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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下放
一 张文彬的问题促使了二曹操的升发,而文彬自己却由于种种原因,失败而降落了。一下子由科室下放到了基层。那年冬天他又由京郊来到了太行山麓的东部平原,到当时由北国进口成套设备的一个火力发电厂工地。接着又被派到电厂贮灰场的施工准备组去完成一项艰苦的任务。和他一起去的还有见习技术员陶纪明和几位有经验的工人师傅。虽然地处野外,工作和生活又都很艰苦,但是处境一变,那相互和睦和相互融洽的气氛到使他忘掉了自己现实的处境,埋着头一下子钻到工作和书本中去寻找乐趣了。 人有悲哀,也有欢乐,悲哀往往使人沉思,欢乐呢又会给人一种上进的力量。对于文彬这个生性耿直忠厚而又没有那么多花花绿绿、曲曲弯弯的处事哲学的人来说好象两者都有了。记得他来之前一个人从单身宿舍楼出来,象个出了狱的囚徒,左手提着一个用网兜兜着的面盆、牙具,右手拽着一个帆布包,背上还背着一个捆得不怎么紧凑的行李卷,沿着水泥楼梯走了下来,又顺着黄土路面朝火车站走去。由于体质还有些虚弱,再加上行李又比较沉重,使他的履步也有些迟缓,走不多远大滴大滴的汗珠就不住地往下落,看起来显得十分吃力。但从他委屈、凄惶的神态中看出,精神上的压力要比肉体的大得多。相交满天下,知已能几人。所以没有人来送他,他的志华更不用说早就躲得远远的,好象这里连他的影子都未成映过。唉,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人啊,原来一些人的精神支柱和爱情基础是与金钱和势利连在一起的。他看着被夕阳映着那远山的剪影和渡上一层雾气的大地,他想啊,想啊,想得很多很多:对于祖国的爱他爱得深沉,对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他又是那样执着地追求,看到每项建设、每项科学成就和祖国在国际舞台上地位的提高,他的脉搏都在跟着颤动,激情满怀地感到自豪,骄傲,竟兴奋得热泪盈眶。和他父亲一样对党和国家一片赤诚。祖国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人民的未来就是他的未来,对华夏五千年的文化历史和祖国的锦绣山河充满了美好的感情,无比的真诚,愿把自己的热血和青春毫无保留和无条件地献给一究二白的母亲――伟大的祖国。这就是他做人的基础和力量。 他正在边走边想吃力地走着,突然背上的行李被人轻轻地摘去,他一回头发现郭云身穿毛兰淡装,外套淡红色羊毛衫,犹如一片晚霞,站在他的后边,脸冻得红勃勃的在朝他笑着,显出一副眉目俊气、清秀真诚无邪的模样来。郭云这一行动使他不但感动,同时又使他吃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郭云,你,你这是――” 郭云的脸一时显得更红,她把行李抢在手上睁着一双水灵而又热辣辣的大眼睛说:“张工,你怎么啦,干吗这样看着我。” 文彬为难地低下头,说:“你,你不该来呀!” “为什么?” “因为,唉,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庭出身好,又是团委委员,不能连累你呀。人家会说你立场不稳,划不清界线。反正离车站也不算远,还是回去吧,免得人家看见不好。”文彬说着伸手就要去夺行李。可是郭云没有给他,反而把行李扛到自己的肩上说:“张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自己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党的政策摆在那儿嘛,何况你一生清清白白啊,怕啥?”说完她带着嗔怪的样子说:“走吧!”扛着行李朝车站走去。文彬还有啥说的,只有顺从地跟她走,直到他上了车,又从车窗口探出头来还看到郭云站在月台上朝他挥手。他紧紧地咬着牙,泪流满面地看着她。