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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也许高三那一年,在我身边发生的意外太多,以至于我竟然没有为他的离开掉一滴眼泪,他就简单的一封分手信,然后消失不见,而我继续着枯槁的生活……在毕业的前一个星期,我眼睁睁的看着从小玩到大的阿坤被警察带走,他临上警车时把那只枯瘦如柴的手臂伸向我,我的眼泪触碰到那因吸毒过量而萎缩的手,就彻底的崩溃了,眼泪噼噼啪啪的掉个不停……阿坤给了我一封信,颤颤巍巍的递到我的手里,那么用力那么挣扎,他的脸那么的枯瘦,我当初就应该发现他的异常的啊。可是我忽略了他的一切……“铁兰,不要告诉我阿妈,她……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刺激她,她年纪也大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我阿妈……记得,你要记得!”阿坤说的就像永别一样,我边跑边追着警车喊着“你要好好的回来,你要好好的戒毒!”话语在拥挤着的校园飘散的很远很远,可是却廉价的换不回任何同情,人们用最冰冷的眼光看着我们,仿佛要冻结我们,在本该炎热的六月我头一次感觉到寒冷…… 高考没有机会参加,阿坤的事就隐瞒不住,我心急如焚,我宁愿放弃自己的高考来替阿坤考试,对阿坤来说高考是他最后的赌注了,他阿妈就指望他出人头地,阿坤妈是个苦命的女人,早年丧夫独自一人抚养阿坤,她所有的一切全放在阿坤身上,阿坤要是失去高考的机会,他阿妈会崩溃的。我跪在校长办公室一天,就为求他让我替阿坤考试,那个眼里只有钱的男人,没有给我一丝同情,反而叫嚣的讽刺着阿坤,垃圾还有回收站,他这样的社会败类是没资格参加考试的!我恶狠狠的抬起头,死死的瞪着他,紧握着的拳头顿时失去控制的砸在那个在我面前扮演上帝的人身上,我颤抖的爬起来冷冷的说着“我不该期待你的心软,就像我不该期待你的头顶长毛一样。”校长浑身颤抖的吼着什么,我冷笑一下挣扎着站好,“对啊,垃圾还有回收站,阿坤也还有戒毒所,而你期待地狱怜悯你吧——也许牛头马面都会嫌你脏!”没等校长反应过来,我就带着我倔强的眼泪一块跑出了那个冰冷的牢笼,外面在下雨,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和着眼泪没完没了,淋湿着我心底最空洞的一块…… 高考浑浑噩噩的过去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回了老家一趟,见到的阿坤妈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苍老。我终于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用什么样的速度了,阿坤妈眼睛都已经浑浊了,那深陷的眼眶看不透的凄凉,那时她就坐在矮屋门口,死死的盯着阿坤回家的路口,像一蹲雕塑,衣冠不整蓬头垢面。我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我背过脸喊了一句‘阿坤妈’,阿坤妈没有反应仍然死死看着路口,但我看到在她眼角深积的鱼尾纹里滑出了金亮的眼泪,我哽咽的叫了一声“阿坤妈……”就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很久以后的现在,当我看了无数的不幸的女人之后,我不得不承认阿坤妈是个坚强的女人,那一年是一种什么样的动力让她忘记伤痛,让她作出走出大山走向都市的决定?又是什么力量让她会想用自己那微薄的能力挣回救阿坤的天文数字?我没有问过阿坤妈,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她收拾,其实那个家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几片破瓦、几间城里人放杂货都看不上的摇摇欲坠的屋子。当阿坤妈看着斑驳的墙壁,悄悄掉眼泪的时候,我就慢慢的退出到房外面,看到那棵我和阿坤一起爬过的桑枣树时,我的心瞬间苍老的就如那棵斑驳的树一样,凄凉又悲壮…… 我站在窗台看着昨天室友抱回来的一大把玫瑰,在回忆里难过的直掉眼泪,我们这样的人累的要死,为生存什么都可以去干,可凭什么到最后还是要什么也没有?我想到阿坤妈在那个夜总会,卑微的不像个职工倒像个要饭的,陪完笑脸还要被那些个人渣顺便揩油,那些来花天酒地的人,有了钱就把什么也不放在眼里,阿坤妈简直是苟且的活着。