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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牛刀小试
暮春的一个星期一。 清晨,绚烂的彩霞暖洋洋地洒进了新东方酒店事业部办公室。 这是一间坐北朝南的长方形大房间,房内四白落地,冷色调的荧光灯凹嵌在顶部,地面为全铺式深灰色暗条纹化纤地毯。 房间南侧,左边并排着两个独立小间,总经理室、助理室各占一间,全部用磨花玻璃墙幕隔断,右边是从顶部一落到地的玻璃窗,放眼窗外,酒店楼前绿茵环抱的花园与停车场一览无余。 房间北侧,中间是房门,门两侧,一边顶天立地的并肩排放了8组银灰色铁皮文件柜,另一边比肩排列着银灰色的复印机、乳白色的饮水机、浅米色的高脚茶几和一个黑色金属结构的报刊架。 房间的中间部位,落地窗前设了一个小小的封闭式会客区,其余皆为通透敞开的办公区,从左至右错落有致地排列了两两相对五组共10张银灰色办公桌。 整个房间色调淡雅,宽敞明亮,布局紧凑,疏密有致。 此时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长身立在落地窗前凝神眺望窗外的罗义之犹如一尊雕像,指间一支烟在兀自袅袅,突然间那雕像活了,他回过神儿来,一眼看到手中的烟已燃出了长长的一截烟灰,忙转身去寻烟缸,却听见房门“呀”的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了,罗义之不由得顺着声音望过去,立刻愣住了:站在门口的竟是舒雨桐! 啊!她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罗义之一时怔在那里,忘记了招呼。 舒雨桐伸着脑袋,探宝一般的迅速将整个房间洒扫了一遍,想到自己即将要在这里工作几个月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心里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当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罗义之脸上时,一丝惊讶掠过,露出了浅浅的笑,轻声招呼道:“噢,是罗助理!你好啊!”话音落时,人也就跟着闪进了门,含笑立在了那里。 罗义之脑海中灵光一现:说曹操,这曹操就到了!愣怔片刻,还没来得及应一声,手轻抖,烟灰却撒落了一地,还捎带着把他脚上那双茶色软皮休闲鞋也弄得灰头土脑的。 真晦气!罗义之低头轻声骂了一句,使劲儿的跺了跺脚,又立刻抬起头朝着舒雨桐找补了一声“舒主任早!”一张脸不觉中却拉了下来。 “罗助理来得真早呀!看来你大概也是属于百灵型的吧?”舒雨桐一边轻声笑着,一边用眼睛向身后的两侧梭寻,一歪头瞥见了茶几下面晾着几块抹布,便轻步上前取过两块,径直走到了罗义之面前,将其中一块比较干一些的递给他,然后就利索地蹲下身去,准备擦拭地毯上的烟灰。 罗义之又是一愣,尔后才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也弯下身去,不想却被舒雨桐一口拦下了:“擦擦你的鞋吧!” 罗义之愣怔了片刻,直起身,退后了两小步,弯下腰开始揩拭自己的鞋,心里想说点儿什么,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题,终于什么也没说,脸上淡淡的。 舒雨桐蹲在那儿,先是煞有介事地将手里的湿抹布叠成了几折,然后用抹布的一面把散落在地毯上的灰渍一点点仔细地粘起来,再将粘上灰的一面折叠起来,翻开干净的另一面在地毯上轻轻擦拭,几番下来,那一小块地毯便渐渐的洁净如初了。 站在一旁的罗义之看的有些呆了,转而又偷眼暗暗地打量了她一番。 舒雨桐梳着传统的发式,脑袋后面束着一个圆发髻,额头光光的没有半丝刘海儿,露出了一张不施粉黛、眉目清秀的素净脸。上身穿着一件暗蓝色调的、团锦描金图饰的中式织锦缎夹袄,略矮的立领,微喇的袖口,束紧的腰身,平圆的衬肩,剪裁十分合体,做工极其精细,绝不像是买的成衣。下身配了一条黑丝绒直筒裤,脚上是一双黑色漆皮坡跟圆口鞋,舒适而轻巧,鞋面上缀了一朵小巧的黑丝绒团花。 关于集团内部盛传舒雨桐素有“衣饰传统,素雅而别致”的口碑,罗义之早有耳闻,今日得以零距离的审视,再加上方才那一番言谈举止,心中不由飘过了一行字:清水出芙蓉。只不过他依然觉得,尽管有些近似芙蓉,却并非自然天成,雕琢之气还是过于浓了,于是也就显得有些俗丽了。 不一会儿,舒雨桐站起身来,手上捧着沾满了烟灰的湿抹布,抬眼望向罗义之:“罗助理,洗手间在哪儿?”又一眼瞟见他手里已经团成了一团的干抹布,便补了一句“让我来吧!”伸手取过了那团抹布。 “噢!