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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分裂
一 那时候这个单位还在京郊,不过去市里到也十分便当。首都的市面当然要比内地繁华。前门、西单、王府井常常是车如流水人如潮,看的、吃的、穿的和住的要和内地比较起来也当然考究一些。特别是那些港澳侨胞和外国使节们的小姐太太时髦的穿戴对文志华更是一个刺激。另外踏入社会后,接触面广泛,看到周围的男人对她十分讨好,小文小文也叫得非常甜蜜,让人一听就有些飘飘然也之感。这些条件反射的结果,使她眼界大大地开阔,山外青山楼外楼啊,过去那种旧习――虚荣、出风头、嫉妒和疯狂的占有欲又慢慢地萌芽,随之心地也变异起来了。也许由于经济地位的独立,也许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也许两人在性格和志趣上的差异,总之两人的感情不如从前那样融洽了。经常看到他俩总是单独行动。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又凑合了一段时间,转眼之间一九五七年就来了。这一年政治风云变换很大,到了炎夏一场反右派运动就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起来。到处都在呜放,到处都在贴大字报,墨迹淋漓飘飘荡荡地贴满了楼外和走廊。 那些年常常以言代法,运动就如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学习,如果强调政治可以冲击一切,就丢下生产,加上星期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运动上了。人人谨小慎微,常常担心啥时候一顶“分子”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为此,伤害了不少人,使人的生活太累了。文彬的父亲是一个以生治学的教授,为了祖国的未来,他响应了党提出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号召,积极给党委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由于近年来学校政治运动太多,加上有些领导不懂业务和科学知识,以党代政,以政代教的办学方法,使教学质量降低,如不及时改进,我们整个民族、整个国家的科学文化水平就会落在世界飞速发展的后面。一句话就被打成右派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老教授啊,壮志未酬心不甘,在祖国举步向前正需要他献出智慧和力量的时候陷落了。消息传来使张文彬如五雷轰顶,一瞬间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群幽灵般的影子,他的父亲就在其中。可怜的父亲啊,一个严谨治学的教授,一个一心为国的老人,从此政治生活被判了死刑,灵魂大概也就跟着死了。不久文彬被老电业召见,这个单位的最高领导人党委书记兼工地主任老电业摆出一副领导、长者和前辈的姿态对他进行了严肃的谈话,好象他也是一个右派分子了。对他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第一站稳立场,划清界线;第二努力改造世界观,清除烙印的影响;第三老老实实地工作,规规矩矩的做人,好好表现,争取群众的谅解。世俗的炎凉决定着人事的冷暖,谈话的结果在他的周围就起了不少的变化,到处是冷淡的目光,到处是古板的面孔,加上报纸、广播中那些充满火药味的舆论的影响,使空气变得既紧张又严肃。这一切都压抑着他的胸怀,他怨恨自己的父亲不该反党,同时又不相信父亲是反党的人。思想上的矛盾,精神上的压抑使他过分地痛苦,沉闷的空气也象一块石头压在心上,使他实在受不住了。为了解脱和忘掉苦闷,于是他跑到了工地办公室去弄他的锅炉吊装方案。他发狂似的干着,一连就是几个晚上,这一天是星期天,空气显得极其闷热,夜里他照样拼命地写,拼命地画,头晕了,手酸了,汗水从各个部位冒出来也不停歇,直到邻村传来了一阵阵破晓的鸡啼,他才感到难已支持了,疲惫不勘地立起身来走了出去。外面积云满天,前半夜那朗朗星月被风吹来的雨云遮得严严实实,只见远空晃着撕裂的闪电,接着引来了一串沉闷的雷响。那闪光从远到近,那雷声也由天外跑到了头顶,还没有走到半途,一阵瓢泼的阵雨哗哗地浇了起来,把他的全身都淋透了,回到宿舍一躺下就没有起来。雨整整地下了一天,它时大时小,但很少停歇,当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反而下的更欢更大起来。股股恶风把窗扇吹得哐啷哐啷直响,豆大的雨点随风飘进屋里、洒到床上。他的病情也随着雨点风声和时间加重起来。他浑身发冷,头爆裂似地疼痛,口干舌燥,昏昏沉沉,似乎置身于沉浮的云朵和摇荡的水波之上。他发现文志华穿着崭新的服装朝他走了过来。他忙说:“志华,我病了一天一夜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呀?”说着他伸手去拉她,可是对方没有接,反而扳起一副冰凉的面孔说:“别靠近我!”