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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随才授任
研讨会后,新东方酒店先后推出了一系列的新举措: 业务开发部分别撒出大量的业务人员,主动走访并积极联络酒店附近各企事业单位、各级政府部门和有关社会团体,详细介绍酒店的经营特色和服务项目,努力兜揽生意; 业务开发部与全市各大旅行社团及民间组织广泛接触,分别围绕客房服务、餐饮服务、塑身服务、美容美发服务、康体服务和旅游礼品服务等内容,签订由双方共同开发的,以利益均沾、互惠互利为原则的合作意向; 全酒店进一步完善原有的服务项目,延伸开发并调整了部分服务功能,进一步改进各项服务措施,使整体的经营档次和服务水准得以提升; 酒店的客房部、餐饮部、健身中心、美容美发中心、康体部、商务部等各单独核算的经营单位,分别依据市场需求、时尚变化以及季节时令的转换更替,不断策划并推出富有自身经营特点的营销举措和优惠酬宾活动,以不断吸引和发展企业的忠实客户群体; 酒店内各经营单位、各职能部门进一步树立全员核算意识,细化管理措施,加强各项费用开支的统筹管理,合理降低或有效控制成本水平,千方百计地开源节流。 通过采取上述一系列的经营管理措施,有效地推动了酒店整体业务的健康发展,特别是客房和餐饮两大业务主体的经营势头都开始呈现出平缓的上升趋势。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酒店行业一年一度的春季健康体检中,客房部总经理臧新生突然被查出患有浸润性肺结核,且肺部已经出现了空洞,需要立即住院实施隔离治疗,此后还要进行为期半年到一年的封闭疗养。 臧新生今年刚满38岁,平日里看上去身体强壮如牛,发病的症状也几乎没有,只是近几个月才开始经常咳嗽,偶尔在下午出现低烧现象,他自己一开始并未在意,仍一心一意的扑在了一直都不见起色的业务上。然而“检网恢恢,疏而不漏”!在本次春季普检中,自我感觉还不错的臧新生,一下子就被X射线从近千名员工中提搂出来,而且当场就被医院定了性!幸而发现得不算太晚,他自己倒也还镇静,家属也并未乱了阵脚,而且医患双方对治愈这一顽疾,也都显得颇为乐观。 然而,臧新生的突然病变,却令林克峰忧心忡忡。 林克峰的担忧主要有两重: 一者,臧新生一直就处于酒店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开放性岗位上,是否还会有其他人无意之中被其传染,令人堪忧! 再者,客房部是酒店两大业务支柱之一,臧新生肩头的这付重担,又将是何人可以为继呢? 值得庆幸的是,林克峰的第一重担忧,很快的就被排除掉了:经过地毯式、突击性的全员体检,竟再无一人被发现罹患有这种传染性较强的疾病。 于是第二重担忧便被提到了林克峰的议事日程。 按说,企业高管人员因罹患疾病而中途发生人事更替,本是一种常态,但因为新东方开业不久,业务才刚刚露出一点起色,林克峰又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所以这件原本寻常的事情,就显得有了一点点复杂,甚至是棘手。 就在所有人等待着臧新生尽快病愈,以便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之际,林克峰已经意识到,客房部总经理这一岗位,是不能再等着臧新生回来了,而是要另换新人!因为客房部处于业务一线,工时较长,头绪繁杂,员工人数众多,管理幅度大,十分辛苦,还要经常地、直接地接触客人,所以即便一年半载之后臧新生痊愈了,也是断然不适宜再回到客房部了。在林克峰看来,将臧新生最终安置到略为轻松一些的二线或者是后勤管理部门,已成定势。因此现在就要考虑,如何尽快地重新物色并聘用一位客房部总经理。 客房部和餐饮部是支撑酒店整体运营的两大支柱。客房部总经理臧新生、餐饮部总经理郝成全,加上业务开发部总经理刘敏章这三个人,是林克峰在组建新东方团队时,第一批纳入视线、并精心甄选的骨干和精英,素有新东方“三剑客”之称,足见其在整个酒店业务部门举足轻重的地位了。由此也可以想见,这次新聘用的客房部总经理绝非是一般的高管人选。 话说回来,现成的客房部总经理,林克峰手头上就有一个--业务开发部的刘敏章就是一个非常合适,也会是非常出色的人选。但刘敏章若是去了客房部,业务开发部又由谁来牵头呢?林克峰思来想去举棋不定,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最后他觉得还是不动刘敏章为宜,业务开发部毕竟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不可等闲的喉咙部门,将不轻举,帅不轻易嘛! 那么,客房部现任的总经理助理周媛媛,是否可以借此机会提起来呢?这念头也只是闪过了一瞬,便被他否决了:那周媛媛开业以后才到位,几个月来一直只是扈从于臧新生的卵翼之下,看上去不仅业务知识方面肤浅、青涩,人际关系上也显得游离、生疏,若是硬提了起来,恐怕也是揠苗助长,一时难以服众呢。 