出门往左,在走廊的中部。”罗义之抬起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随口答道,立刻又觉得不妥,忙说:“还是我去吧!”说着就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舒雨桐略一闪身,微微笑道:“不要客气嘛!我也想认认路。开业那天我走时,这片办公区还没有装修完,我是第一次来这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而且,还透着一股子亲切。”说着转身出了门,左瞧右看的往走廊中部走去。 罗义之耸了耸眉,轻轻嘘了一口,赶紧寻过来一只烟缸,磕净了烟灰,便低下头开始琢磨:呆一会儿等她转回来,自己应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好像过了挺长的时间,房门才被人又一次推开,但进来的却不是舒雨桐,而是一脸春风的林克峰,紧跟在他的身后的除了舒雨桐,还有鲍玉良。 林克峰侧着身子引着舒雨桐走进了事业部,转过脸对着罗义之笑道:“来!罗助理,正式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新东方酒店事业部的总经理舒雨桐!” 林克峰郑重其事的向罗义之介绍之后,又转过身对舒雨桐笑道:“舒总,这就是你的助手,事业部总经理助理罗义之!其实你们都认识,但我还是想走个形式,因为今天我心里很高兴!舒总能在危难之际再次来到我们新东方,不管是临时帮忙,还是长期留任,我都很感动!” 林克峰望着舒雨桐,眼睛里荧荧地闪着喜悦之光。 其实,林克峰心里很明白,那个晚上,他和杨致远说定了只借调舒雨桐几个月,最长半年,舒雨桐的人事关系依然留在集团不动,这就是说,她只是临时到新东方协助工作。既然是临时,当然就不存在职务上的变动,她依然是舒主任,是集团总裁办的舒主任。 可林克峰在心底下却认定了新东方事业部总经理的位置非她舒雨桐莫属,她终归是会成为新东方的“舒总”的!由于这种强烈的心理暗示,因此林克峰在向罗义之介绍时,才脱口而出地称呼她为“舒总”。 舒雨桐却微微红了脸,有些局促不安的朝罗义之点了点头。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确切身份,但看到林克峰有些激动地神情,一时竟又不忍心去解释或者拆穿了。 这时候,舒雨桐身边的鲍玉良却伸手扯去她手里的抹布,一扬手丢给了罗义之,大声地埋怨他:“罗义之,怎么搞得?一来就让舒总给你们擦桌子搞卫生?你们天生的都是大爷、公子哥,是吧!” 罗义之一下子黑了脸,有些阴郁地将砸到自己手里的抹布转而掷向了茶几,侧过身去垂下眼睛并不看他,也不搭腔。 鲍玉良见此情景,立刻挂不住了,骤然蹿火:“怎么!还说不得啦?林总好不容易把舒总从集团请了来,她可不是来给你罗义之打杂的!” 罗义之猛地抬起眼睛,清冷的目光射向鲍玉良,刚欲发作,一旁的舒雨桐身子稍动,便一下子插到了他俩中间,微笑着面向鲍玉良缓缓而言: “鲍总,您的这一番好意我全领了!说实在话,我甚至都有点儿承受不起了呢!其实鲍总您可能有所不知,这平日里洗洗涮涮的零碎活儿,还是女人做起来顺手一些,男人更适合干些力气活儿,我们这也算是各有分工吧。不瞒您说,我这个人有点儿洁癖,挺难伺候的,让别人为我搞卫生,我总觉得不到位、不达标,索性自己来。在集团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我自己做,早就习惯了。毛泽东不是说过,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嘛!” 舒雨桐的一番巧舌如簧,倒是让鲍玉良缓和了些,但也使他感到有点儿尴尬,便转而揶揄她:“喝!舒总才来还不到三分钟,就开始拐弯抹角的护犊子啦!真让人都有点儿嫉妒啦!不过提请舒总您别忘了,当初可是林总和我拼死拼活的冒了风险才算把您要了来的!” 舒雨桐肃然答道:“林总、鲍总的一番盛情,我会铭记在心的!只是刚才说的也都是真心话!雨桐若有冒犯,还请鲍总大人大量!” 鲍玉良终于笑了,转过脸对罗义之笑道:“嗨!有这么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的上司,你小子可真是幸运了!” 罗义之不置可否的对他笑了笑,又向舒雨桐瞟了一眼,没做声。 舒雨桐这才转过脸,望向身边一直默不做声的林克峰,见他站在那儿神色凝重,眼睛像是在看自己,眼神却分明有些恍惚,猜他可能又是在思考酒店的工作了,便静静立在那里等候着,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瞬间,林克峰似乎醒转了过来,缓声说道:“舒总,上班后到总裁室来,我们聊聊。”