接着抬起手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大叫一声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昏黑,这才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己在高烧已经病得不轻了。 二 在这急病多事的危难时刻,他是多么地需要友谊和爱情啊。可他的志华呢,他哪里知道,自从老电业找他谈话之后就连照面都不打了。她可能意识到再和他保持原有的关系会危及到自己的前途和安全。出于自身的利益和防卫感,大难当前就各自飞了。于是她赶忙写了一张大字报贴了出去,不但要和张文彬划清界线,断绝恋爱关系,同时还揭发了他崇拜父亲学术权威,埋头读书,不问政治的单纯技术观点和走白专道路的倾向。这真是人心难测、水深难量、见利忘义,有点不近情理了。他病得很沉,呼吸十分急促,内心也感到阵阵难受,想动动不了,想叫又叫不出来,慢慢地他就啥也不知道了。 门被轻轻地敲着,声音是那样的轻,间隔又是那样地缓,过了好一会门才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窈窕妙龄的姑娘,她左手提了一只竹皮暖瓶,右手端了一碗鸡蛋面汤。进得门来她把暖瓶和面汤放在条桌上,回身又忙去关门、关窗。又找来一个方橙子放在床前,才俯身望着紧闭双目的张文彬。不看则可,一看到着实吓了她一跳,只见他颧骨高高地撑起,双眼深陷阴黑,嘴唇焦灼泛白,两腮似乎都没有了。啊,这才几天,怎么病成这个样了。出于女人特有的软心肠和怜悯感,她轻轻地叫道:“张工,张工。”见无声息,她又忙用手去摸他的额头,只觉得一股热浪随着扑面而来。“好烫啊,他是烧昏迷过去了。”她用手摇了几下着急地高叫起来:“文彬,文彬!”对方只有急促地呼吸却仍没有回答。她焦急地望着窗外,雨又在下了,雨点打着高高的柏杨树叶叭叭地响,随着几片黄叶晃晃悠悠地飘下来。她回过脸看着病人那消瘦苍白的面颊心不觉一沉,接着就慌忙地奔出门,冒雨朝医务室跑去了。值班的大夫已经下班,只在玻璃窗内挂了一块写着医生名字的牌子,她又转身去找,等她来到张大夫家门口时全身已经被雨淋湿了。头发粘着面颊,衣服也紧贴肉皮,水顺着头发双肩直往下流。医生看着她那疲惫而又有些苍白的脸,起伏的胸脯和煽动的鼻翼忙问道:“小郭,看你淋成这样,是有病了吗?” “不, 我没有病张大夫。”郭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有一个重病号,请你快去一下。” “谁?” “张文彬!” 一种防卫感使医生迟疑了一下:“现在正搞运动,是不是请示一下王主任呢?” “大夫,我求求你,救死扶伤呀,人都快死了,还请示个啥?”说着提起红十字箱就走。姑娘的行动使大夫也受到了感染,再加上医生的职业道德,没再说啥披上雨衣也就随着她冒雨来到了文彬的住处。经过诊断,文彬是重感冒引起的急性肺炎。医生说:“危险啊,小郭,要不是你他可能就……”没有说完就忙着煮针打青霉素,吃药,当医生走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好心的姑娘一直在床前守着,她看到对方那张苍白消瘦的脸想起他对人的诚恳,对工作的认真,对求知的奋进,不觉使她鼻子发酸,眼圈发湿了。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象远天的微风在吹拂,象高蓝幽峪在绝唱,使文彬的脸上泛起了丝丝笑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吃力地问道:“志华,志华,你终于来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呀!”说着就艰难地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姑娘赶忙把他扶着,不觉脸上飞来一朵红云,使她羞怯,心酸和怨恨,同时又蕴藏着深沉而又复杂的感情。记得文志华贴出大字报的那天,她就带着好意去劝阻和说服她,让她收回决定。哪知道却遭到了对方一阵强烈的抢白。文志华板着脸说:“爱情不是强迫的,幸福不是天赐的,各人有各人的自由嘛,这是我的内政,请你不要干涉!” “朋友之间那能是干涉?”她耐心地说:“小文你们的感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嘛,我想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感情是真挚的,怎么说散就散呢。虽然是搞运动,但党的政策是区别对待的,父亲有问题,他可没有啊。何况张工又是一个对工作勤勤恳恳,对事业又有远大抱负的人呢。”听到这些话文志华的心灵秘密好象被人发现了,顿时火冒三丈,脸也变得雪白,她咬着嘴唇抱起胳膊肘说道:“我的委员同志,人各有志嘛,请你不要把问题扯的那么远了。漂亮的话谁都会说,再说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座山,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如果张文彬那么值得爱你就去爱吧,嗯!”接着哼儿哼儿的冷笑了两声讽刺道:“你要同意我把他让给你好了。” “真卑鄙!”郭云当时被气的脸都青紫,她把心一横说道:“爱就爱,我可不象你那样爱权势,爱门庭,爱钱财,我爱的是人,是真正的人!”