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又是一年中秋月，为客他乡，满纸凄凉字。万古心酸谁可晓？茫茫海雾中，磊落英雄侠士胆。古往今来，胜负寻常事，寄语玉皇除腐臭，天边昊月为肝脏。

　　永明王从来就没有过想做皇帝的念头，他的性情不适合做皇帝，过于软弱。安仁王是做为世子来培养的，英明特达，才略过人，有知人之鉴，是皇帝的候选。安仁王常对人说：“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夺大节者，惟司马瞿公一人而已。”明朝八股取士，按资历升迁，能爬上来的不是官场老手就是势利之徒，有用的人才实在是太稀少了。瞿式耜出身名门，自幼耳熏目染，在书堆里长大的，考取功名如拾草芥，算不了一回事。正因为如此，他把官位看得很淡，一心报国，不避锋芒，直言不讳，结果丢了官，破了家，差一点被奸佞们害死。

　　复出之后，瞿式耜不改旧习，还是刚直不阿，在广西做个地方官，远离官场上的污秽，这对于他来讲，是一种幸运，否则早就脑袋搬家了。朱明藩王南逃的为数不少，只有安仁王被瞿式耜所看中，是个中兴之主，天下有望了，没曾想让隆武抢了个先手。瞿式耜通晓大义，明知道隆武轮序不正，也没有什么表示，不想分裂抗清力量。在这一点上，丁魁楚与瞿式耜看法一致。丁魁楚有才，是万历年间的进士，算起来也是五朝老臣了。曾任兵部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不能抗御满清进犯，被削职为民，栽了一下。幸亏马士英帮忙，在弘光朝起复，出任两广总督，权高位重。丁魁楚与瞿式耜不同之处在于没有什么根基，出身贫困，混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千里求官只为财，二十载寒窗苦读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丁魁楚是个老官场了，做什么事都预留退路，从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在魏忠贤一伙与东林党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丁魁楚在两派之间游刃有余，专找肯定要倒，两方面都厌恶的官员进行弹劾，官声还不错。有的官员送足了人情，丁魁楚就放他一马，从来不把事情做绝。本以为安仁王能承继皇帝之位，丁魁楚就经常拜访逃到广西的安仁王，在各方面尽可能的照顾。隆武送来了册封，丁魁楚也没有拒绝，但再三表明心态；自己认为应当由安仁王承继皇帝之位的。

　　安仁王喜欢议论，每一件事都得辩个明明白白，不辩明白了就不肯罢休。这一点让丁魁楚很是担心，须知明君可是不好侍侯的，在官场上混，谁还没个错？水太清不养鱼，人情往来，何处没有？有的藩王宣布监国之后，滥封文武百官，花十两银子就能弄个副总兵，手下的兵也许就是他家里的老婆孩子。有一种说法，那就是满清对于归降的明臣一律视原职降级录用，花十两银子将来弄个最小的官职也不算赔。

　　丁魁楚也没少得这些脏钱，他可是把价钱卖的都不低，借隆武之手，把事情都办成了。安仁王不知内里，对此种现像大加抨击，张罗“发展农耕，精兵简政，严肃法纪，惩治腐败”。天下大乱，谁知道将来怎么回事？百姓无心耕种，百日开外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呢？各级官吏的职责就是跟百姓逼取赋税，多少也是不敷使用。打着明军旗号的不下二三百万军队，新旧官员不下三四十万，满人占领的北方地区官职都预授了，不知道何日就职？而明军占领区的百姓也不过两千万，大多数是老弱妇孺，丁壮全都是兵了。

　　隆武密令丁魁楚除掉安仁王，丁魁楚经过反复筹划，决定遵命。他到安仁王家喝了一通酒，两个人都喝得大醉。丁魁楚睡了一觉也就没事了，安仁王却肚子疼得受不了，让家里人找来瞿式耜，把弟弟托付给瞿先生，拉着瞿式耜的手垂泪道：“孤王大限已到，辜负了先生之心。王弟还望瞿先生妥加照料，国家之事，一切听瞿先生处分。”对永明王说道：“孤前世乃是一伽蓝，王弟乃是一罗汉，凡事都有定数，不必退怯。”说罢气绝而死。

