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燕

　　世无壮士，使宵小成名。泰山倾覆，难于料定，驱虎豹惊敌胆，。虽有冲天壮志，怎禁得，荆棘密布，蛇蝎蓄势突发，小丑居心叵测，心苦，难防暗箭，奈何？甚彷徨，上天无路，满腔悲愤，梦里遨游天际，不见鲲鹏展翅。梦已醒，渔舟唱晚，不如醉倒花荫，送我春秋大梦。

　　保宁一战意义非同小可，乃是生死之战。刘文秀几乎占据了全蜀，势如破竹，清军已经闻风丧胆。入川清军被杀四万有余，吴三桂又处在被李自成连连杀败，退到山海关那个境地了。吴三桂成了一只真正的困兽，如果不能打败对方，自己势必被对方所吃掉。陕西的情况他很清楚，在姜骧之乱，回民之乱时，陕西已经乱了，十几万抗清武装进攻西安，口口声声“复衣冠”。甘肃，宁夏的回民不肯雉发，也是“复衣冠‘的倡导者。姜骧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句”复衣冠“就乱了整个山西，人心向汉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姜骧与吴三桂同样是世家子弟，在大同承袭军职。世家子弟是不需要什么努力的，很快的就担任了重要军职。宣化，大同是边防重镇，京畿的屏障，始终驻有重兵，乃是入京的咽喉要道。手握十几万雄兵的姜骧盘算的是个人得失，主动的投降了李自成，宣化也送去了降表，大明江山就无可挽救了。

　　姜骧归降之后，并不对李自成效忠，而是窥测风向，谋取私利。李自成一败退，姜骧反戈一击，坑杀了大顺王朝的张天琳等镇守山西文武，立刻归顺了满人。姜骧并不清楚满人的真正意图，以为吴三桂效秦廷之哭，满人入关只是勤王，帮助赶走流贼。这在华夏历史上是常有之事，事后以土地财物进行补偿，不存在异族入主中原之事。姜骧是很精明的，见三个皇子下落不明，连忙抬出了宗室藩王朱鼎珊，想立拥戴之功，更进一步。没想到拍马屁拍马蹄子上去了，被满人狠狠的训斥了两番，明显的受到了猜忌。

　　大军西征时，姜骧主动请战，跟随英亲王，英勇拼杀，以示效忠。攻打榆林重镇，姜骧浴血奋战，打败了李锦，立下赫赫战功。没想到满人卧榻之旁，是不能容他酣睡的。李自成，张献忠这两只狡兔败死后，满人就要烹这些走狗了。第一步是责令汉人领兵大员必须送其长子入京以为人质。再就是赏赐满女为汉人领兵大员的妻妾，而且位居正室。三就是以各种借口，各种方式削其兵权，归满人直接掌握。姜骧离北京最近，首当其冲。

　　八旗旗庄已经延伸到了大同，旗奴的悲惨命运有目共睹。被驱赶出来的难民们四处逃难，抛尸荒野，汉人的愤怒一触即发。因为违犯了[逃奴法]，为满清立下汗马功劳的靖南王耿仲明都被逼上了吊，前明公侯世家都被找茬下罪，成了旗奴，姜骧心里明白；自己的末日到了。只要当奴才能混得下去，他宁可为满人当鹰犬，吃一点剩肉。可是种种迹象表明；满人要对他下手了。

　　金声桓，李成栋的反正，差一点带动起全天下汉军一起反水。想要整军南下，必须保证后方不出差错。满人借着蒙古人小有动作，则大张旗鼓的兴师动众，谁都能看得出来是冲姜骧下的茬子。蒙古骚扰乃是寻常之事，大同的汉军就可以挡住。满人却借这个机会倾巢出动，英亲王阿济格，端重亲王博洛，承泽郡王硕塞，各带重兵，向大同包抄过来。姜骧害怕了，不斗必死，斗一下兴许可以死里求活。姜骧没想过反清复明，更没想过响应各路抗清大军，他要保住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满人已经把刀按在自己的脖子上，儿子的死活听天由命吧。

　　宣大总督耿淳，是个草包，满人就需要这样的草包，没有危险。姜骧瞧不起耿淳，也不把他当上司对待，耿淳是个好脾气，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满人让大同准备军粮马草，百姓各家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汉人之命不值钱，汉人的死活满人不太放在心上。

　　姜骧请求耿淳出城去验草，就把这个大草包关在了城门外。一声“复衣冠”，全城欢声雷动。汉人们都割掉了辫子，换上了汉人服饰，孔夫子庙前，也一下子热闹起来。这是一个信号，短短几天工夫，朔州，浑源等十一州全部复了衣冠。不到半个月，山西全省除了驻有八旗满兵的省城太原，几乎全都复了衣冠。甘肃，宁夏的回民，连占七八个州府，陕西也是遍地烽火。

