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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本意欲别风尘路,一心想学陶朱公【1】
新年过后,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文大哥。他叫我不要随便打他的电话,所以平时要联系都是他主动找我。那一夜在女宾部,我们还是老样子,先坐定一下,喝点菊花茶,说一阵话,然后把灯光遮盖着,把电视开大声,再悄悄的进入主题。想起来也是好长的时间没有在一起,自然免不了一番缠绵,互诉衷肠。跟他做完了那事情,我把水龙头关掉,打开热水器相互搓洗。 时间还比较早,我们坐在沙发上说说话。大哥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轻轻的递给我,告诉我说,现在咱们都自己人了,再这样拿钱给你好像也很别扭。这里办有一张卡,你自己保存,要用钱的时候就到工商银行的取款机拿,密码就是你生日的那六位数。 我说大哥我可是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的生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笑着说你身份证我都看好几遍了,还不清楚。 他说因为信任我才敢办了这份卡,卡上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还有家庭地址家庭电话等等的信息,都是用他自己的资料去申请登记。这东西银行里要求很严格,不能够代办。里面现在只存了几千块钱,以后每个月如果有到银行,就陆陆续续再存入一点。 大哥告诉我说存折就放在他那里保管,要存钱进去也方便。那卡由我使用,需要时可以去取,但一般就不要透支,如果取过头了要及时告诉他,才好尽快存进去。 看大哥想得这么周到,心里面也挺感动。我说谢谢啦,平时也不用怎么花钱。只是最近总觉得有一些话想告诉你,想请你帮助我,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关切的问我究竟是什么事,干嘛说得这样含含糊糊的,听都听不明白。 我说大哥,咱们说实话,你是希望我在这里继续做下去,还是认为我应该干点别的事情。 他愣了一下,说你在这里做不好吗,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说也不是最近,从一开始我就不开心,你以为我真愿意做这一行的吗。平时陪人家说说笑笑,别以为我真的开心,其实那是逢场作戏。包括咱们开始相识的时候,我也不是真心对你好,当时也只是希望做到你满意,以后多关照我,多给我小费,不比现在,整个心都被你掏走。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平时给客人做,总不能老哭丧着脸吧。但内心里还是很自卑,低人一截,总感到抬不起头。好歹我也是教过书读过书的人,哪一样比别人差。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其实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自己出来找个门面做点正经生意。虽然现在你对我好,给我钱,但是往后了怎么办,这种活不可能干一辈子。再说了,有个固定的地方,咱们见面在一起也方便。现在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太长时间没有见到你,心里就闷得慌。 大哥走过来,轻轻把我拥入怀中,问我打算做什么生意。我说还没有具体的考虑过,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不过这段时间还是帮我留意一点吧,有什么好的店铺,适合做哪一种生意,如果有机会就帮助我,反正这种地方我真的不想再呆下去了。 他说这样也好,你的潮汕话进步很快,现在要是没有注意,听起来还真像是潮阳惠来那边的口音。看今后如果有机会,找个不太大的地方,做一点小生意,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这里本地的人。 我白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告诉他,现在我就是澄海人啦,户口就在广益街道城北居委。家里小妹(姑姑)这次来的时候把我所有的关系都迁移过来,以后在老家就再也找不到我的户籍,我是打算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文大哥惊讶的看着我,也许他觉得一切都很不可思议,这么短的时间,我一个外地人怎么能够把户口迁过来。还想多问,我说对不起,公事公办,时间已经到了。 小姑子来了以后,我就按着秦股长说的门牌店号,立刻带她到步行街那边的服装店找她小姨子,跟她报告。原来那店子面积很小,不过是十几平方米的地方,大部分的空间都摆满衣服,墙上挂着,阁楼上放着,铺子外面也摆着,看起来真是很杂乱。店子最里面放有一个床位,另一个同事晚上看铺子的时候就住在那里,姑姑没有地方住。自己出租屋这边有位子,看来暂时就只有住这里。 