　　丁魁楚大惊，哭的死去活来，恨不能随安仁王同去。没有人怀疑是丁魁楚下的毒，丁魁楚也曾肚子痛，又吐又泻了好一大阵子，人都脱了一层皮。丁魁楚对永明王也是恭敬有加，对于王太后等内眷照顾得无微不至，合府上下都对其赞不绝口。瞿式耜也认为丁魁楚有些毛病，人还是不错的，对他很是信任。

　　隆武蒙难，寄情于山水的瞿式耜出面了，先找到丁魁楚说道：“公总督两广，带甲五岭，手握十万雄兵。逢此天崩地坼，国家危难之时，岂应坐视？可急议监国，安定军民之心，方是当务之急。”丁魁楚也当仁不让，出面遍请南来重臣，议定恭请永明王出来监国，继承隆武未竟之业。永明王并不想当皇帝，再三推辞，让众臣们重选有德之人拥戴。

　　只有永明王按轮序当立，明臣们是懂规矩的，不想变更。王太后推辞道：“王儿性情懦弱，难当大事，值此危难之时，我孤儿寡母可不敢担此责任，受万世辱骂。”瞿式耜劝说道：“近日府上呈现五彩祥云，有五色大鸟从南面飞来，集于殿上，军民欢呼，中兴之主已现。天命难违，不可一味推让。”众臣劝永明王到[宝鼎寺]上香，那儿有尊肉身无量佛十分灵验。永明王拗不过众臣，只好前去礼佛。刚一躬身施礼，那尊肉身佛却跳了起来，引起了哄动。人们都传说永明王真的是罗汉转世，来到尘世就是来救苦救难的。

　　王太后崇信耶苏会天主教，已经受了洗。两广地区天主教盛行，信教的人为数不少。在王太后的传播下，后宫大多数人都受了洗，王太后教名为烈钠，永明王生母教名为玛丽亚。永明王妃教名为亚纳，王子教名为当定。

　　每到礼拜日，神父瞿纱微，卜弥格都进宫里讲解教义，人类陷于罪孽之中，应当洁净灵魂，日后获得永生。王太后向神父们请教永明王监国一事，神父答道：“天主择选了摩西，带犹太民族走向新生。汉民族处于危难时刻，永明王应当怎么办？”永明王表示愿意背起十字架跟从主，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三推三让之后，永明王即皇帝之位，年号永历。

　　吕大器出任兵部尚书，瞿式耜主理朝政。其实最有权力的要数丁魁楚，依旧总督两广，成为内阁大臣。何腾蛟，堵胤锡，赣州文武，朱成功，云贵四川等处，都承认了永历皇帝，打着明军旗号的武装，不下二三百万，比满清兵力还要多，就是没有战斗能力。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大权独揽，是个曹操一类的人物，善用权术。归附的明军他都要淘汰老弱，令其解甲归田，留下的都是精壮。这些精壮必须立功，才能取得满人的信任，做为前部，攻打明军，争城夺地。这就是以汉治汉，驱犬逐狼，满人很少损伤，却得渔人之利。

　　杨廷霖，万元吉等人坚守赣州，清兵屡次大举进攻，都未能得手。洪承畴集中三四十万之众，齐头并进，明军连连失利，弃了吉安，死守赣州。吉安并没有打仗，因为新旧军不合，万元吉执法严明，守军不战而逃的。赣州城里粮食有限，将领们商议让百姓出城，只留下部队坚守，可以万无一失。

