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恶气

　　筱兰是个细心的人。上回到镇里上访油田占地补偿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在镇长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县里刹风整纪的举报电话，记在心理，回家写在纸上，如同她哪个“宝书”一样带在身上。这时真是老天爷长眼，让她赶上可以收拾一回高松孝这个狗东西。筱兰下得楼来，出了门在大街上用眼睛煞摸着电话亭，在她的视线里，那黄色的蘑菇形状的亭子就是特意为她而设置的，50米左右就有一个，她就近在一个电话亭的前面停下，在兜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按照上面的号码拨打着，嘟……嘟……几声长音过后，一个男声说话。

　　“您好，哪位。”

　　“我是老百姓，是县纪委吗？”

　　“是的，您想反映什么问题”对方和蔼地回答。

　　“是这样，村干部犯法，你们管不管。”

　　“那当然管。”对方回答得很肯定。

　　“那好，现在我们村的书记就在迎春饭店泡小姐，你们管吧”。说完，筱兰放下电话，没等对方再回答。筱兰觉得，既然你们能管，我就看看你们是怎么管的，怎样处置这共产党的败类。

　　吴煜求在屋里等了半天筱兰，不见回来，他心里有些急，这要让人书记看见，还能有咱好。正想着的时候，筱兰从门外进来，头一句话就说

　　“这回看他高松孝，怎么下台阶。”

　　“你真的去告他了”吴煜求用惊讶的眼神说。

　　“那还有假”。

　　“咱告他到行，那屋还有别的干部呢，不能把别人也牵扯进去。”

　　“牵扯进去更好，到这里鬼混能有啥好东西，都是一群败家子。”筱兰放大了嗓门在嚷。

　　“你那么大声干嘛，很怕人听不见呐。”吴煜求作着要去捂筱兰嘴的动作。

　　高松孝上饭店下酒店，说来话长。当上书记下饭店来人去客习以为常，可下酒店，就得说是今年县委开展清产核资以来，他不得以而为之的事。全县有200多个村，要在半年的时间内，彻底清查结束，并且还要肃清村干部在经济问题上出现违规违纪行为，一查到底，严肃处理。他心理清楚，所谓的清产核资，其实就是对村干部队伍的大梳理，是一场彻底的革命。既然上了这艘船，就允许人家停船检查，你要是载着毒品，那就讲不了人和毒品一同仍到海里喂鱼了。他清楚地记着自己几年来，瞒着群民们干的那些不见阳光的事情，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既然来了这次运动，不能够消极抵抗，又不能坐以待毙，自己的心腹当然了解自己的一切，这时就要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充分地信任他们，信任就是放权，何况来清产核资的大小官员自己也不是一个不认识，不熟悉，只要在生活上多关心他们，在经济待遇上多想着他们，谁也不怕金钱咬手。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全部放在遮捂的事情上。白天，一本正经地与查帐的人查帐，日落西山，几个人出入县城内不起眼的饭店，酒店，招徕坐台小姐陪吃、陪喝、陪舞、陪睡……再有半月山头村的清产核资工作就要胜利收工了，检查的结果清查的人心知肚明，高松孝也知道他的一番努力也将换来自己的一身清廉。今天这些人到县里汇报前段工作，正好赶上午休的时候，叫上几位关系不错的，为他高松孝马前马后的哥们儿，在迎春饭店撮上一把，即使找来几个小姐也不会因为上饭店而招惹是非。他们大胆地潇洒着，肆无忌惮地放肆着，屋内的气氛被乒乓作响的酒杯声撞到了极致。忽然，202房间的门被人奋力地推开了，唰唰唰闪光灯刺眼的光速在整个室内跳动。高松孝被询问后，高傲的脑袋耷拉下来，屋里的人用手遮着脸，不欢而散。筱兰和吴煜求隔着窗户看到了这群人丢亏卸甲狼狈像，筱兰的心这时就象禁闭了多年的窗户豁然开朗了。

　　没过半月，镇政府派人来到上头村，宣布了高松孝的经济问题，并当场宣布撤消其支部书记职务，开除党纪，交司法机关严肃处理。

　　深秋渐渐地远去，茫茫的黑土地，被间断的白雪层层的覆盖，时间的冷暖总是连绵着，想让时间的脚步停留是那么难。

　　回家的筱兰经过医生检查，一纸“判决书”基本上宣布了她的死刑。她得了肝癌，按理说她听到或看到这一诊断会精神为之垮掉，但她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给她看病，况且自己的病用钱那是投向了无底洞，两个孩子还没有成人，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夫妻俩这些天一愁莫展，筱兰明确地告诉吴煜求，把她得病的消息告诉两个孩子，她就跟吴煜求没完，吴煜求深知筱兰这时的心情，因而也就满口答应下来。什么时候两个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再说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就是难以预料。就在筱兰夫妇为筱兰的病愁云密布的时候，筱兰的公爹一天早上突然死去了。本来就要坍塌的天，又笼罩了一层乌云，筱兰的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