舒雨桐微微颌首,轻轻应了一声,便目送林克峰、鲍玉良走出了事业部。 罗义之望了一眼站在那儿目送林、鲍二人离去的舒雨桐,先自转过身去,快步进了助理室。 八点半钟,舒雨桐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总裁室,房间里只有林克峰一人。 “进来吧!来来来,这边坐!”听到舒雨桐敲门,林克峰立即扬声应答,并从大班台后面站起来,端过了自己的专用茶杯,一面快步走向屋子外侧的会客区,一面微笑着伸手示意舒雨桐过来坐。 会客区里摆了四张沙发和一个茶几,上首,一张单人沙发面向着大班台顶头摆放,两侧,两张三人长沙发相向而置,中间,一张长身矮脚茶几,下首,一张小沙发正好收口。 林克峰在面对房门的那张长沙发的中间坐了下来,舒雨桐小步走到对面的沙发前缓缓落座。刚坐下,却看见林克峰又突然站起身,提步走向房门一角的饮水机,舒雨桐立即飞身上前拦住了,柔声笑道:“林总,我自己来吧!”说着便过去取了纸杯,打了一杯开水。 林克峰复又坐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抬眼望了望她,笑着问道:“今天刚来,感觉如何?” 舒雨桐笑着反问他:“不知林总指的是哪方面呀?” “直觉吧。”林克峰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下车伊始,怎么敢随意的指手画脚呢?”她含笑望着他,心下里思量着他想听些什么。 “新东方这几个月的经营状况,想必舒总在集团也已略知一二,随便谈谈你的想法吧,我只是想听。”林克峰的声音一向不急不躁,这会儿就更透着一股子漫无边际了,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那就是从今天起,他决定开始称呼她“舒总”,至于三个月或半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再说。 舒雨桐凝神沉吟了片刻,抬起头微笑道:“林总,那我可就抛砖引玉啦!新东方开业伊始,看来总难免要经历一个或长或短的市场培育期。京城西站建设经年,去年刚刚开始启用了一小部分,以西站为中心向四周延伸的商务圈正处于开发建设中,旅游市场也尚未形成一定的气候,加上原酒店在经营定位上的偏差,附近居民区的密集度和规模又都极其有限,所以新东方重张开业所面对的是一个不够成熟、不够完整、不够规模的市场环境。因此我觉得,我们酒店应该对原来最初设定的市场定位,适当地进行一些调整;对企业所面对的客户群体以及潜在的市场份额,作进一步的细分和修正;应该有一个长期的发展规划和短期分阶段的工作安排。” 林克峰频频点头,慢声道:“唔,调整,修正,说说看,怎么调整,怎么修正?”他突然问道,并饶有兴趣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舒雨桐的脸上却开始凝重了:“纸上谈兵,泛泛而言,我还勉勉强强能应付两句,但如果再谈具体一些,我可就有些江淹才尽、黔驴技穷啦!林总您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在集团一直就没有直接做过具体的业务,所以确实不敢班门弄斧。”她收敛了笑容,望着林克峰,老老实实地答道。 林克峰微笑了:“雨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谨小慎微的。其实我当这个总裁,不也是半路出家吗?依我的经验,外行未必看不清门道。目前新东方是有一些棘手的难题,我确实有一些困惑。但也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因为你是新人,成见少,陷得也不深,才有可能看清楚庐山的真面目。你既然主动要求来新东方,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认识你已经十几年了,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今天只是想听你说。”林克峰说着,竟有一些动容了。 舒雨桐闻此,心有所动,低头细细想了一会儿,遂抬眼望向他,缓缓说道: “林总,我直觉上感到,现在的当务之急,恐怕应该是统一思想,坚定信心了。是不是应该召集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开个研讨会,请大家静下心来坐到一起,把咱们开业前后的所有情况,特别是这一阶段的经营问题以及各种数据,都仔细的捋一捋,算算细账,找找原因,在此基础上,放开思路,大胆设想,深入研讨,集思广益,通过广开言路,促使大家在对新东方所处的市场环境、竞争形势、营销策略、管理模式等方面,能够达成统一的认识和统一的思想,以此沟通信息、团结人心、稳定队伍、增强信念,进而制定新政,调整对策,采取措施,开拓进取,争取一举打开新局面。” “好!”