　　一个胖大和尚进入了赣州，求见万元吉，开口说道：“天数已定，清兵即将大败，将军不可失了民心。民心为立国之本，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我愿助将军一臂之力，百日之内，必能大破清兵。”万元吉半信不信的留下和尚看看他的法术？清兵前来攻打，只要和尚一做法，准会大获全胜，连续五战五胜。和尚不出头每次都大败而归，万元吉对其法术深信不疑。和尚不主张放百姓出城，万元吉就一人也不放，把自己家的人也追了回来，毒打了下人，以示警戒。和尚让全城斋戒，百日内不准杀生，明军就坚守城里，并不出战。

　　清军机动灵活，将明军各个击破，赣州就成了一座孤城。杨廷霖带着龙武新军前来解围，寡不敌众，连连大败，新军溃散，杨廷霖就独自进了赣州，与万元吉一同坚守，此乃臣子死封疆之意。赣州的得失牵扯江西全省，永历皇帝也很焦急，令各路人马前往解救。

　　郭维经，姚奇允一路招集了八千人马，云南将领赵印选，胡一青，带了三千兵马，部将汪起龙率部三千，大学士苏观生也派兵三千，丁魁楚派了四千兵马，杨廷霖招集几千散兵，聚于赣州城外，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万元吉算计着未满百日，托词等候水师罗明受，水师不到不应出战。陆续又集中了万余人，加上赣州兵马，不下十万，众将都要出战，万元吉就是不肯答应。

　　清军探得明军水师都是巨舟，将江水截断，江水一下子浅了下来，水师全部搁浅。清兵采用火攻，烧毁了巨舟八十余艘，船上满载火药大炮，乱炸乱飞，死伤无数。水师一败，军粮告竭，军心大乱。各营拔寨而起，各自散去，赣州援军不战自溃。

　　清军破了汀州，把赣州围得水泄不通。城中无粮，和尚不知了去向，万元吉才知道中了清人之计。万元吉心里愁烦，不与下面说一句话，整日坐在城上昏昏然，难筹一策。面对遍山漫野的清军大营。都指为空营，谁敢说敌军势大，就指斥为奸细，将其砍头。城里断粮，以人肉为食，极其惨烈。清军围困赣州半年，发起进攻，由当地土人带路，偷偷上了关，将城门打开，清军大队一拥而入。赣州军民奋起抵抗，清兵势大，明军大败。杨廷霖，郭维经等文武巷战一夜，有的投水而死，有的全家自焚，赣州成了屠宰场。

　　清兵早有明令；兵到即降者不杀一人，抵抗一日杀全军，二日杀民半数，三日以上鸡犬不留。与其被清兵淫暴而死，不如自己寻死。城内外河里，井里，都是死人，自缢的满城都是。万元吉被部下裹挟着冲了出去，万元吉说啥也不肯走了，仰天长叹道：“令赣州生灵涂炭者，乃是本官。怎么有脸还苟活于世？为今之计，只能以一死以谢赣人了。”众将劝也劝不了，万元吉也跳水自尽了。

　　赣州一破，清军气盛，各部发兵南下，两广也暴露在清军铁蹄之下了。明军就是全力防守，也难阻挡清兵进攻的势头，没曾想明军内部又起了内哄，给清军提供了有利的进攻机会。洪承畴命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王从福建向两湖进犯，李成栋兵逼肇庆，梧州，目标是广东，广西。三王手下都是东江兵，辽东大汉。李成栋帐下都是高营旧部，关中大汉。三王是毛文龙被袁崇焕坑杀后归降的大清，李成栋是兵溃之后，想要渡江南逃，被弘光朝廷用大炮猛轰，被迫归降的大清。李成栋与高杰同样，异常凶猛，部下也都随他，个个都是杀人魔王。李成栋是个钢铁汉子，并不愿意当汉奸，做满奴，只是被逼到这一步了。对于明朝文武他也满肚子瞧不起，想的是割地称雄，独霸一方，所以想借两广之地立足。他手下的兵不算多，超不过三万，与百万明军争夺两广，还有些个没把握，没曾想明室内斗，让他捡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