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二十八章此生名花已有主,今后莫问奴归处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那几年自己宛如一条迷失方向的小舟,误入到这片藕花深处,漫无边际的游荡,找不到来时的路。直到有一天,才漂到了对岸,重新回归平常。如今已经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从帝皇大酒店出来以后,自己开店。起初只是洗洗头理理发,雇几个小妹帮忙,逐渐的才增加一些美容美体的项目。自己跟陆大哥依然住在那个安静的出租屋,来回上班有一辆富康轿车代步,也没有感觉辛苦。后来陆大哥高升了,离开了,我也回到澄海这边居住。开这种店,有时候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一些挑逗跟诱惑。有的老板开价很高,我都不为所动,不能一错再错了。开开玩笑,哪怕说些肉麻的话都行,上床的事一概免谈。我越坚持,他们越是更加使劲的追求,许诺了很多条件,我始终不敢答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动摇。夜深的时候,一个人在家里,看到小区里前前后后的楼房都是灯火辉煌,一家人那么温馨悠闲,心里真的好羡慕。独自孑然一身,难免也会感到丝丝的寂寞。回忆起以前那些男欢女爱的情欲场面,一具具光鲜的酮体从眼前掠过,有时候真的还有一点躁动。好希望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男人,躺在他怀里撒撒娇,任由他轻轻的抚摸。。。。。。 如果有适合的,就把自己嫁掉吧。漂泊了那么久,真的渴望能有一个平静的港湾。 跟老公的相遇相识十分偶然,想不到结婚也是这样的匆忙,来不及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和准备。如今才明白,当时那个情况,在这里有一个不太好听的说法,就叫做“走贼”。 老公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还有两个姐姐,早就已经出嫁,大姐嫁在本村,二姐就要远一些。父亲去世多年,母亲这几年也缠病在身。我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可能还不是那么严重。到了后来,就听说他母亲的病已经很重,生活不能自理,在农村的老家医治。我经常去,帮助护理,做一些杂活。母亲对我很好,我要是去了,她老人家就非常高兴,人一有精神,身体的痛楚也减少了很多。不过他二姐对我还是有点看法,不像大姐那样友善,从她说话的语气就可以听出来。我心里也清楚,她就是不太认同我这个外省人。 但老公对我很好,叫我别计较。到后来他母亲已经把我当儿媳妇看待,如果有一天没有去看,她就会不停的唠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可能她感觉没办法拖太久了,所以催促着我们,大姑姑(他大姐)也来说服,要我们快点结婚。我还没有思想准备,老家那边一共有两对父母亲,还没有跟他们说一声。而且看她老人家身体都病成那个样子,朝不保夕,谁还有结婚的念头。 他家里的叔父好像是在对老公下达命令,说现在时间紧迫,老人家说走就走,不能够再等。农村人就是这样,在她病重的时候还经常去探望她,去护理她,她内心里当然把我当自己人看。大家都说应该赶快把这件事完成,让她放心。以后一旦撒手人寰,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相送。再说了,这次如果来不及,就要等到三年孝满之后,这样就非常不应该。 容不得我再犹豫,时间真的已经来不及,老人家奄奄一息,就在等待我的决定。嫁是要嫁,但怎么可以这么急呢,什么事情都没有准备。他们一催,我倒真是六神无主了,最后才横下一条心豁出去。自己老家那边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解释吧。按照这里农村的习俗匆匆忙忙办了个仪式,第二天晚上她就含笑九泉了。 送别母亲的时候我哭得最厉害,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感情,反正想起这些天她见到我时的表情,看她对我那么慈祥的样子,如今走了,再也见不到,心里就很不好受。一哭起来,头脑里连同以前那些伤心的往事就一起涌上来,所以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停的哭,呼天抢地的哭。 昨天还穿着红衣裳,今天就要脱下来,换成一身白布衣。我是儿媳妇,要当孝妇,所以那些天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们村子里有人专门指导这件事,买多少纸钱,什么时候该怎么拜,都规定得很详细,他们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需要跪下就跪下,该哭多久就哭多久。听说本来还要守灵四十九天,老公要上班,不能停下那么多天,就跟家族里的人商量,简化成七天。 在澄海我一直住在宁冠园小区,那是一套两厅室的房子,当时买的是二手房,听说是以前的集资房。原来的主人嫌面积小,而且楼层不太理想。正好附近要再建一个小区,他想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所以就急着卖出去。那时候碰巧在一个场合听说了,他开的价钱不高,就悄悄买下来。大家都贪图方便,也没有去房管所办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只是写了份协议。里面已经有简单的装修过,家具和其它的用品他们也都没有搬走,他要求另外给一点钱,算是里面那些东西的补偿,我觉得划算,拿了钥匙进去以后立刻就可以居住。 在帝皇酒店上班的头一两年,这里就是我的安身之处。晚上打出租车过去,什么时候下班了再回来。我一直都非常保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我小姑子,包括李慧姐姐,更别说其他的人。后来跟陆大哥相好了,两个人在工业区附近租房子同居,这边就锁着。每个月找点时间去交各种费用,这件事连陆大哥我都从来没有跟他提起,估计他也不知道。当时的想法是宁可让它空着,也不愿意租出去,我就是要保留一个宁静的地方,以后自己可以深居简出,不要受到太多的干扰。 结婚之前,老公一点都不知道。现在成亲了,肯定要告诉他,我打算等到家里母亲的事办好了之后,就要搬过来住。我开美容美发店他也清楚,就在城里,他来过好多次。起初他还担心现在房子很贵,他的工资不多,今后假如结婚了,在城里买不起房。要租房子,也很不方便,我的小车停哪里呢。