想到这里她心里倒觉坦然起来。她把被子垫在文彬的背上撒了一个谎:“张工,我是郭云,你的志华有事来不了,特地托我来看你。”又问道:“刚才医生给你打了针,你觉得好些了么?”她象一个有经验的护士用手触着他的额头,“啊,烧退多了!”她把面汤重新热了端在他的面前说:“吃点东西吧,发发汗就好得更快了。” 文彬双眼射出灼热的光茫,他感激地说:“郭云同志太麻烦你了,我,我吃不下呀。”说着身子一偏无力地倒下去了。郭云又忙扶起,让他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胸前:“你的身体太虚弱了,不吃点东西怎么行,来,我喂你,还是少吃点吧。” “谢谢你!”文彬顺从地吃了一口。 郭云笑了笑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都是一个科里的同志还客气啥?”直到文彬吃得满头大汗舒舒服服地躺下她才放心地出去了。 三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黄昏,文彬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去找志华,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安慰。哪晓得二曹操早已把他父亲的问题透露给她了,她不但不分忧解愁,反而觉得一身轻快。因为她早就用她的追求、志趣和受好来权衡过自己。新的环境对生活就有新的高度,原来闪光的东西现在已经暗淡了,原来鲜艳的东西现在失色了,反而觉得象张文彬那样的家庭基础是经不起风浪的袭击,爱情没有强大可靠的基础作后盾当然就不会达到彼岸。她曾经把自己的想法写信告诉了远在山城的母亲,那个秀气的苏州女人哪晓得也是一个拜金主义者,支持女儿的选择。她在回信中写道:“志华,情况发生了变化,所以你应该考虑一个现实问题。现在他父亲成了右派,我们又是一个啥子家庭,你又是个啥子出身,结合了连你们的后代都背黑锅,牵连起来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就这样志华横下一条心来――吹灯拔蜡,分道扬镳了。 张文彬一进门看到文志华满脸阴气沉沉正在那里翻箱倒柜,见他进来那脸更冷的象块铁板,而且用没滋没味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说着忙从枕头下面把一包由相册上撕下来的照片打开给他说:“来了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现在我就把它给你吧!” 文彬看到那些支离破碎的照片愣住了,他没接,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志华白了他一眼冷冷地答道:“为啥,哼!难道你真不明白,那就让我现在老实告诉你吧,由于种种原因,从今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什么?”文彬惊讶、愕然,他不解地说道:“志华,你跟我开啥玩笑啊?” “开玩笑?”志华绷着脸冷冷地说:“我可没有那份闲心,这一切都是真的,不信你去看看我贴的大字报就明白了。”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唉,过去都是我太幼稚了,不懂得生活,不懂得社会,更不懂得盲目的爱情和以后的结合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现在设身处地地一想才知道过去的一切原来都是一场误会,认真地说起来也是一个过失,我的意思你现在明白了吧书呆子。”她指着那个纸包:“我现在留着它已经毫无意义了,还是给你为好。” 文彬把纸包接了过来,虽是一包碎纸,可它是多年来爱情的见证,沉啊,重得如铅块。他抬起头来朝窗外望去,发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再看看志华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也往那边投去,渐渐地那人影近了、清楚了,原来是红人儿二曹操,他来到窗外轻轻地叫了一声:“小文,电影快开演了。” “嗯!”志华有意地把手一挥提高音量回答着“你等等我马上就来。”然后回转身对文彬下着逐客令道:“对不起,我还有事,你该走了。” 文彬没有移步,他呆呆地望着落日余辉映着的山影,仿佛置身于北京的西山,又晃惚身处山城重庆,两人一起观赏秋山的红叶,眺望两江的帆影。过去那些幸福钟情的顾盼,夜深人静的窃窃私语和林间草丛之中热烈而又甜蜜的拥抱亲吻,一瞬间都浮现在眼前。想起几年来忠心耿耿地等待,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怎么能相信人的心说变就变了呢。可是现时就是如此,看到二曹操那小鼻子小眼儿的猴腮嘴脸和那卑劣低下的人格,似乎感到一块美玉坠入污泥,一轮明月落到阴山背后去了。他要把她拉回来,她是属于自己的啊。于是他把纸包递了过去:“志华过去的盟言你怎么就忘了,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全忘了,忘得于于净净。”她傲然地把两个胳膊抱在胸前,抖着脑袋说:“盟约,那只不过是句空话。怪不得人家说你书呆子,看来你真是输到家了。