郭去的行动确实使他感动,患难识知已,在危难中的帮助要比顺境中的慷慨解囊要珍贵的多呀。从此这个不为世俗所染的美丽、善良而又高尚姑娘的身影在他思维的天幕上经常闪耀着光,而且那光点变得那么明显、深刻和清晰。 二 贮灰场处在狼牙山下的华北平原上,远远看去是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大水洼。好几千亩土地百分之九十是淤泥和积水,既没有耕地,也不长庄稼,真是一个理想的发电厂贮灰场所。在诺大一片土地上除了星星点点的苇子塘之外就只有张文彬他们那几顶孤独灰黄的帐棚。 这一天,天显得十分阴沉,就象一口深灰色的锅扣住了整个平原,使人沉闷不勘。听天气预报广播西北利亚的寒流又来了。在这里今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冷,室外温度骤然之间降到了零下十六度,好象天都不公平用冷眼来对待这颗失意的心。那股股寒风在耳边象狼一般嚎叫,让人听了可怕而又寒粟,好冷的风呀,真要把人啃下一块皮,把骨髓都冻结起来。 早饭后张文彬找大师付要了两个窝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挎着帆布包,柱着一根小竹杆就出发了。由于天冷他还披了一件没挂面的羊皮大衣,一双胶鞋,里面还裹了一双狗皮袜子。对这身装束来说象一个进入草原考察的科学工作者,也象一个千里草原的放牧人。大约十多点钟的时候他已查看了五分之一的面积,已经感到饥肠漉漉了。同时又觉得十分劳累,脚也走得有些麻木。他把沉甸甸的帆布包换了一个肩膀,又把那笨拙的羊皮袄挂在一颗榆树枝上,接着把裤带紧了一扣,最后才轻装来到了一片大积水区的边沿。这时他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多想在松软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啊。哪怕是半个小时,就是几分钟也行。然而这舒懒的想法却被他的事业心战胜了。他记起了父亲给他讲的那个难忘的故事。 那还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初期,父亲随考察队到了川南的金沙江畔,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起伏跌岩的险峻峡谷,飞落的山水如白链似的一落千丈发出了雷鸣般的轰响,然后汇集成一条不小的急流沿着陡峭的山势向前飞奔而去。就在那条急流里一块闪光的东西随着流水在翻滚,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而瞬间的东西而被老教授――文彬的父亲注意了。他忙叫人们停下来,自己又不顾陡峭的山石,迅速地攀援下去拾了起来。他象得了一块宝玉那样,忙把放大镜拿出来仔细地观察,又用小榔头轻轻地敲打,初步鉴定是一块含铁量十分丰富的磷铁矿。从那已被磨去的棱角中可以推断出含铁量和矿石的行程以及出矿点。那天晚上老教授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就带一个小分队翻山越岭去追本求源了。他们历经了数天的艰辛才在一座连峰去天不盈尺的大山脚下找到了更多同类型的标本,还看到从那些嶙峋的山岩缝里流出了一道道红黄色的锈水,他断定就是那些山里蕴藏着十分丰富的矿源。考察结束,他写了一个技术考察报告到地质部,结果一勘察和教授的判断完全吻合,原来是一个丰富的铁矿源,被国家列为重点开采。 老教授常常用这生动的事例去教育儿子,一个人不但要有知识,更重要的要有爱国心,这爱国之心就表现在自己的事业上,只有当它和祖国和人民结合的时候,那事业才是美好的,有意义的。一个爱事业的人,对任何一种事物都要保持着敏锐的目光,而往往一些新奇的发现又是在不被人注意的一瞬之间。 文彬想着、想着似乎得到了一种力量,一双酸软的腿又自觉地朝前进了。他踏着起皱的积水,兜着圈子,学着父亲那一丝不苟的精神查看水的深浅,有时又弯下腰去抓起一把泥来看看土壤的成份类别,似乎已经把疲劳忘光了。 