既然在原地提拔新人的时机尚未成熟,林克峰转而想到了输入人才,想到了筹备开业时曾经临时担任过客房部助理的罗义之。 如果说在林克峰刚被任命为新东方总裁的那天深夜,罗义之的不期造访曾给林克峰留下了一定的印象,那么一个月前罗义之为林克峰撰写的发言稿,则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印象,林克峰似乎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细细地揣摩着:罗义之的资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对酒店运作以来客房部的总体情况以及各方面的人际关系也还算熟悉,虽然阅历过浅,经验甚少,但毕竟年轻,有魄力,基础厚实,如果领上路、扶一把、送一程,应该会比较顺利。 当断则断,事不宜迟!林克峰想到这里,立刻找来了鲍玉良,谈了自己的初步想法,以进一步征求他的意见。 不曾想,一向与林克峰不谋而合的鲍玉良,这一次却有了异议。 鲍玉良认为:应该由刘敏章来担任客房部总经理! 鲍玉良觉得刘敏章本身就是客房经理出身,熟门熟路,手拿把儿攥。眼下正是酒店夯实基础、提升业务、逐步走入正轨的关键时期,客房部与餐饮部作为两大业务支柱,无论如何是不可以有丝毫的闪失的!只有把刘敏章放到客房部,他鲍玉良才可能把心放到肚子里。 至于那个助理周媛媛嘛,鲍玉良认为想都不要想,理由只有两个字:忒嫩! 至于林克峰提到的罗义之嘛,鲍玉良却是存了五成的怀疑:三个月的助理生涯,未免时间太短、实践面太窄、经验太浅了!任凭他罗义之再如何满腹经纶、年轻有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总经理,终究还是很难一蹴而就的呀! 至于刘敏章走后的业务开发部嘛,鲍玉良自有他的一番考虑,目前业务部还有一位总经理助理章一苇,章助理原来曾经在一家中型酒店做过多年的业务部主管,就暂且让这个章一苇临时牵一下头,他鲍玉良再忙里偷闲的帮助业务部分担一部分总经理的责任,两下子相互一就合,业务开发部也就勉强可以支撑了!等过个一年半载臧新生痊愈而归了,或是酒店再培养出几个过得硬的业务尖子来以后再说。 鲍玉良之所以这样考虑,并非他怀疑罗义之的能力,而是完全出自于鲍玉良本人至今对舒雨桐不能释怀的“后顾之忧”,因为鲍玉良一直都在担心,如果3个月或半年之后,舒雨桐又一次被集团强行收了回去,事业部总经理的担子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在罗义之的肩上的,所以他直觉上感到,罗义之还是暂时留在事业部为妥,以免到那时候事业部第二次出现坍台之忧。 二人一番切磋下来,林克峰心里有了八九分把握,而鲍玉良的“后顾之忧”也在侧面给他提了一个醒,使他突然意识到,倘若不摸清舒雨桐究竟能否留任新东方的确切底数,自己就难以最终毫无顾虑地确定这一系列的人事调整方案。 于是这天下午,林克峰将舒雨桐约到了总裁室。 舒雨桐进门时,林克峰正压低了声音在接听一个电话,见她进来,立即伸手示意她先坐下。舒雨桐看屋里没有别人,知道又是一次单独谈话,便颇有几分先见之明的转身先给自己打了杯开水,稍加犹豫后,径直拣了上次曾经坐过的那张背对门口的长沙发。 林克峰接完电话,快步走过来,却在上首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微笑着看了看舒雨桐,轻声问道:“雨桐,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舒雨桐见他特意坐得离自己靠近了一些,猜想可能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但还不是很确定的事情要商讨,便先伸出手端起杯子喝水,趁机给自己来了一场10秒钟的头脑风暴,一口水喝下去,心中倒也有了一、两个答案,但究竟一时还是猜不透,于是抿了抿嘴角,微微一笑,望着林克峰轻轻摇了摇头,手里依旧托住那杯子,另一只手则慢慢地旋转杯身。 林克峰有些急切的说道:“可以提示一点:今天要谈的事情和你有关。这儿也没有外人,我希望你能说真心话。” 舒雨桐立时有些惊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笑问道:“究竟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隆重而神秘?” 林克峰审视着她,缓声说道:“你先得答应我,要说真心话,不要用那些外交辞令搪塞。我可不是鲍玉良。”说完,嘴角掠过了一丝讥讽。 “那我也得先听听林总究竟说的是什么事情,才能决定自己应该回答什么呀!”她望着他的脸,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想着应该让两个人都放松一些,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想和他开个玩笑,于是扯出几分调皮的坏笑,小声找补了一句:“再说啦,我也不是鲍总啊!” 听了这话,他却是一怔。