　　吴三桂接到了永历皇帝封其为汉中王的金册，没有作出回答，他想等等看。他曾想过要当个汉中王，最好占有陕甘川楚，就可以谋求天下了。永历自身难保，接受他的册封只能给别人当枪使。乱世出英雄，别人当得皇帝我吴三桂为什么当不得皇帝？吴三桂首先得保住自己的地位，逐步壮大，才能露出狼牙来。对于陕西的家贼吴三桂不客气，这些是心腹之患，不可不除。对于回民之乱也不可坐视，正好将势力延伸到甘肃地区，巩固后方。四川无人无粮，难以立足。对于姜骧，他一向来瞧不起，侵犯陕西他就毫不客气。

　　阿济格连夜进兵，直扑大同。万练已袭了偏关，宁武，岢岚，保德失守。刘迁自命为左大将军，占了雁门关，代州，繁峙，五台。胡国鼎占了汾州，潞州。张斗光占了泽州，牛光天占了平顺。阿济格孤军深入也不敢全力攻打大同。三位满酋一路搏击，黄河西岸韩城一带又传来了汉将们拥立朱明韩王，奉永历年号。虞胤，韩昭宣，被封为公侯，其他反正将领都接受了明朝封号。

　　摄政王大惊，亲自前去镇压，哄骗姜骧道：“三位王爷非有别的意思，确实是来防备蒙古人的。爱卿只要放下武器，悔过自新，本朝照旧供养。”姜骧距离京城近，消息灵通，摄政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放下武器死的更快。姜骧表了一通功，诉了一阵委屈，想做鹰犬都办不到，为了活命，只有铤而走险。

　　满兵的进剿并不顺利，摄政王两次亲征，满酋金盔战神敬谨亲王尼堪也调到山西前线，北京已成为了空城。满兵围困大同一年有余，抗清武装都是乌合之众，仅山西就不下二十万众。各处兵马割据自雄，并不听从姜骧的调遣，也没有人来救援大同。事发突然，满兵又进军神速，大同城里的粮食只够吃上半年，城里都成了饥兵。大同城墙坚固，乃是边防重镇，运来的红衣大炮轰不进大同城内。

　　满兵围困大同期间，山西魏世俊进入河南，武安，林县，涉县相继反正。摄政王将京营都调往山西前线，多罗亲王满达海，多罗郡王瓦克达，都出了北京，山西成了最主要的战场。杨振威见大同防守无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城中人相食，几成人间地狱。率领部下杀了姜骧以及姜琳，姜有光，打开城门降了大清。摄政王余怒未息，除了杨振威一家外，不分军民，一律杀死，鸡犬不留。

　　大同一破，各地武装分崩离析。降的降，走的走，满军很快的控制了整个山西。汾州负隅顽抗，被屠了全城。榆林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被吴三桂所杀。明将贺国柱叛变，总督万链自焚而死。运城虞胤逃进了华山，有兵三四万，自称陕西总统。牛光天逃进了太行山，拥兵三万，自称山西总统。高影钻进了五台山区，有兵万人，自称大将军。满人进行了血腥的报复，山西军民死亡无数，抗清武装不敢出山投降。

　　延安参将王永强，杀了延绥巡抚王正志，总兵沈文华，夏时芳，知府宋从心，占了延安。会同神木高友才，旬月之间，连下陕北十九座州县，全都割了辫子，奉永历正朔。吴三桂大惊，命总兵张天福，盛嘉定，前去围剿。大兵尚未成行，黄龙山，澄城，同官相继告急，王永强攻下了蒲城，率部十三万，攻打西安。

　　吴三桂叹道：“这还是流贼故伎，都是乌合之众，可一战而定。”回师流曲镇，与王永强在美原相遇。清军兵分两路，箭一般的冲向敌阵。王永强靠的是人多势众，抵敌不住清军铁骑，被杀得大败。王永强被杀，高有才投河。清军如同进了屠宰场，数万溃军死于非命。

　　回民奉朱姓藩王为号召，米喇印，丁国栋为大将军。破甘州，凉州，肃州，杀死清甘肃巡抚张文衡，总兵刘良臣，镇将王镔，潘云腾，林维造，张鹏翼。连续攻破兰州，临洮，河州，洮州，岷州，下青海，围巩昌，攻大通，声势浩大。