风一直没有停,而且一阵紧似一阵,活象一个凶猛的山狮在恕吼。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它会让黄沙吞没整个平原,也会以无比的威力摧毁房屋和大树。刹时之间一股黄尘滚滚而来,把离他不远处那几棵光秃秃的榆树直刮得前仰后合,似乎要连根儿拔起来了。还未等他回过脸来象有人猛地在他胸前击了一拳,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晃双脚一滑来了一个仰面朝天,一下滑了一丈多远,屁股下面留下两条平行而又光滑的脚印,黄黄的土层露了出来。冰凉的积水浸透了他的棉裤和衣服。这时他的耳朵里响着风声,同时也响着父亲的叮咛:往往一些新奇的发现是在不被人们注意的一瞬之间,所以他没起来,而是从帆布包内拿出一个取土样的环刀盒来,用力使劲朝地上压了压,又敏捷地转了转取出一个土样来,接着又伸手去拿第二个铁盒。看他那认真的劲头,犹如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在炮火纷飞的战场去抢拍一个个难得的珍贵镜头。 三 直到一双有力而又柔和的手来掺扶时他才松开压铁盒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别忙别忙,我这是在工作啊。” “嘻嘻,嘻嘻,嘻嘻,摔跟头也是工作么?” 听到轻脆的笑声,他忙回转身来,只见郭云全身穿着工作服,披着一件短棉工作大衣站在他的后面。乔齐纱巾,齐耳的短发包着一个冻得红勃勃的脸旦,文彬眼前一闪象落下一颗耀眼的宝石。他又惊又喜,睁着一双大眼睛激动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原来是你呀,小云同志,这么冷的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呢,工作嘛!”郭云还是那样真诚、开朗地笑着,那两个细圆的酒窝随着两道细长弯曲的眉毛一挑一闪显得格外妩媚动人,而且带着挑逗的意思回答道:“难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 “啊,是,是!”文彬搓着两手的泥显得有些拘束,但心头的愉悦使他全身的疲劳都消失了。他左右看了两眼,瞳仁闪着晶亮的光,似笑非笑地说:“真是,你看我,这,这也是工作哟。” “工作,工作也得爱惜身体嘛!”说着她弯腰利索地把土样盒拧了起来放到文彬的帆布兜里,又拿出一块手绢帮他擦泥水,擦着擦着两只眼里闪着痛惜的潮光,嗔怪地说:“我知道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衣服都湿透了。”说着抬头望着天空一层夹一层的黑云,那上面仍是一副阴冷的面容,“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她忙把自己的棉大衣脱下来给文彬披上,“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小云我不冷。”文彬指着远处树上挂着的老羊皮袄,“大衣我有啊。”说着又把棉大衣脱下来给郭云披上,“你刚来不适应,别凉着了。”接着又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一个人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来了?”郭云把头一偏,“告诉你,局里想对这个工程抓试点,所以领导派我来一方面了解情况,另外我也想帮你一起干。” “啊,原来是这样。”文彬兴奋地说:“好啊,好啊,这么说咱们又要在一起工作了。你可知道工作中困难真不少,多么需要一个人商量商量,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说着从帆布兜里又把铁盒取了出来递给郭云,“正好你帮我瞧瞧这土质情况怎么样?” 郭云接了过来用手指挖了一块泥在手心里柔了柔,搓了搓,弄成两颗泥丸,抬头望着被风吹得戚戚查查响的薄冰积水区,将手中的泥丸使劲投了出去。