和她交往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看到她调皮捣蛋的样子,今天她无意中泄露了天性中的那一点点稚气,竟让他一时有些心跳。他连忙垂下眼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才缓缓抬起头来,开口点明了今天的主题:“是有关客房部总经理的任职问题。” 舒雨桐立即收敛了几分,肃然望向他,轻声说道:“这种人事问题,按说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但如果林总想了解我的看法和意见,我一定实话实说,绝无戏言!” 林克峰含笑瞥了她一眼,低眉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眼睛盯住了她,曼声道:“舒总打算在新东方呆多久啊?” 舒雨桐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顷刻间这话题就突然从臧新生转到了自己身上了?问我打算在新东方呆多久,是回答3个月呢,还是半年呢?对这个问题自己也还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呢!能呆多久呢?可以呆多久呢?应该呆多久呢?当初自己主动请缨二次进新东方,临行前杨总就已经严令再三:时间3个月,最多不超过半年!而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方方面面的人物,才刚刚熟识起来,丝丝缕缕的事情,才刚刚有了起色,就只剩下60天了,或许还有更多的一些时日。而这之后,就要返回集团了,难道人生就是如此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么? 舒雨桐一时浮想联翩,坐在那儿竟然走了神。 坐在一侧的林克峰,默默端详着那张神情微怔的脸,心里陡然一沉! 是啊!这个问题的确很敏感,对她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呢?恐怕更是尤甚了几分! 林克峰明白,他需要她留在新东方,但他更知道,实际上他是希望她留在这里不再离开!对自己的这个心思,他既不愿意承认,也无暇多想,虽不想强加于她,又做不到超然物外,尽管他始终在提醒自己要随遇而安,但心底里这一丝焦虑终究却是抹不掉了!今天,他借着臧新生的事情,终于把几次滚到嘴边的这句话问了出来,然而她听了之后却沉默良久,无言以对!看来,她恐怕真的是并非有意留在新东方了! 想到这儿,林克峰倏地收回了目光,伸手端起了茶杯,缓慢地将紧扣着的杯子盖旋转开来,刚把杯子举到嘴边,就听见她突然开口问他:“您希望我呆多久呢?” 林克峰举着杯子接口答道:“当然是越久越好,最好是留下来不再走了。”既然想要得到底数,他索性就把话摊开了,但他有意控制住自己的语调,努力保持着往日的沉稳。 “如果您与杨总协商好了,我想我是可以留下来的。只是这与客房部总经理之间难道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舒雨桐眼里流过了一丝疑惑,她不明白林克峰是怎么考虑的,但她却非常清楚,以她自己的资质、阅历以及目前在新东方的临时身份,她舒雨桐是绝然不会成为客房部总经理的合适人选的。 林克峰举起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微笑着说道:“是这样。臧新生养好病以后,我打算让他肩上的担子减轻一些,因此新的客房部总经理的人选就成了一个亟待确定的问题。现在看来,刘敏章的条件要成熟一些,但业务开发部总经理一职又似乎不宜于虚位以待,那毕竟也是一个喉咙部门,由此我想到了你的助手罗义之。” 林克峰一边细声慢语地说着,一边在脑子里迅速地考虑了一番,在向她解释的过程中,他故意把问题的症结,也就是总经理的人选问题,交待得很是模糊,只蜻蜓点水的提到了刘敏章和罗义之,却又特意隐去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想看看她舒雨桐会怎么接招,看看她站在她的角度上,会怎样考虑这个问题。 舒雨桐微微皱起眉头凝神片刻,便坦然自若、一脸清爽地开了口:“林总,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应该让刘敏章继续留任业务开发部,调任罗义之到客房部担此重任比较稳妥。” “哦!”林克峰心头一松: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定睛望着她,追过去一句:“说说看,为什么?” 舒雨桐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鼓励,便放慢语速,缓缓说道: “原因主要有三点。