我问你,难道还不明白,不知你想过没有,象你这样的家庭,我这样的出身结合到一起到头来只能是一场悲剧,而且这场悲剧要没完没了的演下去,演到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啊,我们还是为了明天、忘掉昨天,面对今天吧。”说到这里她眉毛低垂,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然后叹了口气:“你应该放聪明些了,设身处地的想想吧,你一个不勘一击的小知识分子儿能给我什么?我又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假若爱情和政治摆在一起,你说我是选择什么?嗯。所以知道了自己的弱点就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劝你还是现实点、实际点,我们的分手是理所当然的。” 有人说历史是梦写成的,那么爱情呢,不更是梦么,一场江边的梦,月下的梦,花丛中的梦。文彬这时才真正从梦中醒来,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原来他们走的是两条路,爱情观是那样的不同啊。正如志华说的那样,这样的爱情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呢。 夕阳一抹夜幕就拉起来了,淡淡的月光挂在东天边上,如水的光斜射进来,那付于幻想的光能对他说些什么呢,大概是在默默地诉说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幻罢了。是啊,是自己太书生气了,真正幼稚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多少诗人把爱情比喻为透明的水晶,多少作家又把爱情描绘成无暇的宝石,可他们哪里知道这虚伪的爱情还不如一堆粪土。他愤怒地拿起桌子上的剪刀一口气把纸包剪得粉碎,然后使劲地朝窗外扔去。一团纸屑纷纷扬扬地飘洒、沉落,随着留在心灵中的那些美好回忆,未来的憧憬象五月的飞花也象深秋的残叶飘落了。他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只听得“扑通”一声门被关上,那声音如高频的琴弦突然断了。几年来对爱情的憧憬,美的追求都全部倒塌,倾刻之间成为一片瓦砾。文彬走出女单身宿舍大门口,正好曹超仁从对面走了过来,那笔挺的华达呢中山服,那外披的海军呢大衣,那跺跺作响的放光皮鞋和那洋洋自得而又威风凛凛的酸样正好和文彬的淡装素裹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那双包在皱折里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文彬,闪着挑斗而又恶意的光,他摸了一把光光的头发有意地讥讽道:“张工程师你怎么走了?” 文彬不屑地看了一眼二曹操感到一阵恶心,他朝地上使劲地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说:“哼,看你那德性样儿,把身上的皮都撕光了。” 二曹操脸一红,脚下被石子拌了一跤,他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显的十分狼狈地说:“就你德性好,可人家就是不爱你了。” “卑鄙,无耻!我们走着瞧!” “好,好!” 四 北方的伏天太阳并不算毒,最怕晒的也只戴顶短檐草帽,部分女职工不过戴顶工作帽子遮遮阳光也就行了,可是文志华带来了南方的习惯,不管上下班总是撑着一把南洋绸伞,半节裸露的手腕上除了一块小巧的金色坤表外也总搭着一件孔雀兰的高领衫。贴身是一件苹果绿的紧身服,那藏青凡尔丁小腿裤把屁股绷的溜圆,走路一扭一扭有意地把她那丰满的体型美、线条美表现出来,真有点象人们说的那样洋不洋中不中身上穿的紧绷绷啊。头发也烫得时新,既象天上的卷云,也象大海的波涛,同时又象高山跌落的飞泉,从头顶倾泻而洒满双肩,在丽日的掩映之下泛出闪光,发出清香,常常召来一束束好奇而又目瞪口呆的目光。 由于二曹操经常围着老电业屁股后头转去转来的劲头,又爱在节骨眼儿上下功夫,每每进言表已,很得主任的欢心和赏识。再说当领导的谁不愿自己手下有几个得力顺手的人呢。听说在老电业的授意下组织科已向局里打了一个报告马上要提升他为主任的副职,主管工地的材料、预算和计划,还特别兼任专家办公室主任,要是这消息确切,那就是升官又发财,他一跃就走到同令、同级甚至比他资力还高的人前面去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啊。”他跃跃欲试,心气可高了,真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他哪有满足的时候呢。不过在这不满足之余他也曾平心静气地想过几回,论能力,论学力他都不能和同行们相比,只是自己能吹善辩又能随机应变地利用天时、地利及多动脑筋的专长罢了。就是由于这个特长,反右时自己差点陷落,又是自己把自己从陷坑里拉了出来。那时候到处都在鸣放,大字报把楼道都贴满了。那一天他抱起一双胳膊昂首慢步看去看来,字里行间的措词观点触动了他的思想,想起自己多年来出色的工作,成绩的显赫,论功行赏自己不当局长、处长起码这工地一把手的头衔肯定跑不了,可是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队长,想起来是共产党对自己太不重视了。