只听得“叮咚”一声冰层破裂落到水里,溅了一圈带着冰渣的水花,接着又投去了第二颗,冰层里出现了重复的现象。这时郭云才说:“看到了吧,这么远投过去泥球都不散,说明含水率已经不小了。” “你说的对呀。”文彬接过话来:“如果不采取可靠措施,可能会给施工带来很大麻烦。” “设计不是采用井点降水么,这方法对降低地下水很不错。”郭云说:“我看采用机械化筑堤法没有多大问题。” “是的,质量是肯定可以保证,可是按设计预算造价是一百三十万元,唉!”文彬摇着头,“费用太高了。” “能不能找一个既省钱又保证质量的办法呢?” “我就是这样想呢!”听了郭云的话,文彬抬头望了一眼那诺大的积水区,心头浮起了一片汪洋。就是这些水呀,能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排呢?他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在水面上,一时之间在他头脑里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假设。这神情郭云很了解,多年来的一起工作她已经知道对方内心又在紧张的工作了。这时风小得多了,西边山峦上的流云已经散开,头顶上还出现了几块难得的蓝天,冬日的阳光从云缝中斜射下来映着两人身影。郭云用手轻轻碰了一下文彬,他回转来才意识到该走了,他俩在荒野走着,似乎带着浪漫的色彩。这两个知识分子在想什么呢,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离不开技术工作,可是真正想的还是他们各自内心的感情。在文彬的建议下他们两人沿着积水区转了一圈,边走边谈,继续讨论着贮灰场的施工方案。文彬用手一指说:“在这两千三百多亩的贮灰场工程中积水这么多,地下水位当然很高了,要在这样恶劣条件的地方筑起四十五万立方的长堤难啦。” 郭云接着说:“是的,难就难在这个”水“字上,困难不小。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是呀,对于这样的工程目前国内的资料较少,按照日本赖古新助著的”井点降水“施工方法是可靠,可是从诺大的面积上算来,水泵要几十台,钢管上万米,还要架设二三十公里的高压输电线路。”文彬接着看了一眼郭云:“这在当前机具缺乏的情况下,你说是不是有点脱离实际了。” 郭云点点头同意对方的观点,然后又问道:“能不能采用别的办法呢?” “唉,工作还没有做到家。”文彬显得愁眉苦脸说:“第一手资料缺乏啊。” “看把你愁成那样。”郭云轻松地笑着:“咱们一起干,我想总会有办法。” 郭云的到来在文彬的身上似乎增加了一股力量,整个下午他都很兴奋,和郭云两人查看了设计图纸资料,对下一步工作的开展又进行了深一步的讨论,当两人谈到试验设备缺乏如何采用土法时,文彬好象想起了一件事情突然站了起来走进食堂。似乎在寻找一件东西,接着又失望地走了回来。大师付看到他那神情忙问道:“老张,我知道你忙了一天饿得够呛了,稍等等马上就得了。” “不,不,我是找管理员,托他给我捎的一件东西,不知买回来了没有?” “啥?” “一个砂烙。” “原来你是想吃烤馒头干呀!”大师付乐哈哈地说:“啊,我知道了,你们南方人爱吃烤饽饽,不用急,明天我用大油炸馒头给你。” “不啊老师付!”张文彬解释着:“我是要它有别的用场。” 四 天更冷了,满天堆着低矮的灰云,伸手似乎能摸着天空。西边那巍峨挺拔的狼牙山也都隐没在浊雾里,一点没有放睛的意思,北风也一阵紧似一阵的刮着。 这天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文彬那帐棚的小有机玻璃窗被轻轻地敲了几下,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张工,醒了吗?” “啊,小云你真早。” “不是说赶早上现场测量地形吗?” “是的。”文彬一骨碌爬了起来问道:“你看天气如何?” “我看还可以!”郭云说:“时间就得抢,赶早不赶晚嘛。” “那好。”