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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校园里已经没有他,可是我却处处可以看到他的身影。食堂、球场、宿舍楼前,哪里都可以看到他的存在。 我从前练长跑,有一次摔伤,很严重,膝盖上缝了三针。医院里有人跟我说当你觉得太痛的时候,就想想,这痛总会过去的,这块破的地方总会结痂愈合,这么一想,就会因为有希望而不太难过了。 可是我不知道这伤口什么时候能够愈合,也不知道这痛什么能够过去,我可以想像它会像我的偏头痛一样,在某一个没有征兆的早晨忽然就离我而去了,可是当这痛还没有过去的时候,我感受到的难以忍受却是千真万确,无从回避的。 老大他们变成了我的影子,除了上厕所以外,上课、吃饭、逛街都陪在我身边。后来我对老大说:“我真的没事儿,真的,你们老在我身边耗着,害得我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说重新开始的时候,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老大说:“你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安。” 不过他们不再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我也可以不必强颜欢笑。小何上次失恋的时候,老实说我是怀着隔靴搔痒的心态去安慰他的,为他难过之余,还是会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犯不上为了儿女情长,弄得英雄气短。可是轮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才恍然明白他指着胸口说:“这里真的很疼”的真实痛楚。 我一直不明白在这件事情之后,为什么我从内心里害怕见到张小可,竭力回避直面他的可能性。一个月以后,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终于了解这是为什么。 那是十月金秋里最晴朗的一天中午,蓝天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块透明的蓝玻璃挂在头顶。我在这样的蓝天下,心情阴郁地从食堂打饭出来,走到教学楼前,一个新生模样的男孩子跑来跟我搭讪,我没有心情理他,他就一直跟着我,嘴里说着做个朋友之类的废话。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对不起,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回头,看到张小可,那个男生看看他眼里的阴沉,立刻跑掉了。我们站在阳光照耀的过道上,互相对视。这是事情发生以后,我们第一次碰面。 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心疼:“铃儿,你还好吗?”我不好,很不好,可是我却倔强地说:“我很好。”他走近我,我下意识退一步,他就停在原地。 “这一个月我一直想找你,又怕你不高兴,现在跟你聊一聊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了。”听到他说话的语气,听到他说聊一聊,我忽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不用了。”我重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分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完,我转身快步向楼上走去。 我先说分手,因为冲动胆小要面子,我怕听到他先说出来。我先离开,因为我怕听到他说对不起。 这一刻,我真的恨死他了,为什么偏偏要这么着急来找我,如果不来,我就不用说出分手的话,如果不来,我就可以当作我们还没有正式结束,我就可以幻想王雅蕾说的那些事情里会有虚构的成分。现在我退无可退,我们分手了。 从教室的窗户望下去,我看到他离开时落寞的背影。涛子走到我身边,我说:“我跟他说了分手,我先说的。” 涛子说了一句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有哲理的话:“爱情不是一场争夺先后名次的比赛。” 他没有再来找我。我把家里他留下的东西收拾了一遍,装进纸箱里,放在床底下,收拾的时候想到,可能永远都不能见到这个人,他再也不会在我的身边,抱着我吻我,说那些甜蜜的情话,再也不会在我偏头痛发作的时候,让我把头放在他的腿上为我按摩,立刻心如刀绞,深深地为自己说分手而懊悔不已,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找他,把他找回来。可是一想到那个眉眼和我很像的女孩,一想到他们的拥抱,我的心又一点点凉下来。 大学余下的时间,我没有再恋爱,用老大的话说,这次的恋爱伤了我的元气,他还说:“连这样的相爱的两个人,都会分手,我对爱情实在没有了信心。” 让我们把无事却依然在痛苦中煎熬的九七年跳过去吧。九八年夏天我大学毕业,这一年的春天我父母也结束了这任的派出工作,回到北京。 在我毕业前夕,爸妈单位新分的房子的钥匙拿到手,我跟着他们一起去看了,西直门最好的地段,新房的面积比我们从前住的要大了近一倍,他们很高兴,激动地规则着房间的分配,家具的摆放。我却很失落,旧屋里,有我最珍贵的记忆。 因为是委培生,我没有找工作的压力,暑假我带着一千块钱,这钱是拿了妈放在柜子里的存折自己去取的,给爸妈留了一张纸条,就孤身一人去了西藏。本来老大死活要跟我一起去,我坚决不同意,他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那时候的网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我也没有专门去了解有关西藏的资料,只是觉得一定要找个地方,可以躲避心魔的世外,在我有限的想像中,西藏是最合适的选择。 因为钱不够坐飞机,我先坐火车到成都,再从成都坐长途汽车沿川藏公路去拉萨。汽车上的三天两夜,不堪回首,舟车劳顿加上入藏后的高原反应,我只记得我拿着塑料袋狂吐的狼狈情形。离开北京的时候,我在药店买了晕车药,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边吃药边吐。 我在拉萨住了一个星期,就住在拉萨河旁边的一家小旅店里,孤身的女孩子竟然也没有害怕被人打劫,大概凡感情劫后余生的人都是不怕也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被打劫的。 我的高原反应非常严重,好像有种说法是敏感的人对环境的变化也会反应更强烈些,虽然不情愿,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敏感又感性的人。 我不是游客,所以我没有试图走得远些,比如八一林芝,比如日喀则,或者更远一点的定日。白天我只是在大昭色拉寺,还有八角街和布达拉宫逛逛,眼睛里看不到具体的东西,只有缤纷的色彩。有时候,看到喜欢的东西,忍不住会想,如果他在身边,会不会毫不迟疑地为我买下。 傍晚,我就坐在拉萨河边的石头上看落日,安静地看着桔黄色圆圆的太阳缓缓从我眼前消失。有一天,我坐在石头上的时候,一位藏族小伙子走近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汉语问我:“你是游客吧?” 我很想说我不是,可是面对他黑红的面庞和藏袍,我知道我其实只是一个游客,我说:“是的。” 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一愣,随即给出了一个旅游手册上看过的答案:“因为我觉得这里很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