默默无闻的结果使他引起了共鸣,他也要放啊。于是提起笔来在其中一张“反对一党执政,要求轮流掌权”的大字报下面署名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洋洋自得,好象从此以后天就要变了。谁知就在他签名的当天下午情况突然变了,凭他多年参加各种运动的嗅觉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啊。他发现工地主任兼党委书记的老电业出现在他签过名的大字报前捏着下巴摇头晃脑地走去走来看了很久,最后把脚狠狠地一跺:“哼,上面说‘引蛇出洞’,这些大大小小的蛇真的出来了,好啊,中央精神已经下来了,看你们还能猖狂多久!” 他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王主任的话一定有来头啊。在人生的道路上自己走了几十年,虽然显的红火,但谁又能保证不出差错,何况那风风雨雨自己也曾经历过。三反、五反,后来又反胡风,多少人就是由于一时作事不谨,说话不慎,失足了,落水了,严重的掉了头,失去自由。一般的呢,弄顶帽子戴在头上压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一生总是在坎坷的路上行走,在险滩上划舟,来到世上一次如此草草率率打发了。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紧张,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等到晚上夜深了,人静了,他才偷偷摸摸起床拿着手电筒跑到楼道把自己的名字撕掉。出于防卫自身和窥视前景,他连夜打听,到处寻摸,正如老电业说的那样,中央的红头文件果真下来了。这时他才庆幸自己签名的字潦草使老电业没有看出来,好险啦。为了表现自己,于是他连夜写了一张题为《站稳阶级立场,坚决反击资产阶级右派向无产阶级的猖狂进攻》的大字报贴了出来。第二天一上班,在他的大字报前就围了好大一堆人,老电业也看见了。他当着众人的面连声称赞说:“好哇小曹,你带了一个好头,旗帜鲜明地向敌人开了第一炮。没有辜负多年来党对你的培养,想不到你的政治觉悟提高的这么快哟。今后要发扬这种敢打敢冲的精神。不要怕,遇事多请示多汇报就是了,党委一定给你撑腰。” 从那以后他就更加红了起来,好象自己头上有颗硕大的宝石,经常把脑袋昂的更高了。身上似乎也穿着闪光的紫袍,走起路来也格外摇晃,引起了好多人的注目和欣赏。对于好高鹜远的文志华当然成了追逐的对象。 一天,在上班的路上她看到二曹操在前面不远的路上走着就扭着屁股紧跑了几步娇声娇气地问道:“曹队长,您好忙啊,看来今年的模范队长您准跑不了了。” 听到声音二曹操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把步子停了下来,“哦,是小文啊!”他微微一笑道:“看你又跟我开起玩笑来了,我现在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对于模范队长,我哪有那份福气哟!” “唉呀,我的队长同志,我又不是不晓得你的能耐,咱们主任都说您一个顶仨呢,嘻嘻,嘻嘻,看把你谦虚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怕我把您的功劳抢去了哇,嗯?”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说实话,自从郭云走后我的力量单薄了,好些技术问题无人解决,能凑合完成任务就满不错哟,哪还有那个奢望呢。” “您跟王主任说说让我来跟您当个助手不行吗?”说着她把头偏了过去,一阵清风吹起她的秀发,秀发又撩着他的脖领,那浓馥的香味加上发触的刺激,把个二曹操舒服的脸上的肌肉,唇上的胡茬都在抖动。他忙把头一偏,笑的象尊弥勒佛,“助手,可委屈了,说心里话你真能来那我是求之不得的呀,因为我早就希望你来了。” “真话?”文志华朝二曹操飞了一眼。 “我多久说过假话呀?”二曹操把身子紧靠了过去。文志华并不退缩,反而更得意地上下打量着。远看笔法,近看画,过去的一般交往究竟没有如此细致,现在过细一瞧,这才发现对方不但胡子茬茬泛黄,头发发花,就连眼包也有些下垂了。此时她的心一沉不免有些惆怅,但设身处地一想,她早就渴望得到一个既有经济实力,又有社会地位和行政权力的男人来保护、填补她生活的不足。象曹队长这样的能人,别看他刚刚起步,可他出手不凡的架势谁知要升多高啊。加上这些年来的所见,当了官只有升,不管干得好赖,从来还没有降下来的。这么一想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上下一对比,左右一平衡,不管怎么说比张文彬可实惠多了。此时她抬起头来,望着烟囱升腾的烟,它在升高、扩大变成了彩云,又侧首看看路旁那几颗苍老高大的柏杨,那浓郁的枝叶把太阳都遮没了。啊,云高好乘风,树大好乘凉,再看看身旁的曹队长,到成了膘悍英俊的小伙子,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润服了。为了达到她的最终目的,她要进行彻底了解,于是又把话头转到另一个题目上去了。 “曹队长,您真以身作则呀,论工资一百多,论职位又要高升了,干吗穿得这样朴素呢?