文彬对小云说:“天冷,你先回帐棚多穿点,我们马上就起来了。”说着就爬了起来,趴在小陶的行军床前轻轻地推了两下,小声地说:“小陶忘了吗,不是说今天要去现场测量地形吗?” “还早呢。”陶纪明揉了揉眼睛,把被子一推坐了起来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唉呀,好他妈的冷啊!你听外面还在刮风呢,这样的天能行吗?” 文彬把帐棚的小窗帘掀开,偏着头朝外一指:“我看能行,就是费点劲嘛,你看郭云早就起来了,人家都说赶早不赶晚呢。” “人家,我看是亲爱的吧。”小陶把眼睛挤了挤哧哧地笑起来,“张工,我看人家对你挺有意思,也得赶早不赶晚呀。” “调皮鬼别胡说!”文彬掀开小陶的被子,在屁股上给了两巴掌,又把鼻子凑到小窗口习惯地嗅了嗅说:“你闻闻这空气里多潮湿,还有一股海洋味,说不定很快就会下起雪来,如果那样就得等了,也许五六天,也许半个月,咱们得抢在它的前头,局里要把这里当试点,王主任不是也说过月底拿出方案,年前还准备动工嘛!” 他们两人的谈话把其他的几个人都惊醒了,随着几张行军床在吱吱嗄嗄地叫,被子在动,嘻嘻哈哈的笑声也响了起来。挖土机手刘德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双粗壮的胳膊来使劲地伸了伸,又打了一个不小的喷嚏,说:“老张说得对,赶早不赶晚嘛,我举双手赞成!”说完他第一个穿好衣服下床,又招呼大伙:“同志们都起来吧。”他是小组年岁比较大的师傅,又是一个党员,说话和行动都有点号召力,加上文彬和郭云的精神所染,于是人们呼啦地一下都爬了起来,嘻嘻哈哈地说:“是呀,人家都说赶早不赶晚嘛!” 笑声又起来了,“张工,啥时候吃你们的喜糖呀?” 文彬红着脸说:“别听小陶胡说,没有的事儿,人家是……我……唉……” “哎――”刘德才说:“别巴巴结结自报自弃嘛,你有事业心,有责任感,我要是一个女的就偏得找你不可,再说小郭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要打消一切顾虑,开足马力去追啊!”随着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外响起了一阵胶鞋底声,接着郭云在外面又叫了:“师傅们,今天天不错,快起来吧,咱们来个突击大伙赞成不赞成?” “赞成,我们都举双手赞成。”说完又有人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随着大家都合唱起来,雄壮的声浪几乎把小小的帐棚都振动了。人们的行动就是对文彬和郭云的无声支持,这是在机关科室很少看到的场面,很难听到的声音,不但使他俩兴奋,而且也给了一股更大的力量。 这一天的工作是用经纬仪打方格网,张文彬看仪器,郭云当记录。虽然天空云少,但由于风大天寒工作起来一点也不顺手,当文彬第五次支仪器时突然一股更大的风从西边吹来。那风是那样的刚劲有力使人颤抖,随着一阵黄尘,地上的干草也被吹得躺在地上了。好大的风啊,文彬和郭云一个支仪一个挡风,然而那风却吹得对中的线垂儿来回摇摆,老半天也支不起来。小陶拿着花杆站在远处又吹手又跳脚,最后他干脆跑了过来急休休地对文彬说:“张工,我看风大是不是明天再测了。” 听到小陶的建议,郭云看着文彬,文彬又望着郭云,两人同时抬头看着昏沉沉的天空相视一笑,最后还是张文彬指着离桩中心还差两毫米的线垂儿尖儿说:“时间太紧了,赶早不赶晚,你看就差一点儿了,还是坚持一下吧。” 小陶把嘴一翘说:“嗨,你们太认真了,就差一两毫米算个啥呢。” 文彬笑而认真地说:“不行不行。”他摇着头耐心地说服对方:“咱们搞工程的人可不能有凑合思想,你也画过不少图,别看铅笔头那么一点点,要按千分之一的比例那就是一公尺,不少哇。”郭云用手指撮了一下小陶的鼻子笑了笑说:“你这个搞工程的人怎么把规范都忘了?” 小陶被说服了,直到那线垂儿尖儿对准桩头那个小小的钉头,文彬才开始挥动红白旗又测量起来。 “小陶,请你精神集中将花杆拿直。”文彬高声地叫着,那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刘师傅,尺寸要量准些!”