她寡居了20年在40岁时还要为了唯一的儿子变成卖笑的女人,在那个漆黑的夜里,对着我的眼泪阿坤妈说了一个字,忍!我深深的明白对于这个一辈子在山里的女人,要抛弃传统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她说完那个字转身就扎进了一个包厢,然后我就看着她在和她不符的灯光下,和男人们打成了一片,那面部的笑我几乎不曾见过,卑微又做作,我的心像掉入深渊,空洞的失去知觉……眼泪跑到嘴角时我才发现刘义凡正用她的旷世大嗓门对着我咆哮,我马上收拾了满脸的泪水,抱歉的笑了一下。室友们起哄的叫着“又想你的情郎哥了?”我不说话,沉默的坐到床上发呆。室友们和我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在我还在憧憬美好的爱情的那个年龄,她们已经早早就与男友发生关系,放纵的样子我看不出一点女孩的矜持,化妆的妖艳我怕是在晚上用来防狼的。在我眼里的爱情在她们那不叫廉价,因为她们靠着爱情的交易一点也不廉价的出售着爱情,我们的差距也许就是在观念上吧! “你们不要老是在铁兰面前提情郎,说了多少次了,你们一个个不烦?”小可朝着我走过来,拍拍我的背,边骂她们边安慰我。 我苦笑着说“没关系,我也习惯了嘛!”然后我就扭过头不去看小可,小可是在寝室唯一和我有话讲的女孩,可是她却是很金贵的女孩,为了和男朋友赌气可以放弃高考,可以跑到这个破学校,而她的爸妈也只好由着她。她家有钱我只是从室友们的谈论中知道的,在我看来没有谁会像我们这样,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心力交瘁。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过去,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小可由着我沉默,她大概也是习惯了我的防备,她曾经说过最喜欢我认真的写东西的时候,样子天真的不真实,却极具诱惑力。我不明白的叫她解释,她呵呵的笑着,你啊,大概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你的文章美所以有人想要认识你,想和你做朋友啊。你不知道吗? 我苦涩的笑笑,那一年和雨棚在雨下的邂逅来的不经意,却深深的埋在我的心里,我是那么努力的爱他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的离开,除了指尖留下的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回忆。可是就只有这些回忆,我就忘不了了。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在我苦涩的心理留下痕迹? “要不要试着和他交往看看?” 我把被子铺到脑袋上,露出鬼脸“我不是很好接触的,我是个刺猬!” 是啊,我就是个刺猬,在我最好的朋友为了我而离家出走的时候;在阿坤瞒着伯母偷偷的将生活费给我200块,然后饿的在跑步场昏倒的那个高一;在好友因为我的吼骂而负气的冲回家,路上被禽兽凌辱的那个晚上,我就是个刺猬了。我身边的人,都痛苦而悲伤的活着。世界的美好,就像雨天的阳光,虽然存在,依旧不那么真实。刺猬该干什么?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也缩不掉自己的刺!爱自己都那么不容易,更何况爱别人? “那我就当你是个点头道刺猬了,明天我会带你看他的。”小可坚决的不带一点商量,我无谓的耸耸肩,当是回答。谁会去管谁的过去,又有谁会真的在乎谁?我把我的一切都藏在我的厚厚的壳里,除了阿坤,大概就只有我那个在风月场游刃有余的传说中的妈吧!阿坤知道的是我的心,那个女人知道的事我的过去,我的身世。然后没有谁,没有谁知道我的真实。 第一次见面看到他,我很诧异。和我想象的差很多,那个男生不是她们认识的花花公子,居然有着干净的笑容,与雨棚一样迷人的眼神,温和的语气更让我有不少心跳的感觉。第一次见面我就不觉的暴露了我的期待,其实我在等待一个可以取代雨棚的人,他似乎很喜欢我,而我也已经不那么确定我的冰冷是不是融化在了他纯真的微笑里。 然后我知道他叫滨景龙,一个秀气的名字。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平淡起来的几天后,当我在寝室里计算着阿坤出狱的日期时,室友突然狂叫起来,“铁兰,该不会是找你的吧?”