您看太阳又这么毒为啥连个草帽都不戴一顶哟?”说着抿嘴一笑,接着又试探地说:“把脸晒黑了夫人可不喜欢哟!” 二曹操忙收住脚步,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得象个娃娃,“别见笑小文同志,不瞒你说我还没有对上象呢。” “哦?”文志华又深情瞟了他一眼,“真的?” “谁撒那个谎?” “嘻嘻,嘻嘻,嘻嘻!”文志华也欢心地笑了,她笑得那么自然,随和而又动人,“别跟我开玩笑了,就您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人?” “唉,难呀!”二曹操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有意地瞅了她两眼说:“高不成,低又不就,可不好办呢。” “要是有个高成低就的呢?”说话间她又慢慢地靠了过去,而且把那小小的绸伞举到了二曹操的头顶,“来,一起走吧!”二曹操象个听话的孩子,把头微微一低就顺从地钻进小小的阴影下面了。 五 多年来,二曹操没有真正的男女之爱,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天伦之乐。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单位的头面人物,但总感到生活枯燥的象把干草。现在看到文志华那迷人的眼神,听到温软的笑语,他就如喝了一钟茅台酒――醉了。对他来说何曾不想呢,而且想得激烈、深沉。没过两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老电业,在顶头上司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就成功了。她负责技术工作,他担任行政领导,两人的想法,各自的目的,就这么自然而然,天衣无缝地达到了。 对于一个精明的女人来说观察人的细致是任何男人都比不了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观察,她似乎觉得二曹操的眼睛有时还在郭云身上打主意。论人品郭云比自己稳重、俊秀、苗条,按出身正统的工人阶级,比工作能力那就更谈不上了。这样一对比,她对郭云又第二次产生了防卫感和新的嫉妒心。为了更进一步引起曹队长对她的好感和追求,她不但主抓技术,似乎还成了对方的私人秘书和副队长了。有一次二曹操突然慌慌张张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叹起气来。见此情景文志华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问道:“是工地没有水泥和钢材使你着急吧!” 二曹操一听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啊?” “调查嘛、研究嘛,告诉你,昨天我就到现场转过了,就知道水泥、钢材要短缺,指标内材料还未到,所以我已经在胶片厂借下了,答应下月还。”她冲着他一笑,“是用您的名义借的,这样做您没有意见吧?” “看你说的,我感谢都来不及,哪还有意见啊。”二曹操的愁容变成了笑脸,他太高兴了。“你真行,哈哈,哈哈,哈哈,太有预见性了,没有白来,没有白来哟。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啊,找了好多年,直到今天才找到。” “快别表扬了。”文志华抿着嘴皮儿温存地一笑说:“别尽高兴了,肚子还空着呢,你看饭盒里装的什么?” 听这么一说他才感到饥肠辘辘起来,侧过脸去看到了一个擦的净光瓦亮的饭盒。他赶忙揭开,一股香气直扑上来,好家伙,一条他爱吃的红烧鲤鱼在淌着热气的大米饭上,顿时使他的食欲大振起来,夹起一块就朝嘴里塞去,“好,真好,是在食堂买的吧!” “食堂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你这个领导也应该关心一下职工生活了。” “是,是应该关心,唉,我太官僚了。”他边吃边说:“你以后要多帮助,多提醒我。”其实他的饭量并不算大,可是这吨午餐把整整一盒饭都吃光了。饭后文志华又送上一杯香茶,就更勾起了茶饭之外的欲望了。他看着文志华,越看越觉得对方风彩动人,婀娜多娇。虽然和郭云得天独秀的天然美不能相比,但在体贴男人方面就逊色多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绣花圆领衫,一条白点蓝底的乔其纱折叠裙,束一条雪白的塑料腰带,那圆润白玉似的膝盖,那藕嫩般的臂膀被紧而窄的罩衫构勒出丰满的轮廓,再配上那珠圆玉润的声音,在二曹操的眼睛里简直成了美的化身,早已使他迷迷茫茫,心猿意马了。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年轻那红火的年代,只觉得有一股麻酥酥的东西在浑身乱涌乱窜。这一切都没有逃脱文志华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之中已经占据一席之地了,但要达到柔合的地步还不要过急,不要让人家看出自己的轻浮和无价值。这良好的开端当然会得出满意的结果,文志华开始更进一步行动起来。在她的心目中尽管曹队长比自大不少,可比起张文彬来就强之百倍哟。