感到兴奋。朝廷一再禁绝[水浒传],梁山好汉的故事早已深入人心了。许多头领起的江湖名号就是梁山好汉的绰号,劫富济贫,替天行道也是罗汝才,左金王等人一直奉行的宗旨。几万,几十万的流民队伍,在朝廷法度不起任何作用的情况下,人类的缺陷全都爆发出来。军中最常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都做了贼寇,还装个什么?”年青人就稀里糊涂的堕落进了罪恶之中,难以自拔。抢劫,杀人,轮奸,放火,每天都在发生。人性的自私,极端的自私,不再去感受对方的痛苦。只要满足自己,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出卖兄弟,背叛乡里,残害同类,巧取豪夺,都是私欲的驱使,使人变成了恶魔。

  什么样的群体需要什么样的文化,下流的群体需要下流,浅薄的群体需要浅薄。流贼队伍里几乎全都是文盲,认识字的微乎其微。唱戏的演出淫秽曲目,营内赌博盛行。被抓来的妇女可以任意奸淫,杀人成了一种乐趣,一种消遣,是一种发泄的方式。人们早就忘了是为什么而杀人,只是盲目的流动,盲目的行动,杀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盗亦有道,江湖上的规矩取代了一切礼法规矩,而流落江湖上的人们绝大多数都是极端自私自利之人,一切行为都从私利出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父亲临死的前一晚跟他说的话。父亲死于官场,自己陷身于贼寇,刘文秀的本性让污浊掩盖住了。他迟缓的来到了刘清远的文案前,这是个清官,是个好官,一切收支笔笔有踪,丝毫不乱。在刘清远的私人笔记里,刘文秀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他的良心受到了深深的谴责。夜已经很深了,他还是难以入睡。他在痛苦中挣扎,他心中的神魔在激烈的争斗。在建昌的这一夜改变了刘文秀的余生,他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绝不滥杀一个人。‘

  满脸杀气的刘文秀变得憔悴了,他的眼光中闪现出人性的火花。刘文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不准残害百姓,违犯者军法处置。这让将士们有些个失望,通常是放假三到七天,扬州清兵放假十天,十天满了才宣布封刀,南康王给的时间太短暂了。城中被杀的不下万人,被奸污的妇女也不计其数。刘文秀命令属下把妇女护送回去,除了官粮,官银之外,百姓的钱粮秋毫无犯。刘文秀对将士们道:“我们现在是官军,是王者之师,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胡作非为了。献帝拥兵百万,身首异处。自成三四百万大军,灰飞烟灭。汉家江山就剩下这么点地方,尚存汉人衣冠,再自相残杀,真要灭国亡种了。”军令如山,没人敢于不遵守命令。刘文秀只许将士们用金银交换粮食,不准抢劫,形势为之一变。

  三卫,四十八马站,一千六百三十六寨,已经准备遭屠,这是一种惯例,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惩罚,一些无力反抗的散落小寨。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文秀不但制止了大屠杀,而且与各寨公平交易,用金银采购粮食。无论官兵还是清军,从来都是硬抢硬要的,没有一支部队成为征服者之后还这么做。百姓的心里是明亮的,他们选择了刘文秀,提供了大批的军粮,三四十座城池主动送来了降表,愿意奉刘文秀为蜀王。

  白文选出遵义收复了重庆,与刘文秀会师于嘉定,共取成都。有了建昌的粮食,刘文秀壮志凌云,争取将吴三桂,李国翰的部队歼灭在四川,陕西,甘肃就可传檄而定。大军一入山西,整盘棋就活了,满清垮台的日子就不远了。

  吴三桂的辽东兵是满清的汉军王牌部队,连连败北,在四川那个穷地方把老本赔上,连陕西,甘肃都保不住,威逼山西,那样可就太危险了。回民之乱与大同之乱刚刚压下去,土寇尚未平定。如果吴三桂入川大军被刘文秀一口吃掉,后果不堪设想。内院发出指示;吴三桂以保陕西为主。摄政王刚死,没有人敢于做主,用词之圆滑,怎么解释都成,就得靠前线将士自行决定,无论胜败,内院都占着理。进入四川的都是汉军,哪个当替罪羊就不一定了。清军由绵州败退到了广元,只剩下保宁一处没有放弃,守军只有总兵严自明带领的二三百人。吴三桂,李国翰决心放弃四川,回守汉中,那里才是他们的封疆,职责所在。四川无粮,没有争夺的意义,丢了四川与吴三桂,李国翰也没有多少责任。郝浴连续七次求救也没有留住吴三桂,不过是个巡按而已。四川巡抚李国英不肯随大军撤退,对吴三桂说道:“王是客兵,可战可走。按大清律,我等有守土之责,不死于贼,必死于法。”李国英说的没错,弃蜀之后,内院考虑的是砍哪颗人头,向天下做解释,而不是实是求是。这一点吴三桂心里也清楚,可是丢下四川文武,就这么跑回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杨坤私下里对吴三桂说道:“王名震天下,连败于刘文秀之手,损兵折将,丢了四川,陷了蜀中封疆大吏,日后何以对天下?今日一走,威名扫地。唯有拼死一战,转败为胜,才有出路。”吴三桂是个极其好强之人,天下英雄,无出其右,今日竟然栽在刘文秀手里,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请将不如激将,这一激,激得吴三桂大喝一声道;“全军随我进入保宁,为今之计,有进无退,孤王在此与刘文秀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