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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蒋乾昌诗

  天地从来不可欺,寸心肯取世人知。奸臣误国非常惨,志士成仁白大悲。辛苦十年今已矣,间干千里竟何之?孤魂飘渺从风去,化作山河壮帝畿。

  李秃翁曰:“富莫富于长知足,贵莫贵于能脱俗。贫莫贫于无见识,贱莫贱于无骨力。身无一贤曰穷,朋来四方曰达。百岁荣华曰夭,万世永赖曰寿。”在安隆的三年里,人们对这些话感触最深。

  孙可望信任家乡人,家乡人也是攀龙附凤,想平步青云,在孙可望身边就形成了一个群体。这个群体都是来自于贫困的陕北,无见识,无文化,世代在土里刨食,如今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了。小人得志,气焰熏天,就连走路都仰脸朝天的,不可一世,处处透露着浮浅与张狂,而他们这些人是安隆的主宰。张胜率领重兵屯扎在安隆外围,与其说是护驾,不如说是监押,皇帝是出不了这个包围圈的。张应科是安隆的总理提督,在城里什么都由他说了算,根本就不把永历君臣放在眼里。知府范应旭不认得几个字,却喜欢卖弄,咬文嚼字,他们三人是安隆的太上皇。

  他们同是延长县人,都来自于贫困的农村,张胜力气大,就成为了首领,以后又成了将领,在军队里很是荣耀。做流贼与做官军不同,不用管什么将令不将令的,抢到财物才是真的,没有占领城池的习惯。流贼一走,城内如洗,也没什么可守的。当了官军之后,就被固定在一个地方,张胜也觉得没啥大意思。孙可望对永历君臣苛薄,对将士们的粮饷从来没有缺过。张胜纵兵扰民害民,谁也拿他没办法,百姓有冤难申,只能忍气吞声,活一天算一天。张胜喜欢进城嫖娼,与张应科,范应旭臭味相投,就连嫖娼都共同喜欢一个。生计无着落,守寡的巴东王妃姊妹花也下了海,生意很是不错,王妃本身就是块金字招牌。

  攀上了这三位贵人,没有人敢来捣乱,姐妹两人也就活的很潇洒。别看平日里这三个人对钱上十分重视,在妓院里可是个个装大方。想要享乐就离不开钱,想找钱就得搜刮百姓,安隆百姓算是倒了霉,落到了这三只虎手里。“昔日虎伏草,今日虎坐衙。大则吞人畜,小不遗鱼虾。”贫困生活中出现的盗贼什么都不肯放过,什么都能相中,让他们盯上了就连一块烂木板也不会给你留下的,百姓反倒怀念起了那些只贪大钱的贪官。乱世无法,这些所谓的将官们就是法,谁敢跟他们相抗?大臣们都躲着他们走,实在躲不过只好屈膝行礼,大臣们视其为虎狼,臭狗屎,谁穿新鞋往狗屎上踩?

  多数大臣都是进士出身,礼义廉耻还是懂一些的。吴贞毓出任大学士,与马吉祥拉开了距离,马吉祥,庞天寿,已经卖身投靠了孙可望,成了监视皇室的两双眼睛。马吉祥曾对皇太后的侍女夏良璞动手动脚,打翻了醋坛子,皇太后不理睬马吉祥了,把夏良璞也发遣到外宫,免得看着心烦。夏良璞出身名门,也是大家闺秀,琴书棋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原本是要选作妃子的。皇帝坚持不纳嫔妃,只要皇后一个女人,夏良璞就跟了皇太后,当了贴身侍女,等安定一些还想纳其为皇妃。

  过去马吉祥是不敢放肆的,如今皇室败落,说不上哪一天把皇帝往贵阳一抓,逼其完成禅位大典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按惯例,皇室成员一个也休想活命。马吉祥既想与皇室断绝往来,又垂涎夏良璞的美色,就找机会逼淫,夏良璞死不从命,喊叫起来,惊动了皇太后,马吉祥趁机溜走了。

