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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这半年里,除了遭到他偶尔有意无意地围追堵截外,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逃课,常常在寝室里一坐一天,终日对着我的二手电脑打打游戏或者码字玩。 我很喜欢码字,有时候一阵风,一场雷阵雨都能够让我洋洋洒洒地码出万字来,不为了发表纯粹是为了好玩,每次我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都会特别投入码字,然后心情就会变得特别舒畅特别平和,像得道的老僧,风轻云淡地面对我们寝室里那些骄傲的法语女生不解或者轻蔑的眼神。 我有时会同情我们班里的男生,因为在我们学校里东欧语系位处于边缘地位,而捷克语更是边缘的边缘。每四年才招一次生,我们这一批是学校招的最后一届定向委培生,我们十一个人入校的时候,都能够体会到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立感,当别的系的新生在受到同系前辈学长们的照顾时,我们的学长们早已经毕业各自纷飞了。当我们同批入校的男生在大二大三,展开轰轰烈烈的向同语系师妹的追求的时候,我的那些哥们会无奈地因为后继无人而感伤不已。 英语系的师兄可以追求德语系的师妹,可是捷克语系的师兄却处处碰壁。作为班里唯一的女生,表面上看来压力很大,会形成众星捧月之势,实际演变的情况,却是我和他们变成了平起平坐的哥们关系。一方面是由于我剪短的发型,常常穿衬衫牛仔裤的中性打扮,大大咧咧的性格,另一方面是我们班那些哥们实在是太讲义气,谁也不愿因为拿我下手,伤了彼此的和气。直到最后我这肥水流了外人田的时候,他们似乎才恍然大悟我原来也是个女的。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很羡慕我们班男生的关系,因为学校的大环境比较孤立,他们内部反而更加团结紧密,他们的交往也会比女生之间来得坦荡随意,一个人有事就是大家所有人的事,比如有一次听老大说起他们的饭票制度,他们的饭票虽然是放在各自的小抽屉里,可是谁断了顿就可以去同室的某人抽屉里取用,用后找机会告诉那个人一声就行了,也不必还回来。 我惊叹道:“你们提前实现共产义啦,你们寝室还有没有空床,干脆我也搬过去得了。”老大和旁边的涛子都用惊讶地见鬼的表情狠狠看了我一眼。 有一天下午,我从寝室里出来,准备去吃晚饭。我已经在寝室里对着电脑窝了一整天,起身的时候,一阵阵头晕眼花,四肢发冷。已经是十一月底,寝室的暖气还挺充足,我披上我那位暗绿色的大衣就出门去了。 走到第一食堂的拐角,迎面跑过来一群人,都是着运动短袖短裤,脑袋上跟蒸笼一样热气腾腾的。我也没在意,就要从他们身边掠过,其中一个人忽然拉住我,说:“喂,偏头痛。” 我抬头一看,正是张小可同学。他对他的同伴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过来。”然后那帮短袖短裤就走掉了。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什么偏头痛,你这个大路痴。”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我已经知道你叫赵晓铃了。还知道你是捷克语的一支独秀。”说着退一步,仔细打量我一番说:“看不出来,你这么个超凡脱俗的外形,居然叫这么一普通的名字。”我一听此话,又要仰天大笑。 他又说:“不过,如果不是那天误跑进你们寝室,在路上看到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女孩子。”我就把笑吞进肚子,伸出长腿想飞他一下,他躲开了,说:“不会每次都被你踢到的。”然后大概是觉得有点凉了,就挥挥手说:“你吃饭去吧,下次找时间再请你吃饭。”我没有理会他,自己走了,看到他那短袖短裤的样子,我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我属蛇,冷血且很怕冷。 吃完像往常一样没滋没味的食堂饭后,我想起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又快告馨,不得不考虑在这个周末去父母的同事刘姨家里拿。 周五的下午,我们寝室除我之外推举出来的室花王雅蕾,很少见的走到我面前说:“张小可在我们楼下等你。”我心里奇怪却没有表露出来,一是为着张小可来找我,二是为什么王雅蕾精致的脸上有种欲说还休的表情。 我披上大衣,扒在寝室门口的栏杆往下看了一眼,看到张小可穿着黑色羽绒服,两手插兜很端正地站在楼下,旁边零落着还站着几个等待女朋友的男生。 我拖拖拉拉地走下去,他一看到我就走过来拉着我手说:“偏头痛,我请你吃饭去。”我一听甩开他的手不吱声转身就走。 他连忙再拉住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赵晓铃同学,我请你吃晚饭,请你赏脸。”听到他郑重其事的连名带姓地叫我,反而更扎耳,回头想想今天的晚饭的确没有着落,就索性把手伸进他的臂弯里说:“那走吧。”本来我是想像跟我们班里那些哥们一样,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可是他太高了,我只好做出这个挽着他的手式。 他出了校门居然很神气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坐着出租车,我们去了王府井的麦当劳,那是北京的第一家麦当劳店,据说也是中国规模最大的麦当劳店。95年那个时候,去麦当劳吃饭还是一件很时髦和奢侈的事情,我记得92年4月这家店开张后不久,我和我的高中同学曾经一起来尝过新,只记得那天是人山人海,连坐都找不到,吃进嘴里的食物倒也没有想像中那么神奇和美味,在我看来,远不如我们家楼下小餐馆里十元钱一只的烤鸭。 依然还是满登登的人,我看到就觉得头隐隐作痛。他拉住我以防我逃跑,终于在靠窗的地方等到一座位,他就排队去买吃的去了。我坐在那里,手支着头,忽然对面坐下一个人,放下一餐盘,上面放着汉堡薯条之类的,也是一学生模样的男孩儿,我跟他说:“这儿已经有人了。” 没想到这人一脸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还没来嘛。”我则只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傻样。我这人别看平时跟熟人之间表面上挺放肆挺凶悍的,可是实际上胆儿超小,在外面遇到真的不讲理的人,就灭火了,到现在我也从来不穿高跟鞋,就是怕遇到什么冲突的时候,穿着高跟鞋逃跑不方便。 一只手放在那男孩子的肩膀上,是张小可,另一只手还端着餐盘,他用低沉沉礼貌的声音说:“嘿,坐错地儿了吧。”那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一抬头,大概是被他的高大身材震了一下,立刻站起来说:“哦,我以为没人呢。”张小可立刻沉下脸说:“没人,这姑娘一个人傻坐在这儿干嘛。”那男孩子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要走,张小可把餐盘递到我面前,还是声音平稳地说:“你是不是该道个歉啊。” 我这边傻愣着,还不知道伸手去接,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拦上去,悄声说:“算了,算了,让他走吧。”我是怕事的人,就想熄事宁人。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看看我,就没有说出来,那男孩趁机拿着自己的东西溜走了。 我重新坐下来,心跳还有些紊乱,张小可把一个汉堡和一杯饮料放在我面前,把薯条倒出来,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又露出小朋友般的笑容,心里就想,没想到这人真拉下脸来还挺吓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