第一,罗义之当初参与了客房部的筹备,对部门的整体情况知根知底,后来又在事业部做了一段时间,掌握了有关酒店的总体情况和一些必要的业务常识,应该说对酒店实务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定的驾驭能力,他年轻、有朝气,而且进取心极强,非常想在事业方面有一番作为,如果放到客房部这个风口浪尖上摔打历练一番,又有林总和鲍总从旁及时地引导、把关和辅佐,我相信他应该会很快地从外行转入内行,顺利的进入角色。” 说到这儿,她略停顿了一下,见林克峰一直在静静的倾听,便继续说下去: “其二,刘敏章的业务开发部是新东方的业务中枢部门,目前正是酒店业务进入一个转折点的关键时期,中途易帅,容易产生经营策略在执行过程中的断环、偏离甚至是歧义等问题,况且目前我们似乎也尚未拥有较为理想的人选来接替刘敏章,特别是刘总在集团内部以及业内各业务主管部门的人脉关系,是许多人所无法企及的,所以是否动他,应该慎之又慎。其三,我推测,罗义之也许是林总为事业部储备的第二梯队,实际上培育人才既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工程,也是一个充满变数、新人辈出的过程,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即便是3个月或半年之后我返回了集团,事业部也还有柳子君呐!我很看好她。据我观察,柳助理身上拥有很多优势,还是堪可重任的!如果自身努力,再加上林总勇于为她搭建舞台,让她施展一番,我觉得最后把事业部的担子交给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舒雨桐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还直接谈到了自己的去留,因为她心里是非常坦然的。她两次来新东方,始终都是把培育新人当作自己最为明确的工作目标。而今天林总能坐下来,认真听取她的想法,她首先就觉得很受感动,领导能这样坦诚相见,开诚布公,自己当然就应该无所顾忌的把真实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一席话,令舒雨桐敞开了心扉,也使林克峰豁然开朗。他感到心底的那第二重担忧似乎可以放下了。与此同时,林克峰心里也感触颇多:他没有料到她为新东方今后的发展想得这么周到,为身前身后的人想得这么长远,唯独把她自己的升迁去留,放在了次要和从属的位置,这是一种怎样的胸怀呀。 想到这里,林克峰暗自做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说服杨致远,把舒雨桐彻底调离集团,永远的留在新东方。 主意既定,他的一颗心总算释然了,他的脸便浮现出一片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林克峰就有关高管人事变动问题,向集团履行了必要的申报程序之后,便开始准备与罗义之作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罗义之在接到林克峰约他谈话的电话之后,心里便开始揣测这次谈话的内容,几经揣摩,他便认为,应该是和那篇发言稿有关的话题,因为罗义之还在为那次小小的斩获而感到踌躇满志。 那天的研讨会上,罗义之曾仔细听了林克峰的整个发言,而后便确信林克峰是全盘接受了自己在文稿中所阐发的观点和主张,因为在发言过程中,林克峰除了脱开稿子列举了几个生动的实例外,其余部分,几乎是一字不改、一字不添、一字不挪、一字不疑的照本宣科。 罗义之的机械记忆力非常好,几乎到了过目成诵的地步,那篇稿件又是经他回炉加工而写成的,自然记得非常清楚。当他听着林克峰舒缓稳健地侃侃而谈,他在心里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林克峰慢慢地默诵着那篇发言稿,于是恍惚之间竟有了一种错觉,感到自己俨然成了林克峰的智囊或是军师。 研讨会后,酒店各项举措的全面出台以及整体经营的逐步改观,更加使得罗义之感到自己在各个方面都进一步成熟并提升了,于是,他那一向沉郁内敛的性格开始膨胀,并滋生出一股向外蔓延,以进一步证实自身能量的强烈欲求。 今天林克峰突然约他单独谈话,他脑子里立刻翻了两转,认定了林克峰大约是要抓住目前的大好转机,再做一篇锦绣文章了,便特意提前备好了笔记簿和签字笔,直到跨进总裁室的一瞬间,他都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总裁室里的气氛郑重而和谐。 两个人都面带微笑,先后在两张长沙发上落座,林克峰旋即起身,为罗义之打好了一杯开水,罗义之双手接过杯子后,又不失时机地从大班台上取过林克峰的专用茶杯,续满开水,端放到林克峰面前的茶几上,两个人相视一笑,终于面对面的坐稳了。 林克峰并没有开门见山。他想先探一探他的心气,便微笑着用一种十分温和的语调开了口:“罗助理,你来新东方已经快半年了,先后走过了两个部门,对工作环境还满意吧?有什么想法吗?” 罗义之心头一动,却一时不得要领,便淡淡笑道:“林总,我感觉挺好,也没有什么想法。” 罗义之直觉上感到林克峰似乎有点儿“王顾左右而言他”,但不知他究竟想从自己嘴里知道些什么,便模棱两可地敷衍着。 林克峰继续笑道:“你写的那份发言稿,我很满意。