　　满酋吞齐，汉岱，额色，经过苦战，打败了回汉叛军，丁国栋，黑承胤率领余部流窜于甘州，肃州一带，有众数万，都是满清的心腹之患。分散的贼寇可以各个击破，就怕形成个中心，那可就麻烦了。满八旗兵员不满十万，这已经是满人的全部丁壮了。必须得巧妙的以汉治汉，才能降服这个人数众多的古老民族。汉人是一盘散沙，有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派系，存在窝里斗，汉人多次被异族所征服就是因为这个劣根性。汉民族是个被对方打肿了脸还在装胖子的民族，永远放不下自高自大。只要给予虚假的名号，王位，爵位，就有无数汉人愿意为满人尽忠。

　　刘文秀进行的不是普通战役，而是决定天下大势的重要战役。只要把吴三桂这个已经被打折了脊梁骨的丧家犬消灭在保宁，陕西，山西可不战而下，满人是无力挽回败局的。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的部队都缩进了保宁，显然是想固守待援。保宁是清军屯粮之处，屯粮足支半年，而明军是没有那么多的粮草，必须速战速决，一战而定。王复臣担心道：“我军连连获胜，将士皆有轻敌之心。骄兵必败，不可冒进。可先占领四处山头，断敌援军。围城三面，留出生路，三桂必然逃走。”

　　刘文秀笑道：“今日正要擒此老贼，岂可放虎归山？乘破竹之势，保宁小城，可一举荡平，不须过虑也。”保宁三面环水，西面为嘉陵江，东面是东河，对岸都是山。刘文秀命人占领山头，北塞葭萌关，东塞梁山关，吴三桂大军插翅难飞。清军无不心惊胆丧，吴三桂也大惊失色道；“此番休矣。‘

　　明军气盛，炮声震天，旌旗猎猎，个个耀武扬威，蔽山而下。南至江岸，北至沙沟子，横列十五里，军容严整。前面乃是象阵，上设铜炮，可以直轰城上。后面跟进的是重炮，火力威猛，保宁小城，万难坚守。步兵有火枪营，弓箭营，长枪营，大刀营，地道营，绳梯营等，各有明确任务，三日内定要全歼川陕清军。

　　吴三桂指挥防守，四下乱窜，焦头烂额，猛然间发现明将张先璧大军只是摇旗呐喊，并不真的攻城。王复臣，王自奇，李本高，祁三升，关有才等将领都想先杀进城去，抢个头功，只有张先璧在那儿保存实力，显然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早就听说明将到处拉夫充数，以讨爵位，看起来张先璧大军与大西军不同，只是个样子货。吴三桂当机立断，领着三千人马突然向张先璧大军杀了过去，这一着张先璧可是万万没有料到。

　　张先璧心里清楚，手下都是些没打过仗的老百姓，一听见炮响都吓得直哆嗦。特意殿后，逼迫全营过了浮桥，下令把浮桥拆掉，以免部下逃跑。刘文秀见其衣甲鲜明，平日里挺能争功的，没想到全是假的。清军一冲过来张先璧的部队可露了馅，没命似的向王复臣大军横冲过去，将王营冲乱。后面就是河，将士们没有退路，张先璧，王复臣的乱兵又把其他攻城大军冲乱，清军紧追不舍。

　　明军败退到了浮桥处，浮桥已被张先璧砍断，明军争相逃命，淹死河中的不下万人，被杀的不下万人，大将姚之贞，张先轸，王继业，杨春普，死于阵中。王复臣斩杀数人，仰天叹道：“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拔剑自尽。

　　刘文秀见军心已散，只好撤围而走，吴三桂并不追赶，对众人道：“平生从未经过如此恶战，胜负只欠一着尔。如果按王复臣之计，我军休矣。”围城留缺，清军必然溃逃，吴三桂是留不住的。刘文秀断其逃生之路，清军唯有拼死一战，吴三桂也是险胜。兵败如山倒，清军趁胜追击，明军收复的城池又被清军夺了回去。刘文秀率大军退到建昌，布置防务，稳定军心，然后回到贵州，向秦王领罪。孙可望大怒，夺了刘文秀的兵权，令其昆明闲住。张先璧被乱棒打死，悬首示众。川民拥护刘文秀为蜀王孙可望就有些个不满，此番大败，正好发作，刘文秀也是意气消沉，萌生出家之意。事后回想起来，也悔不听王复臣的劝告。无论原来的大西军还是明军，都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是经不起失败的。如果稳扎稳打，把吴三桂逼出四川，然后正面进取陕西，就会得到抗清武装的配合，不至于如此弄险。刘文秀熟悉蜀中，曾想以建昌为基地，逐步兴蜀，让永历皇帝在蜀中立足，就可以建立一个稳定的政权。他已经在建昌安排了屯田，修建殿堂军舍，他是有个宏伟的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