林克峰点了点头,便顺着她的话茬儿说了下去:“应该统一思想,稳定队伍!开业以来就光顾着闷头抓业务了,连工作会都没有开。今天是星期一,这样吧,我们争取在这个周末前,用一天的时间,召开一个由各级管理人员参加的经营研讨会,简单总结一下筹备开业以及这一段的经营情况,重点开展经营研讨,制定今年的经营计划,明确下一步具体的业务推进方向。”林克峰越说兴致越高,脸上渐渐的生动起来。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刚开业的时候,我曾经让罗义之围绕筹备工作情况以及今年工作的初步设想拟写一个报告,他倒是很快就把草稿弄出来了,但我觉得有些单薄、空泛,也不够全面,后来因为不打算开工作会了,就把稿子放到一边了。这次研讨会上,我要做一个中心发言,就以这篇草稿为提纲。你刚到,我的发言稿还是让罗义之负责吧。你让他把原来的草稿好好充实一下,把今年的形势分析一下,再把全年的业务和管理工作理出几大条来。” 林克峰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大班台前拉开抽屉,翻出了罗义之的那篇草稿,递给了舒雨桐。 回到事业部,舒雨桐先大致浏览了一遍那篇草稿,便立刻将罗义之和柳子君请到总经理室,向他们概要通报了林总准备召开研讨会的情况,然后她提议:由她和柳子君负责研讨会的全部会务,罗义之负责林总的发言稿。 两位助理听后并无异议,三个人便准备开始分头行动。 柳子君按照舒雨桐的提示,赶紧起身先去安排会议通知以及相关的各项会务事宜去了。 舒雨桐将罗义之留了下来,先把草稿递给他,又问他有什么具体打算,动手前是否需要搜集一些相关的材料? 罗义之皱着眉头说道:“筹备开业的三个月中,我基本上都在客房部,整个酒店大面上的总体工作情况几乎都不了解,要想总结得全面一些,恐怕有困难,如今又已经过去了几个月,记忆也开始模糊了,等我先翻翻当时留下的一些档案材料再说吧。至于今年的形势分析和工作任务,如果林总不事先给出一个思路,务虚一下,我觉得也很难落笔,因为心里边根本就没有底数。” 舒雨桐望着他,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一个主意,便缓缓笑道:“记忆模糊,底数不清,你说的都是实情,我很理解。这样吧!我来配合你,我们一起努力试一试,好不好?” 罗义之眉毛一挑,望着她,淡淡道:“愿闻其详。” 舒雨桐的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下,旋即又掩饰地很快低下了头,从抽屉里取出了两个笔记簿,放到罗义之面前,微笑着望向他:“这是当初筹备开业时我所做的全部工作日记以及参加各种会议的详细记录,你拿去参考用吧,或许会有一些帮助。” 罗义之拿起两个笔记簿,随手翻了翻,上面竟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那字都是用钢笔写的,蓝黑色的墨水,而且从头至尾竟个个工整清晰,每一页都分别标注了具体的工作内容或会议情况以及参加范围,乃至具体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气候情况的记载,简直有点儿事无巨细包罗万象了!罗义之迅速掠了一遍,抬起头时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讶。 舒雨桐又笑着说道:“动笔之前,冒昧的提个建议:你可以利用今天剩余的多半天时间,分别走访一下鲍总,还有业务开发部、客房部和餐饮部的几位总经理,和他们探讨一下目前酒店存在的经营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向或者是具体措施,这样一来,你心里就会有底数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在家里准备稿子,我给你两天时间,最晚后天下班前要把稿子给我看一看,力争星期四一上班就向林总交稿,因为星期五就开会了,我们至少要给领导留一天的时间改稿。” 罗义之稍加思索,便点头答应了。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便立即起身去找鲍总。 鲍玉良此时已经听林克峰说了要召开经营研讨会的事,便一把拉了罗义之坐到自己身边,滔滔不绝、神侃海聊了足足两个多小时,罗义之一边听一边记,心里面渐渐的充实丰满起来。 吃完午饭,罗义之匆匆回到助理室,刚想拨打刘敏章的电话,却见“刘菩萨”迈着方步不请自到地推门而入,嘴里面还打着哈哈:“嗨!哥们!就知道你正惦记着哥哥我呢!” “咦!