然后才对准目标开始读数了。 这一天的工作是在困难中完成的,虽然没有全部测完,但是他们初步摸索到了在恶劣的天气下测量的规律。为了抢时间,在文彬的建议下他们一鼓作气做完了第一个阶段的准备工作。 礼拜天又到了,一连几天的连续工作人人都感到十分疲惫,想在星期日好好休息一下子,改善改善生活。那晓得才早上四点多钟就被窗外射进来的白光和沙沙地响声把人们惊醒了。小陶睁开眼觉得屋子里少了点什么。于是他披上衣服环视了帐棚里每个角落,结果发现靠门口那张行军床空了,被子卷了起来。“啊,那不是张工的床吗,怎么空了?”他惊叫起来:“同志们你们知道张文彬同志哪去了?”说完他忙穿衣下床。 “是呀,张工这么早哪儿去了?”刘德才也吃惊起来,他边穿衣服边说:“老张这个人也真怪,干起工作来命都不顾。我估计十之八九又是去现场了。”说着走到门口,拉开门扇又掀开厚的象被褥一样的门帘,只见一道强烈耀眼的白光拌着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好冷好冷。”帐棚内的人都抱着肩膀嚷了起来。人们放眼看去到处是一片白茫茫,晶白晶白的。杂草被淹没,树枝被压弯,整个大地好似铺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棉絮。原来是昨天晚上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只见雪地上一长串胶鞋印象茫茫无际的路标一直朝东飘去。看来时间也不短了,那深深鞋印中又积起了一层绒雪。 小陶走出帐棚趴到雪地上仔细地观察着,然后宣布道:“同志们,根据我的侦察,老张真的是去现场了,从脚印的数量、大小可以判断一同去的还有郭云。”说着走回帐棚操起一把铁锹就走。 “人家俩人是谈恋爱,你跟着去干啥?” “哼,在这个问题上你一点也没有实践经验,谁在这下雪天去谈。” “小陶的判断是正确的。”刘德才把手一挥又对大家说:“张郭二位工程师都不休息,咱们也去吧!” “好,同意!”人们欢快地应合着走出帐棚,冒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沿着那长长的脚印,踏着咕吱咕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老远他们就看见在茫茫的雪原上张文彬和郭云那纤瘦修长的身影。他们正挥起铁锹使劲地在冻土上挖着。刘德才他们赶忙跑了过去,只见文彬和郭云都脱下了外衣,这么冷的天头上却冒着晶亮晶亮的汗珠。 “唉呀,二位工程师!”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为啥星期天也不休息呢,太辛苦了。” 文彬直起腰来说:“实践嘛!” 郭云也笑着问道:“你们呢为啥也来了?” 两人都舔着干裂的嘴唇,吸着清凉的空气,文彬看了一眼郭云又对大伙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我觉得没有实践就没有第一手资料啊,没有第一手资料就没有发言权,看起来还非来不可呢。” 刘德才拍着文彬的肩膀说:“怪不得你这么早就来实践了,还把郭云也拉来一块实践呢。” 郭云笑了,文彬也笑了,在冰天雪地里他们都笑得那么甜蜜。“是呀,实践就是认识事物的本质嘛。”文彬说着就把大伙领到一个已经挖好的土样坑前,用尺子量着土层的厚度,说:“这才几天就冻结了一卡多,看样子还要来个趁热打铁才行。”他又指着冻土下面说:“这表层是亚粘土,粘性较大,不大透水,地下水位呢,都快两米多了还看不着。”接着他又跳到坑里兴奋地拾起一块土来给刘德才:“你看这土质多么坚实,开你那台挖土机进行作业问题不大吧。” “我看可以。”刘德才把土块拿到手里掂了掂说:“如果都是这样的土层就不错了。” 郭云也接过话说:“是啊,看来我们还得做工作。”她伸手把文彬从土坑里拉上来,然后望着广阔的平原:“可是量大,任务太艰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