我打算跟小姑姑同住一个房间,一张床睡两人。院子里虽然还有一个空房,但那是陈站长他们有时候人数比较多时,轮流休息的地方。小姑姑来这里住,不知道他们心里会不会有什么看法。她来这之前我也跟陈站长说过,告诉他如果一时没有地方住,就先到这里。站长说没关系,这边是我的妹妹,那边说起来又是秦股长她小姨子的员工,怎么说都应该提供方便。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觉得这只是权宜之计,以后迟早还是要搬出去。小姑姑的性格我最清楚,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孩,时间久了如果交了一些老乡或者别的朋友,把她们带到这里来,那肯定不行。 自从到“体育世界”上班,工资和小费一般都要隔一两个月才上一次银行,凑成几千块以后再存起来。平常不喜欢到银行去,那里人太多,要等着排队。存钱的时候还是觉得说普通话比较容易,但是那柜台的阿姨眼神好像怪怪的样子,好像我们外地人就要低人一等。看了心里真不舒服,自己又不是去偷去抢,凭什么那样看我。 现在姑姑来了,两个人一起住,虽说都是自己人,但是贵重的东西还是应该小心保管。不要等弄出什么意外来,到时候怎么猜疑怎么埋怨都是无济于事,还是未雨绸缪好,把房间彻底检查清理一遍。 加上最近已经萌发了自己尝试做生意的念头,自然也就应该把这一年来的收入粗略算一下,看看除了应付生活所需的费用,到现在还能够剩下多少钱。存折上比较简单,只是在附近的中国银行开了户,总共两万三千多块。其它的现金枕头下也有,花盆后面也有,还有一个糖果盒也放了一千多块,合起来大概也就是四千多的现金。文大哥给我的那张卡没有算进去,平时带在身上,要用的时候才方便一些。 前几年积蓄的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动,就放在银行里长利息,虽然扣了两成的利息税,有点心疼,但还是放它们那里保险。只要银行不倒闭,只要人民币不会太过贬值,我就不会饿死在这里。 现在身边就有这两三万块钱,假如文大哥真的能够帮我找到地方,要开店铺做生意,这就是本钱。闭上眼睛豁出去算了,如果血本无归,就重新再来,继续打工也可以。这段时间广东电视台经常有播放外来工辛苦创业的故事,每次看了心情都很激动,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念头。 但是做什么才合适呢,现在心里还没谱。如果有可能,在县城当然最好,要不然在城郊也行。只要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再努力奋斗,我想总会有收获的。 慢慢再想想办法吧。 那是一个绵绵阴雨的上午,文大哥打电话给我,说星期天很无聊,要我陪他,一起的潮州西湖去看杨柳。他说不知不觉已经好几年没有到西湖的喝茶,早上起来看到这阴雨天,突然有了兴致,想去品茶看雨。 姑姑刚刚走出去不久,她每天都是走路到服装店上班。自己一个人也有点无聊,电视里都是购物的广告,想看点书却就是静不下心来。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对文大哥总有一种依赖感,如果几天没有见到他,心里好像总是虚虚的样子,老是在等他的电话。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还不错,还不知道他说的那个西湖在什么位置,心里想有机会认识一下也还是可以。所以准备一下,就来到环城路等他。平时坐陈站长他们的车,我一般就在文化路旁边的金凤树下等着,因为这里比较近,走出门就到。但是跟文大哥一起出去,总是要在环城路的“小螃蟹旧书屋”附近等他,就感觉还是绕一个圈子才比较放心。 我们走的还是上一次去潮州的那条路,不过就不用往别峰和凤凰山的那个方向进去。大哥把车一直开着,经过韩江大桥然后往城里面走。 上午刚从澄海县城出发不久,来到那个陈站长经常说起的“樟林”乡的时候,我灵机一动,突然想考一考这个大学生。我说大哥,平时听你们这里的人动不动就吹嘘说澄海是“红头船”的故乡。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红头船”,你告诉我那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是红头,而不是黄头或者黑头。 大哥说那是以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区分的方法。过去朝廷为了方便水路航运的管理,把全国各种渔船运输船等船只根据不同的区域,将船头油刷成不同的颜色。广东省福建省在南方,按照五行的属性,南方属于火,火是红色,所以这两个省所有水面上航行的船只,船头就一律涂成红色。那时候南方的红头船很多,樟林乡之所以到现在还很出名,说成是红头船的故乡,就是因为当时他们村子外面有一个小码头,在那里坐船一直驶向大海就可以到达泰国印尼等东南亚国家。 文大哥说那时候人们为了生存,搭载一条小小的红头船漂洋过海,每次遇到大风大浪,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大海。