看得出来,你是下了功夫、用了心思的,特别是有关今年我们酒店在经营业务上应该采取的措施方面,你的一些想法很是独特。当然啦,我知道你是集思广益,是在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之后进行了归纳和提炼,但从中仍然可以感觉到你的思路非常清晰,观点非常明确,对如何推进酒店整体业务的发展,还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在这一点上,我很欣赏。” 罗义之望着林克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他还不能把握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于是便决定不再打太极了,要敦促林克峰立刻亮出主题,开门见山!于是他微敛笑容,缓声说道:“林总,您的器重和栽培,我都铭记在心了!有什么话,就请您直言吧!” “好吧!咱们书归正传!罗助理,咱们新东方客房部臧新生总经理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不适宜再在业务一线上担重担子了,我经过慎重考虑,准备提拔你接替臧总的职位,就任客房部总经理一职!今天请你来,就是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林克峰一边说着,一边非常关注地望着罗义之,似乎竭力想从他的脸上或眼睛里看见他的真实想法。 然而罗义之却出人意料的飞快地垂下了头,快得连他眼睛里和脸上的异常平静,林克峰都没有来得及捕捉到。 听了林克峰的话,罗义之当时表现得异常平静,而且平静得令他自己也感到有一些奇怪。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事情会突然从天而降,事先竟毫无一点儿征兆地降临到了自己身上。然而此后,他的第一感觉,却并不是想象中应有的那种惊喜交加,而是一种平静,一种释然之后的归于平静。此外,接踵而来的第二感觉,也并不是想象中应有的那种欣然有得,却是一种怅然,一种若有所失的怅然。 这些奇怪的感觉是罗义之自己也不曾料到的。 正因为应该惊喜的时候反而没有惊喜,应该祝贺自己终有所获的时候反而怅然若失,这多少显得有些另类甚至是不近人情!所以罗义之赶紧低下了头,小心地藏起了自己的表情。 既然自己都一时理不清这些奇怪的心绪,哪里又能容忍别人去无端的揣摩猜测呢? 其实他的这种反应,却正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罗义之! 对罗义之来说,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执着地蛰伏在助手和副手的岗位上已经十几年了,其中的甘苦,也只有他自己深有感触!如今他虽然等来了盼望已久的升迁,虽然可以印证自己的业务能力和发展潜能了,但比起同岁同庚同时出道的刘敏章来,毕竟是后人半步、望其项背了!又何乐有之呢?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这迟到的殊荣,对于目标始终如一、自尊心极盛极强的罗义之来说,不仅陡减了几许功成名就、锦上添花的愉悦,反倒是徒添了几分叹谓机缘、乐极生悲的味道了。 罗义之的突然垂首和缄默,立刻令林克峰有些疑惑起来。 他先是揣测罗义之可能是过于理智了,认为客房部总经理的担子太过沉重,正在犹豫是否临危受命,接此重任。 接着他又猜想或许罗义之可能是过于感性了,一时欣喜若狂,又不好意思流露真情,便想遮蔽一下,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于是,林克峰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一面耐心地观察着、等待着,一面暗暗思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罗义之不接受任命,自己应该怎样结束这次谈话。 然而接下来罗义之的所作所为,不仅令林克峰对他刮目相看,而且也让林克峰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很正确的。 稍顷,罗义之抬起了头,坦然地迎着林克峰的审视,平静地说道:“林总,我想知道,臧总病愈之后,如何安排?” 林克峰听了,尽管深感意外,仍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你可以放心!臧总也算得上是新东方的开国元勋了,我一定会妥善安排的!” 罗义之肃然说道:“既然林总考虑得如此周全,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林总,我接这个担子!” 林克峰一时激动起来: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他的老领导!看不出这罗义之还是如此的尊重前辈、重情重义呢!