是你!跟我说实话,是先知先觉了呢,还是为早上碰了一鼻子灰来找我算账的?”罗义之盯着刘敏章丢过去一句。即便是开玩笑,声音里却依然透着一丝冷意。 “哈哈!这可是个秘密!”刘敏章神秘的咧嘴笑了笑,便径自在他对面的客椅上坐了下来。 “秘密?”罗义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是在找你,可你知道我找你有何公干吗?” 刘敏章爽声笑道:“当然知道啦!哥哥我这是有备而来!不过我说哥们,奉劝你可得抓紧一点儿,我只有一个小时,两点钟我还得陪着鲍总去集团参加业务例会呢!”说着,刘敏章就把自己对新东方目前存在的经营症结以及应该采取的各种对策等一些初步想法,一口气、一古脑的吐了出来。 罗义之一边匆匆地记着,一边暗暗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正需要这些情况呢? 足足有50多分钟,刘敏章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他终于站起身来,结束了自己的高谈阔论,并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立即招呼了一句:“哥们,我该走了,如果还不够,晚上给我打电话!”说完留下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 罗义之嘴角上掀起一丝笑,追问道:“敏章!你怎么突然变成宋江了?” 刘敏章头也不回的呵呵笑道:“哈哈!夸我是‘及时雨’呀?不敢当!不敢当!可我说过了,这是个秘密!”一边伸手拉开了房门。 “刘兄!”罗义之突然高声叫道。 刘敏章猛一回头,见罗义之脸上竟已泛起了一片红,眼睛有点儿愠怒地盯住自己,知道他是认真了,便摇了摇圆圆的大脑袋,有些无奈地低声笑道:“看把你急的!真不禁逗!这是今天上午十点钟你们舒总给我打电话下达的指令!”说完便出去了。 罗义之望着他的背影,愣住了:上午十点钟,那时候他和舒雨桐、柳子君三个人刚刚分了工! 晚上下班时,罗义之正要将草稿、笔记簿、U盘以及一些资料塞进提包,坐在对面的柳子君突然起身过来,将手里一摞材料递了过来:“罗助理,这是咱们事业部目前留存下来的有关筹备开业期间酒店总体工作的各种材料,你也许会用得上。” “当然,当然,真是谢谢你啦!”罗义之赶紧上前接过来,微笑着向她道谢,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眼睛也不敢看她,只是盯住手中的材料左右端详,上下打量。 罗义之和柳子君虽然一直是同室办公、相对而坐,但柳子君一向少言寡语,从早到晚总是埋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一天下来,俩人都难得交谈上两句。不过在两人沉默相处时,罗义之并不觉得寂寞,他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喧嚣的人,反而感到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一种默契。 罗义之觉得柳子君人长得十分美丽,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对这位天天厮守在一起的柳助理藏了三分怕。由于双方沟通极少,所以每逢两个人因为工作而不得不说话时,罗义之都十分的郑重和谨慎,而每当柳子君主动和他说话时,罗义之心里也都不免会轻轻泛起一阵涟漪,而这是他与其他人相处时所从来没有过的。这一次柳子君竟主动奉上了自己所需要的材料,罗义之当然有些受宠若惊啦! 对罗义之的异样,柳子君却浑然不知,抬眼正色道:“别谢我,罗助理。这都是舒总让我找出来给你的。” “哦!那就请柳助理替我谢谢舒总吧!”罗义之依旧笑着,脸却更红了。 “谢我什么呀?”随着门外一声轻笑,舒雨桐走了进来。她一进门见罗义之正红着脸和柳子君说话,便收住脚低下头又轻声笑笑,才抬眼上前,随口问了一句:“罗助理,能给我你的邮箱地址么?这一两天里,我也可以随时把一些或许有用的材料传给你。” “当然可以了!”罗义之笑着答道,心里有些感动。 罗义之这个人表面上看好像有些散淡不羁,其实却是个急性子,又非常的敏感自尊,干什么都喜欢追求完美,所以一旦遇到要写个什么材料,他根本就睡不着觉,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夜间写稿的习惯,到了晚上,整个人的思维变得极为敏锐灵活,一旦铺开纸,下笔如有神。 这一次为林总准备发言稿,他依然打算开夜车。 于是当天晚上一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进了小小的书房,点上烟,先开始消化白天获得的各种信息、材料。