  恶奴欺主,竟然欺负到内宫里了。皇太后命人杖责了夏良璞,发配到了外宫。对于马吉祥,皇太后毫无办法,马吉祥已经攀上了高枝,成了孙可望的人,皇室无法惩治他。庞太监不动声色,没什么异样,皇室只是怀疑,因为他与马吉祥走的较近。夏良璞一个弱女子就成了替罪羊,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

  马吉祥惦记夏宫人可不是一日两日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这小贱货还在那儿装正经?马吉祥丢了脸,恼羞成怒。索性让那些庄稼汉毁了她,也可出一口恶气。马吉祥与张应科关系不错,张应科小时候名叫狗嫌丑,同乡都管他叫张老狗,也算是个尊称,显得亲近一些。范应旭小名二赖子,头上有个疤瘌头,鼓出了一块。张胜人称胜胖子,都是在家里的称呼。二赖子比别人多出了一块肉,自然很是得意。胜胖子曾被人打得半张脸都鼓了起来,却吹嘘说自己打败了对方,脸上确实是吃胖了。他饿得如同排骨,却打了胜仗,被打肿了的脸也让他光彩了一阵子。做了流贼之后,张胜就真的胖了起来,名符其实了。

  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欺软怕硬,长了付奴才骨头。在过去,别说是进士老爷,朝廷命官,就是见了个公差都吓得浑身发抖,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敢喊冤。可要是遇到了比他弱的人则成了虎狼,凶残已极,毫无同情心,怜惜心,任意进行摧残,以满足恶性的欲望。如今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皇家被踩在了脚下,他们的威风可就非比寻常了。

  每月发放钱粮,范应旭都要故作威严的哼哈一阵,点名领取。朝廷一二品大员,都得对他躬腰,这是一种享受。范应旭要求所有人都亲自领取,皇帝也不例外。第一个喊的就是皇上,衙役们高呼:“皇帝一员,月银三两,粮一石,谢秦王恩。”

  永历是高傲的,宁可饿死不吃嗟来之食。还剩下些金银器具,皇后有些首饰,都换了粮食,皇帝决心一死,也不让孙逆得逞。皇帝只在宫里读书,听传教士布道。他要做中国的基督,殉道者,用血来为国人赎罪,洗净罪恶的灵魂,洗净无耻。人性是邪恶的,人心是贪婪的,所以才产生了这么多的罪恶。一切罪恶都源于自私,极端的自我,人类的贪婪是罪恶的源泉。

  皇帝约束自己,遵守教义,只娶一个妻子。他是俭朴的,博爱的,挤出有限的钱粮尽可能接济生活不下去的臣子们,孙逆是想用饥饿摧毁朝廷的意志。在困苦之中,过去勾心斗角,如同寇仇的大臣们又走到了一起了,他们发现了许多共同点,这是武人们所没有的。君子固穷,不坠青云之志,小人穷斯滥矣。大臣们普遍的放弃了孙可望侮辱性的供给,而是种菜做工,自食其力。他们稍有剩余,就拿去贡奉皇室。此时的一碗米比过去的一万两黄金还要珍贵。吴贞毓感到后悔,从前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被马吉祥这样的卑鄙小人给利用了。事实证明;陈邦傅,马吉祥,王化澄,侯性等人都是势利小人,他与朱天麟是势利熏心,被奸贼们所利用了。朱天麟悔恨而死,王化澄死于乱兵,吴贞毓也被乱兵抢掠得一文不名,连妻女都不知去向?吴贞毓痛定思痛,觉得势利不过是过眼烟云,都是空的,过去所读的圣贤之书才是至理名言,那些他有些淡忘了。

  人不经历苦难是不成熟的,吴贞毓成熟了,看清了善恶忠奸,是非曲直,决心为国谋忠,舍生取义,挽大厦于将倾,不做孙可望之臣。他联系了几乎所有的大臣们,主要是进士出身的重臣。大多数臣子态度暧昧,随遇而安,只有十八位大臣与他歃血为盟:“铲除孙逆,扶持王室”。