虽说臧新生比罗义之只大4岁,算同辈人,但从二人从事酒店业务的经历看,臧新生可以说是罗义之的大师兄,甚至是前辈!尊重人才,才有可能见贤思齐,最终成长为人才!想到这儿,林克峰望着罗义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停了一会儿,林克峰郑重地说道:“这样吧!回头我就通知你们舒总,给你一天的时间安排交接事宜,下午我去趟医院,再和臧总沟通一下,明天早上开会正式公布,你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罗义之点点头,看着林克峰没说话,心里开始盘算自己在事业部的工作该如何进行交接等事宜。 林克峰见罗义之似乎有些走神,便微笑道:“义之,你还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林克峰依据自己的经验,猜想他或许会提出一些实际的问题。 罗义之稍一沉吟,问道:“下午我可以和您一起去医院么?我想亲自和臧总交流一下。” 林克峰迅速思考了一下,慨然允诺:“可以。” 罗义之回到了助理室,刚想收拾东西,突然觉得应该先和舒雨桐打声招呼才好,便立即起身,转到了隔壁的总经理室。 舒雨桐已经接到了林克峰的电话,知道下午罗义之将和林克峰一起去看臧新生,明天就要到客房部任职了,不禁凝神屏息地琢磨起来:临别前,自己总应该和罗义之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虽然他们在一起共事满打满算也就个把月,但平日里深藏不露的许多记忆却一下子浮出了水面: 她想到了自己二次来新东方的第一天,在事业部与罗义之的那次见面; 想到了罗义之为林克峰准备发言稿的前前后后; 想到了这些日子里,罗义之配合业务开发部以及各经营单位,共同策划并推出的那些颇有成效的经营活动; 想到了罗义之在加强管理方面提出的极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 …… 这时候她才幡然领悟到,事业部即将失去一个顶梁柱了!自己即将失去一个得力的助手,一个很能干、很帅气的搭档了!一时间胸中竟不免有些怅然。 就在舒雨桐凝思冥想的时候,罗义之推门进来了,一眼就看见舒雨桐眼中的忧郁和脸上的黯然,他略一怔忡,便停在了门口。 舒雨桐即刻反应了过来,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使自己恢复了常态,然后温和地转向他:“义之,进来吧!” 罗义之低头沉吟了一瞬,快步上前,微笑道:“舒总,我想您也许已经知道了,我明天就要去客房部了!因为下午还要去医院看臧总,所以现在特意过来和您说一声,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帮助!” 舒雨桐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罗义之身边,含笑轻声说道:“别这么说!我们走到一起就是缘分,这缘分对我来说很宝贵!这段时间里,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事业部的工作之所以能够取得一些长足的进步,你罗助理功不可没!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们在一起共事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我从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为此,我还真的要谢谢你呢!” 一席话说得罗义之心里暖暖的,他望着她,真切地微笑道:“舒总,其实我愿意做您的助手!” 舒雨桐听了却皱起眉头,嗔怪道:“哎!天生你材必有用嘛!”脸色一时有些微红。 罗义之见此,愣了愣,也笑了。 少顷,罗义之又诚心诚意地问她:“您对我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舒雨桐沉吟片刻,含着笑缓缓说道:“只送你八个字:承上启下,亲力亲为。”说完了,还特意拿眼睛盯住罗义之,想看看他的反应。 罗义之在心里将这八个字慢慢的默念了两遍,凝神思索了片刻,忽有所悟,立即抬起头来,朗声谢道:“受益匪浅!茅塞顿开呀!”眼睛便定定地望向了舒雨桐。 真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倒也不枉了自己的一片心思!舒雨桐松了一口气。转而却见他仍盯住自己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立刻打岔:“还拽呢!先别跟我打哑谜,你倒说说看,区区八个字,都让你明白什么了?” 见她突然打趣,罗义之一怔,竟笑出了声:“前四个字是提醒我施政谨慎,统揽全局,后四个字是嘱咐我以勤补拙,确立威信。对吗?” 果然绝顶聪明!舒雨桐长长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张开,对他微微颌首,便将目光移开,兀自摇了摇头,只是笑,却不再说什么,眼睛里飘过了一丝忧郁,复又归于了一片沉默和平静。 