虽然学历差些,但她认为只要能得到上司的赏识,这是打开局面的一把金钥匙,看这架势,谁知他要升多高啊。加上现在手头上又有点实权,要啥有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这把保护伞比起自己那把小绸伞就安全多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就在那年金色满园的秋天, 她和二曹操借学习什么工程管理经验,特地去了一趟杭州。杭州啊,那个“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京城所在的地方是天下第一真山真水的景致,而不说灵隐的幽深,天竺的清雅,只那钱溏潮夕的奇观就够吸引人了。 几天来他们看到了波光潋滟的晴天,也领略了满湖的烟雨;既到孤山纵览了西子翠色,也于苏堤一亲六桥烟柳。把个文志华都弄得心旷神怡了。她称赞着“不论你于何时何处瞧湖山,她都是那么秀美,正如苏东坡说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现在亲临其境看来是最贴切不过了。”可是要问起他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怕不只是欣赏西湖的莺歌燕舞,湖光山色,更主要的是要满足各自心灵的渴求。 这一天,他们两人一直玩到夕阳染红了西山,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到旅馆。南国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金风拂拂,刹时就飘下豆粒大的雨点,一下子把他们的玩心都淋灭了。什么杭州的醋鱼,虾爆鳝和东坡肉……等风味特产,都无心去品尝,由二曹操做东,买了酒食就在文志华下榻的单人房间里就餐。虽然酒食平淡,但由于各自内心的渴求,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乐趣。二曹操给文志华斟上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端起杯笑嘻嘻地说:“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又相隔甚远,这真是难得的时候啊。今晚我请客,咱们应该来个一醉方休,来,这杯酒干了。” 文志华端起杯子来抿嘴一笑道:“风萧萧,雨萧萧,两意徘徊喜今朝,这杯酒当然要干了,不过也得有个祝酒词啊!” “当然是祝你幸福啊!” “不,应该祝我们幸福!干!” “干!” 酒入欢肠,心酣意畅,使这顿简易佳淆不仅解了饥渴,更主要的满足了各自精神上的需求。加上文志华的欢声笑语、粉红色的醉脸、迷人的眼神和浑身醉魂酥骨的香气,早把二曹操弄得神魂颠倒了。他看了一眼文志华又对着窗外嘻嘻地傻笑。 “笑什么?”文志华给他斟了一杯酒道:“是昨晚上做美梦了?” “算你猜着了。”二曹操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道:“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啊!” “说来听听好不好?”志华说着,当他的面脱下罩衣,衬出了里面一件粉红色的短袖内衫,一双滚圆的玉臂和突出的胸脯也显露了出来。 二曹操一拉嘴角“不!”,接着也斜了志华一眼道:“这梦很粉啊!”想起梦景他有些不能自制,而且有意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拖长声音说:“而这梦还跟你……”他没有把“有关”两字说出来。 文志华回视了一眼,拢了拢头发微微一笑:“那你今晚上就接着做个连续梦吧!” 听了这话,二曹操的热血直往上涌,那粉色的梦境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样的梦他经常做,而且做了很久很久,但每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醒来后总是引起无限的惆怅。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似乎觉得要假梦真做了。他似乎看到一朵鲜花在朝他绽开,定睛看时原来是志华那张桃红色的脸。他把身子一拉往志华靠了过去,头一偏盯着对方的脸说:“不,一个人做太没意思了。” 文志华回了他一眼含笑地说:“嘻嘻,嘻嘻,嘻嘻,难道还要人陪着你做不成。” “就是要让你陪啊!”说着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腰间和胸膛,随着一拉脖子,头一偏,只听得“啵”的一声,接着“啪”地一响志华把灯拉灭了。 外面微微起了一阵风,引起了一阵沙沙声响,又似乎有阵阵小雨在落,一股凉意,一阵欢情,真是天凑良缘啊。这一切都发生在数千里之外的南国,文彬那个傻人儿,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受到家庭牵连之后,她就把第二爱情公开于众了。怕什么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没有顾及,婚姻法都写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何况他们还未结婚呢。