剩下那些侥幸能够到达陆地的人,其实真的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他们经过了千辛万苦,所有的人都是拼命的打工,坚持不懈的努力,到后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拥有自己的一份产业。现在这里很多事业做得很大的华侨,就是当年那些坐“红头船”出去谋生路的潮汕人后代,他们秉承了先辈刻苦耐劳的精神,慢慢的像滚雪球般把生意做大。 大哥这么说,跟陈站长讲那个盐灶拖老爷的故事还是很接近,都是坐着红头船出去,然后辛辛苦苦的拼搏奋斗,后来才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看他对这里的历史也这么熟悉,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我说大哥,“红头船”的来历我早就知道,是故意考考你,想不到连你也这么清楚。 他只是笑着,轻轻将我的大腿拧了一下,说上一次也是走这条路,你在樟林那边东张西望,心里想什么,那时候还不太明白。现在你这么一问,就已经能够猜出几分。 我不以为然的说,当时我想什么,你说来听听。 他摇摇头,笑着说你在那个破书店买了一两本潮汕民间风俗的旧书,看了几遍就以为对这里的情况很了解,其实还差得很远。 我说哪里敢,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哪比得上大哥你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看着我得意的笑了笑。 大哥真是越来越坏,开车开到那些偏僻的路段,就要把右手搭在我腿上不停的挠着,弄得我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我们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那个叫做黄金塘的地方,他把车开得很慢。过完一段斜坡,就看见大路的旁边有个风景区,叫做“泰佛殿”,大哥说这个大佛殿就是泰国的华侨出钱赠建的,那里面的佛都是从泰国请过来供奉,听说很有灵性。再向前开几十米就有一座大门,上面写的是“韩山师范专科学校”。我一看才想起来,原来去年开始来广东的时候,陈站长说的那个写“上社”乡亭上面那副对联,就是那个“锡”通“赐”的人,原来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也难怪了,大学的老师肯定要设计一些比较高深的文字,做一些可以引经据典的语句,不然要是人人都看得懂,那咋能叫做水平呢,“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肯定要有一些区别。 很快的车子就开上韩江大桥,文大哥指着右边那一条老桥告诉我说,那地方就是湘子桥,以前是用十八条船连起来的一座浮桥。平时就在韩江上,江水涨的时候就跟着浮高一点;水退了它就退下去,所以每次涨涨退退关系都不是很大,桥面上照样可以通行。他说小时候奶奶教他那一首儿歌现在还记得头两句,就是“十八梭船二四州,两只鉎牛一只溜”。以前这些木船都用一条藤子串通,绑在两边的鉎牛身上。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天公不作美,下了场倾盆大雨。那一次水灾很严重,南面上的一只鉎牛都被大水冲走,只剩下现在的这一只。日本人侵略这里的时候,把那一条藤子拿去,换成了铁锁。到以后才建造了桥墩,改成钢筋水泥的桥面,车辆可以通行。不过现在太老,已经停止通车,只有摩托车和自行车还有行人才可以通过。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正仔细的观察,果然是这样。蒙蒙细雨之中有一条旧桥,桥面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下边的桥墩很多。 一新一老两座桥距离比较近,抬头望去,湘子桥上的行人很多,都打着雨伞。其中好像有不少是游客,边走边拿着照相机不停的拍照。我还在看,就听大哥说,上次去别峰时我曾经跟你提过韩愈跟这条韩江的关系。记得当时也说到康有为所对的对联有些夸张,你还记不记得。 我说知道了,你说这个人有争议。 文大哥说这人真的争议很大,康有为去世的时候,革命党人送一副对联给他。上联是:国之将亡必有;下联是:老而不死是为。这是一副藏尾联,上下联最后的字合起来就是“有为”,但整一副对联都是在骂他。两句话都是取自【论语】里面的句子,上联原文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下联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别以为革命党人好心好意来送挽联,其实从头到尾都把康有为骂得一无是处,骂得很难听。 文大哥问我最近看了些什么书,我说已经很少,现在已经迷上你那个破电视,一有空就看连续剧。我说大哥,我觉得真的要趁早找机会自己做生意,这样生活才踏实一些。不然就算把四书五经都背得滚瓜烂熟,也终究是个按摩女。别人理解还好,不理解的会以为头脑有问题,一个烟花女子发什么神经,也学着附庸风雅,装模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