那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真正确定,我当然不会告诉他。现在都成自己老公了,只要能对我好,我的东西就有他一份,所以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要住肯定就在这儿住。 我和老公是先结婚然后才去登记,那时候把母亲的后事办完以后,就跟他到所在的那个镇里做登记。那个办结婚证的女人真够挑剔,问这个问那个,本来心情还很消沉,听她那样啰嗦,真的很不耐烦。她问我跟老公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经过别人的介绍才在一起。我很不以为然,这是人家的隐私,凭什么要告诉你。她说这是手续,要了解清楚。我说当时在火车站送朋友回老家,不小心把车子撞到他,所以就相识了,这样够吗。 那女人知道我在跟她赌气,就问我老公叫什么名字,我说叫“老细”呀。 她不同意,要让我说准确,姓什么名字叫什么,要认真说。这就糟糕了,相识虽然有一段时间,说话也很投缘,现在也举行仪式成亲了,但是从来就没有真正记得他的姓名。家里人都叫他“老细”,我也跟着那样叫。只知道他的姓,要是说全称,还真的想不出来。 老公连忙向着那女人陪笑脸,帮着解释。我接过那身份证仔细看看,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金火。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似曾相识,这名字很耳熟。 打完结婚证,回来的路上慢慢才想起,好多年以前,在广安,我去找邓易通老人的时候,他曾经写了那一句话给我,里面好像就有说到这个词。还有说到哪一年到哪一年,就要发生什么事情,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也都有一些生活的影子。有的比较明显,有点就模糊一点。 我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支配着,回顾这些年来走过的路,总是觉得真的很巧合。就像我和老公相识的这件事,我的车碰到他,就跟他赔礼道歉,该怎么医就怎么医。他不但没有怪我,反而那样轻声细语的安慰我。一开始真的没有半点的感觉,慢慢的内心也接受了,有了好感。不过,接受归接受,假如没有他母亲的那个情况,也不一定会那么快结婚,甚至不一定会想到要跟他结婚。 现在我们在宁冠园已经住了好久的时间,如今孩子也出生了,稍微不注意,就过了半辈子。有时候还是觉得是造化弄人,这么多年的风雨人生,自己并不是没有奋斗过。读书的时候是一心一意勤勤恳恳,代课教书的那段时间自己也是全心全意兢兢业业。每一件事情,都那么投入的去做,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做,到了最后却不可避免的功亏一篑,总是要乐极生悲。 每天清晨,当我推着婴儿车带小宝宝在宁冠园中轻松的漫步,嗅着花香,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心情总是无比的惬意。除去回家乡的那几年,不知不觉在潮汕已经生活了十来年。十年一觉潮汕梦,赢得风尘薄幸名,如今金盆洗手了,本本分分做一个宅女,相夫教子,从今以后平平淡淡度过后半生。古人说得好,娼妇晚景从良,半世之烟花无碍。回想前半生走过的路,的确有时候也真是太放纵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情虽然不是自己主动去选择,但其实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能力回避,所以最终只能承受。经历都经历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再渐渐的把它淡忘。 能有现在这样的归宿,我已经心满意足。那个年代,一样在风月场所中厮混的姐妹们,有几个能够像我这样的晚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虽然没有“停机德”,但其中真的不乏有“咏絮才”的姐妹,但又能够怎么样呢。时耶命耶,现实就是这样,你不承认也得承认。一旦所托非人,必然是红颜薄命。 每次当老公上夜班,一个人守着小宝宝,深情的凝望着我的小宝贝,心里总有一点愧疚。今后宝宝长大了,假如有一天知道妈妈的身世,真不知道有什么感想。会不会怪妈妈,会不会瞧不起妈妈,那时候我该如何面对。 但愿这永远是一个秘密。 店子里的事情现在也不用我操心,我只是偶尔过去看一看,她们都是按部就班。我在不在那里,姐妹们都一样干活,没有半点改变。 如今身体已经慢慢的恢复,自己还是保持原来的习惯,早上出来跑步。现在起得早些,天蒙蒙亮就悄悄起床,喝一杯白开水,在德政路到玉潭路之间缓缓的慢跑。轻轻的跑,自由自在的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着依然很骄傲的身材,如今完全属于自己,属于自己的老公。想起这一年多来跟老公的恩爱缠绵,如胶似漆,总会感到无比的甜蜜,心里总是十分的欣慰。无论如何,今后一定要守身如玉,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前半生飘浮不定,现在有了这样一个结局,今生今世也算是无怨无悔了。想当年在老城区的出租屋寄居的时候,每个清晨都要经过环城路,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努力奋斗,争取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真庆幸,我已经如愿以偿。 夜来读书,看到黄巢的那一首【题菊花】,颇有感慨: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是啊,什么时候造物主才公平一点,让人世间不要有太多的遗憾。 记得南宋的时候朱熹老人家去一个地方做了大官,认为妓女严蕊姑娘不守妇道,有伤风化,让人把她抓了并且关起来。严蕊欲诉无门,在牢中独自忍受身心的煎熬。幸亏后来继任的人岳霖将军明白事理,允许她自辩,最后才得以释放,重新获得自由。严蕊作了一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以自明,每次看了,心中总是唏嘘不已。她的肺腑之言,也许就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的心声吧。 不是爱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开花落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