我对着一面墙大声的回答到,“当然不会!”有谁会找我呢? “小兰——”我的耳朵接收着那从小听到大的熟悉的声音,心就咯噔一下,眼泪开始不自觉的搞集合,汹涌澎湃的势不可挡。我不顾一切的冲到门外。 那是谁?一个仍旧枯瘦却多了几分真实的阿坤,长长的头发披到肩膀,胡子也笼罩的像一片原始森林,他的眼神很亲切,虽然很憔悴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没有生机。我跑到楼下心里瞬间涌出好多话,可面对着他,喉咙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 阿坤什么也没说,在寝室楼门口紧紧的抱着我,语无伦次的说着“以后我一定会为了你,好好爱惜我自己!”一遍又一遍。我也紧紧的抱着阿坤,一个劲的掉眼泪。“你终于出来了,我好怕你就一辈子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是真的怕,阿坤是伯母唯一的动力,伯母什么累都能忍,什么苦都心甘的咽,委屈也可以吞到肚子里,这一切都是因为还有一个在等着她拯救的儿子阿坤,如果阿坤在狱中出了事,伯母也许就随着他去了。那些日子伯母为了钱人都变得几乎疯狂了,她卑微的任由别人摸来抹去,还要摆出快乐的样子,因为那可怜的小费还在客人手里握着。我看着心痛的几乎想杀掉那些男人,可是伯母还是告诉我,要忍!什么叫忍,为了钱,出卖了自己,这种忍对我们来说是选择还是别无选择? 我带着阿坤在附近的小店子买衣服、鞋子,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好几次我要抽掉手,都被他抓住,我傻傻的笑着,“你改头换面的变色鬼啦?” 阿坤不吭声,很久以后说了句我揪心了大半天的话,“我要你带我去见我阿妈!所以在此之前你不要想走掉!”阿坤的话没有了半丝玩笑,我的心剧烈的抽动着,呼吸急促的感受不到停顿,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隐瞒,到最后阿坤也还是会知道真相,可是看到阿坤那不容欺骗的面容,我又不忍心告诉他一切,如果说了那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啊,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还是说了谎,“你妈在你到……”我在想着该如何形容那个地方,才不会刺激阿坤。“到……里面去了以后,就独自到武汉去了,她现在给一对教师夫妇当保姆,是我的同学介绍的,待遇也还好。”我说的很简单,原以为阿坤会追问什么,但是他很释然的点点头,“我一早就知道你会好好对我妈的,我在监狱里面就……”我很迷惑的看着他,他的眼里有着我不曾觉察的暧昧,让我的心慌乱的不知所措……“我们先去吃饭吧!你到现在还没好好吃过一顿吧!”我走过他的身边,将自己的心里的畏惧全部掩饰起来。滑过一片心碎,不留一点痕迹…… 那顿饭的告别有流淌着温馨的感动,我几乎忘记了的,阿坤的味道,在告别的路口再一次袭来,在阿坤的深深拥抱里我找到了儿时的记忆,阿坤的话让我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承诺,那是关于爱情和未来的承诺,也是孩子间的小小感动,我不知道何时是阿坤的小媳妇的,但我记得,那一年我妈和秃头男人离开的时候,是他替我挡掉了我所有苦痛。我不知道我的眼泪是因为我太过难过,还是因为他给予我的感动太多……我只知道那个苦楚的一年,我和他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悲伤,就像在慌乱中迷失,找不清自己的方向。记得阿坤陪我躲在后山流眼泪的的时候,几个村里的人指着我的鼻梁骂着,这个小贱人就是那个贱女人的种,原来啊,什么样的种生出什么样的种。还不知道是这是不是野种啊!那种上帝的表情让我欲哭无泪,他们用他们的传统解释着什么叫服从,什么叫贱。然后我的眼泪就滑到了脸颊,阿坤挥着当时稚嫩的拳头,那样的年纪只能被他们当是衔着小猫一样的挥来挥去,我大声喊叫着,你们放开他!声音的回荡剥落了几多空白,又荡掉了几许尘埃…… 我们就在那人人唾弃的日子里一起顽强的走过来,疼痛的日子让我深深的理解了阿坤妈为什么一直不愿再嫁。也理解了阿坤妈的艰难,所以我几乎成了阿坤妈的一个女儿,每天都在她家过着。在阿坤妈的玩笑中我就变成了阿坤的小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