  串联是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众臣们尽可能的想方设法不让皇室过于困窘,弄些钱粮送进宫里。表面上皇室还是个朝廷,但是早就没有朝会了,也召集不起来。马吉祥掌管着锦衣卫,庞天寿掌管着勇卫营,将士都是孙可望的人,对皇帝也不恭敬,大声喝斥。皇帝从来不出宫,避免见到那些个武夫。

  见吴贞毓与自己分心,马吉祥就想把他整下去,对同党冷孟仞,吴象元,方祚亨道:“秦王主宰天下,委任我主理朝政,管辖戎政,勇卫二司,大权归我,公等为羽翼。只要秦王一即皇帝之位,我等就是拥戴功臣,富贵可保,不强似于为没落王朝殉葬?”马吉祥身边的都是同类,就出头弹劾吴贞毓等大臣,想要除掉皇室羽翼。马吉祥的门生郭磷,劝诱胡士瑞出头劝进,让古其品献[尧舜禅受图],被二人骂了一顿。马吉祥密奏了孙可望,古其品被活活打死。胡士瑞,徐极,林青阳,蔡演,张镌连章揭露马吉祥,庞天寿的奸谋,皇帝大为震怒。

  向秦王劝进本来是马吉祥等小人的谄媚之举,其实孙可望用不着这些个虚文,也没有刻意安排。在暗地里活动是一回事,昭白于天下是另一回事,马吉祥等人的行径是见不得阳光的。马吉祥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只好进宫跪求皇太后,流着泪向皇太后哭诉道:“臣对皇室是忠心的,下面的人见臣与孙可望的人走的很近,误认为臣是孙可望之臣,打着臣的旗号在下面招摇撞骗,臣其实一点都不知道。郭磷说是臣的门生,是臣哪个弟子教出来的逆徒臣都弄不清楚?想来是想借此机会钻营个一官半职的,惹出事来则不知了去向,臣苦心有谁知晓?一切都是为了皇太后与皇帝,不想与那些个武夫搞得太僵。此心只有皇太后清楚,皇帝对臣也多有误解。”说罢伏地大哭不已。

  皇太后对马吉祥是又爱又恨,好长时间没见到马吉祥,那股恨劲也就化为乌有了。如今马吉祥跪在下面大表忠心,皇太后的心就软了。命马吉祥起来,到里面说话。云雨了一番,君臣之间的误解也就消除了。马吉祥头脑转的快,又极会说,哄得皇太后还真就相信了他。永历皇帝没那么傻,什么也不让马吉祥知道。他有着鲜明的感觉;马吉祥是个极其危险的小人。

  孙可望开科选士,设了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员,连印都换成了新的,秦王府已经具备朝廷的样子。贵阳文武制订朝仪,为孙可望立太庙,称为“后明”,每日里军民劝进的表文如雪片般飞来,真是天下归心,人心所向,秦王想要不接受皇位下面也是不肯答应的。这些情况都传到了永历的耳朵里,永历忧心忡忡,对太监张国禄,全为国悄悄说道:“听说李定国有忠君之心,如今恢复了广西,军声大震。朕欲下一血诏,宣其入卫,汝等可为朕分忧否?”二人愿为皇上效命。太监也有善有恶,这两个太监平日里并不张扬,皇帝观察了很长时间,才敢委托他们这件大事。二人认为;胡士瑞,林青阳,徐极,张镌,蔡演五位大臣敢于在此时弹劾马吉祥,庞天寿,公开反对孙可望篡位,证明他们几位就是忠臣,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皇帝命二人与五位大臣取得联系,送出了血诏。五人见诏都很悲愤,与吴贞毓商量此事。吴贞毓对众人道:“主上忧危,正我辈报国之秋,哪一位愿充此使臣?”林青阳愿意前去。为了不牵连皇上,吴贞毓让蒋乾昌拟旨,朱东旦书写,张福禄等人盖上御宝。林青阳以奔丧告假,离开了安隆,选择山路,绕道而行。见到李定国已是年底,李定国没想到孙可望如此对待皇上,不是折箭为誓的孙可望了。李定国悲愤不已,接过诏书,一口答应前往护驾,绝不能让孙可望得逞。