这么一想到觉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为了自身的美好,自由选择要走的道路那是理所当然的。 六 情场搏斗犹如二虎相争,到头来必有一损。可是张文彬这个书呆子哪能是一只老虎呢,他是一个忠厚的人,忠厚得往往既缺乏进攻别人的本领,而又没有防卫别人进攻的能力。在二曹操这个既诡诈、奸狡、歹毒和有权有势的侵略者面前他当然没有力量去争个高低上下了。读书人就知道啃书本,他认为枯木易裂,虚伪易破,既然情终,那爱也就死亡了。所以他情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坠入爱情的纠葛之中。于是他退了出来,形单影只地用工作和读书来填补心灵上的痛苦。 五七年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对他来说好象过得很慢很慢,但终于还是过去了。紧接着又敲锣打鼓迎来了大跃进的五八年,从政治上的轰轰烈烈又进入了生产上的轰轰烈烈。看起来虽然是一个使人来不及去想的年代,可常常也有人去思索,张文彬就这么想过。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不时地抬起头来凝视窗外。淡远的蓝天飘着几丝炊烟般地薄云,那云时疏时密,时近时远,变换莫测地犹如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在天际间飘去飘来,常常使他产生一种惊异的迷惘。 这一天,是一个初夏的夜晚,酷渺的长空闪着晶亮的繁星,那迷人的银河啊,似乎把他带进了一个遥远、宏大而又深不可测的宇宙,不由使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从太阳系的形成到地球的诞生,从生命的起源到智慧的产生,人类成了万物之灵。人就是智慧,智慧就是人啊。经过一系列的幻灭得失,他反而象风暴过后的大海变得宁静起来。既无绝望,也无奢求,只觉得人到世界上来一回,总得给社会做些什么。突然一阵锣鼓之声从窗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游思,接着又是一起,刹时之间那声音都似乎连片了。他一抬头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如天上繁星撒满了人间。他站起来好奇地举目望去,啊,原来这片光焰是从那些遍地炉火中映出来的,看来这是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热流流到这里来了。它来势凶猛、迅速,象漫流的洪水,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席卷全国,那熊熊的烈焰,简直把整个国土似乎都燃红了。不久他所在的单位也开始炼了起来,他也参加了进去,也象其他人一样兴致勃勃地把铁和礁炭投入到炼钢炉中等待钢水出来。可是当他看到炼出的象蜂窝式的铁块时,他蹲下来端祥了很久很久,用他知道的知识去鉴别时,他怀疑了,吃惊了,这是钢吗?他把一块经自己汗水浇出来的“钢锭”切下一块来,拿着跑步来到了老电业的办公室,把它呈放在办公桌上认真地说:“王主任,这不是钢啊!” 老电业开始凝眉,然后把身子一挺,板起一副阴冷而又严峻的面孔问道:“不是钢你说是啥,嗯?” 这个多读了几年书,爱讲实际,爱搬死理的大学生,听老电业这么一问反而更加认真了。他急得面红耳赤,反反复复一个劲地向领导解释,提出自己的看法:“王主任,你看哪,这只不过是一堆碎铁块烧结到了一起,没有多大实用价值,要用它来制造机器、修厂房,经不起力的拉、扭、挤、切,受不住荷载的传递作用,只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把在坐的人都惊呆了。五七年的政治风云,使好些人不但害怕帽子,也学会了做两面人,加之在那只看成绩不讲缺点的浮夸之年,这样的话谁能说,谁又敢说呢?却偏偏出在他这个父亲有问题的人之口,这不是有意泼冷水而又抵毁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吗。果不其然,在第二天党委扩大会议上,作为积极分子的二曹操又找到了一架表已上升的云梯,这无本万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他心里乐开了花,首先把这个原则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不是我在上纲嘛,嗯,问题本身就在纲上。我认为这是有意否定大炼钢铁的伟大成果,如果都这么讲,而又都这么做,那我们的钢铁元帅如何升帐,二十年怎么能赶上英国。”他越讲越激动,越讲调门越高,不但唾沫横飞,而且咬牙切齿,好一只小辫子这下让我抓住了。“同志们,现在明火持杖出来反对的人不多了,他们大多数改变手法,不是散布消极因素,瓦解人们的斗志,就是蛊惑人心去反对大炼钢铁运动。这是什么问题呢,这就是阶级斗争。” 话虽然不多,但分量不轻,犹如泰山压顶,够张文彬喝一壶的。散会后张文彬又被老电业召见了,当然比上次进了一步,也深了一层,那声色俱厉的结果让他写了好几次书面检查,又在小会上念了好几遍,不久他就被下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