这一切都让罗义之看见了,心有所动,欲言又止,便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蓦地,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大作,沉默的两个人都被惊醒了! 他看着她,点了一下头,转身出去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方拿起电话,那边却挂断了。 罗义之回到助理室缓缓坐下,好一会儿才静下来。 一抬头,望见对面坐在办公桌前的柳子君正专心致志的埋头工作,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想到明天就要和她分开了,便觉得心里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面对美丽而宁静的柳子君,他一下子怔忡了。 柳子君似有所感,蓦然抬起头,正对上了罗义之的深情凝视,不禁微微一愣,脸上顿时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她眨了眨大眼睛,投去问讯的目光,却不吱声。 罗义之猛地醒悟过来,赶紧收敛了炙热的目光,一边低下头拉开抽屉,随手开始整理里边的东西,一边低声说道:“柳助理,林总找我谈话了。” 柳子君抬起头,脸上一片平静:“我知道。” “我被调到客房部去了,明天报到。”罗义之稍微加重了语气。 柳子君望着罗义之,平静地问道:“是吗?” 罗义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就闭上了嘴。他想等着她主动来问。 柳子君望着他,依然平静地问道:“那应该是提升了吧?” 罗义之又点了点头,这一回他感到有点遗憾了:难道她只关心他的升迁么? 柳子君眼里掠过了一丝轻笑,继续平静地问道:“是不是去接替臧总的工作?” 罗义之还是点了点头,此时他心里已经开始埋怨她了:为什么就不问一问我是不是愿意去?是不是舍得离开这儿? 柳子君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态度十分真诚地对他说:“那我就祝贺你了!”那张美丽的脸在一片柔和的微笑中显得更加的美丽动人了。 罗义之望着她如沐春风的笑容,终于也笑了。但同时,却觉得心里的什么地方似乎被突然抽空了!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面对始终平和宁静的她,他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专心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柳子君也起身过来帮助他整理,还时不时的与他交流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问他:罗助理,这些文件和素材你要不要复印一份带走,以备不时之用?他看了看那些东西说,不带了,如果要用,就回来找你。她又说,这是一份酒店各级管理人员的通讯名录,你还是带上一份吧,有什么事情联络起来也方便一些。他伸手接过那份名录,说,还是你想得仔细呢。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她:柳助理,我订阅的双月刊杂志《中国大酒店》能不能随我一起转到客房部去?她告诉他不用担心,她到时候会按期给他送过去,不会耽误他阅读的。他便说,也好,就留在事业部吧,刊物来了,还是让舒总和她先看,他第三个看。她笑了,说,你想得还挺周到呢。 两个人在一起办公的最后这小半天里,相互之间说的话,似乎比几个月来的总合还要多。 白天因为有数不清的事情需要安排、处理,罗义之就如同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无暇整理自己的心情,也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掂量一下这次升迁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直到晚上,夜深人静了,他独自坐进书房里,点燃了一支红塔山,想想明天就要走马上任了,不由得一阵兴奋,许多的设想、畅想甚至是幻想,在脑海里翻腾起伏,罗义之感到自己从来也不曾这般的壮怀激烈、豪情满怀。 但同时,他也觉察到,激情澎湃之余,眉宇间有一缕淡淡的忧郁却是越来越清晰了,猛然间他明白了,原来他内心深处竟会是那么的眷恋事业部!眷恋她!还有她!一想到这儿,他恼怒地皱起了眉头,果断地掐灭了烟蒂,使劲儿地晃了晃自己长发飘逸的脑袋,像是在用力把眉宇间的忧郁甩掉。真可笑!男儿当自强!大丈夫建功立业志在四方!岂能如此的儿女情长?! 然而那一缕忧郁,终究没有被甩掉,而是深深的藏进了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