  清兵压境,战事吃紧,郑成功的水师徘徊不前,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李定国多次去信,相约打通闽粤通道,郑成功总是淡淡的,就连皇帝册封的延平王封也不肯接受。刘远生认为;郑成功从来没见过永历皇帝,刘承胤,马吉祥等人滥卖官爵,朝政腐败,使得郑成功对永历朝廷产生了不信任。尤其是现在,郑成功不知道云贵方面的皇帝姓朱还是姓孙?所以不想与这方面有太多的接触。李定国继续东征,进展缓慢,很是艰难。既得与清军作战,还得防着孙可望,此时前往护驾有些力不从心。

  孙可望磨刀霍霍,皇帝有些个着急了,让吴贞毓派人去催一催。吴贞毓认为翰林周官去比较合适。都督郑胤元奏道:“马吉祥总在皇上左右,此事怕瞒不过他,得先把他打发了出去,才能进行此事。”皇帝生母王太后病死在梧州,皇帝就打发马吉祥前往梧州祭灵,然后再到南宁祭先帝陵。马吉祥是个乖巧之人,原先就隐约听说了密诏之事,此次打发他出去,准与密诏有关。马吉祥安排下了其弟马雄飞,密切注意皇家的动向,就遵旨上路了。派人到李定国营中打探,果然林青阳留在了那里。

  二次使臣赐李定国[屏翰亲臣]金印,李定国拜受。并非李定国不急于护驾,而是难于拔出腿来。李定国军中有位主事刘议新,知道此事。路上巧遇马吉祥,马吉祥谎称道:“奉皇上密旨,前往安西王处宣诏。”

  刘议新一听这不是外人,马吉祥与皇室乃患难君臣,此事马吉祥肯定参与密谋了,于是便笑着道:“皇帝也太性急了,林青阳没等回去,周官就来了。周官刚到,你又来了。孙可望设有重兵,此事不秘密进行,反倒害了皇上。孙可望暂时还没那个胆量,安西王是想平定了广东,接通七闽,直接把皇帝移驾到楚地,就可号令天下了。”

  马吉祥心中大吃了一惊,看起来内外勾结,想让永历逃出去,天大的阴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自己却丝毫不知道,秦王那儿如何解释?马吉祥连忙跑到了贵阳,报告给了孙可望。此时庞天寿,马雄飞的密报也传到了贵阳,原来趁马吉祥不在的期间,皇帝一伙要抢夺军权了。

  皇帝亲自主试,庞天寿,马雄飞等奸党名落孙山,遭到罢斥,而由林钟,张福禄等出任二司,担任皇家护卫。小小的朝廷居然想翻天,孙可望大发雷霆,向皇帝问罪。皇帝推说不知,就把参与的十八位大臣都抓了起来,严刑逼供,非得让他们供出背后主使之人不可,目标就是皇上。孙可望疑心重:“马吉祥要是没参与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于是把马吉祥也关押起来进行审问,庞天寿被吓死了。马吉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怎么也解释不明白。大臣们先是不承认,只是高呼二祖列宗,破口大骂。天色已暮,风雷震裂,似有万马奔腾,狂风暴雨,倾刻而下。蔡演高声喊道:“与其不明不白的受刑而死,不如承认下来,也见我等忠臣报国之心。”众臣一想也是,便都承认下来,异口同声说皇帝不知此事,乃是大臣与中官所为,拟诏印玺都未奏报皇上。孙可望无可奈何,无法治皇上之罪。马吉祥确实没参与此事,被放了出来。孙可望逼迫皇帝下诏,将十八位大臣都治成死罪,葬在马场,人们称其为“十八先生成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