夜半时分,所有的材料已看了一遍,他便趁热打铁,开始酝酿发言稿的框架。突然间他瞥见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提示他收到新邮件的小狮子。罗义之瞧着那只手舞足蹈的小狮子愣怔了:谁发的邮件?这个时候?难道是她?他连忙打开了邮箱,果然不出所料,正是舒雨桐发来的两份材料! 一份是舒雨桐摘录并整理的有关今年酒店行业经营特点,以及整个市场形势的总体趋势和分析数据,还有一些行业内各类企业推出的各种经营活动的成败分析,以及所采取的应对措施。 另一份是舒雨桐自己对发言稿整体框架的详尽思考,以及文稿各部分内容的设计安排,甚至连小标题都有了! 太好啦!罗义之看得两眼有点儿放光了! 这两份材料全部采取了素材式卡片文字的形式,也就是说类似于那种小孩子用积木搭楼房所使用的房顶、横梁、三角架、门、窗、地基、砖头、石块、瓦片等,或者是孩子们插接塑料拼图时所使用的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小拼件,只需你按照总体框架插插、接接、粘粘、贴贴,那房子、那图案就平地而起、脱颖而出了! 盯着屏幕上的两份材料,想到此时她也没有睡,罗义之的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文思泉涌的罗义之终于完成了发言稿!他从头至尾仔细地审看了一遍,感到十分满意,便轻击鼠标,将稿件发到了舒雨桐的邮箱,然后立即倒头大睡。待一觉醒转过来,已是中午时分。 他又一次审看了整篇稿件,仍然感到十分满意,于是洗漱一番便兴冲冲地赶到了酒店。 罗义之没有直接进自己的助理室,而是伸手推开了隔壁总经理室的门,舒雨桐不在,他这才折返身进了助理室。 柳子君正低头写着什么,见到他走进来,不觉一愣,然后立刻扬起脸招呼他,眼眉间还隐隐约约的飘过一丝笑意:“罗助理来了!嘿!还真让舒总给猜中了!这回我和刘总都输了!” 柳子君平日脸上难得一笑,总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今天不知怎的,却有那么点儿多云间晴的意思,而且口气听上去,竟是在和人打什么赌。 罗义之深感意外,他没料到她会主动招呼他,更没想到她还会打赌,又不知道她所说的“猜中”和“输了”是指什么,不禁凑上前去,微笑着追问她:“柳助理,舒总猜中我什么啦?”说完他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突然胆子大了起来。 平时罗义之和柳子君是极少开玩笑的,因为她的表情里总有那么一点儿拒人千里的味道,尽管几个月来,他们俩面对面朝夕相处,他却绝对不敢造次。 柳子君浅浅一笑,细声答道:“今天早上一上班,业务部的刘总就满世界的找你要商量什么事,我说你这一两天在家里写材料,要等到明天下班前才过来,可舒总却笑着说,你今天一定会来,而且可能等不到下班就会露面的。于是刘总、我还有舒总我们三个人就打了一个赌,我和刘总都觉得,再快你今天也写不完,自然是来不了。没想到我和刘总都输了!” 罗义之转念一笑:“那你们赌的是什么?” 柳子君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轻声笑道:“星巴克的卡布奇诺和纽约芝士蛋糕”。 罗义之爽然笑道:“我来买单吧!” “为什么?”柳子君瞪大了眼睛,立刻反问道。 “心里高兴呗!”罗义之心跳开始加速,脸上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说道。 柳子君看了看他,倏地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了起来。 罗义之偷偷望了一眼,见她一脸的平静,知道她并没生气,便轻缓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转瞬又忍不住抬头问道:“柳助理,你知道舒总去哪儿了吗?”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柳子君又一次出人意料地抬起头来,对他莞尔一笑:“我就等着你问这一句呢!” “?”这回罗义之整个懵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艳阳高高照呐!柳子君居然又一次和他开起了玩笑!而且还忍不住自己竟先自笑开了!她笑起来更好看了!罗义之呆望着她,心想,她在等着我问她什么呢? 柳子君微笑着对他说:“上午舒总和林总出去办事,临走时跟我说,罗助理如果来了,一定会急着找她。舒总说,她估计自己中午两点左右回来,让我告诉你八个字:平心静气,稍安勿躁。结果你果然着急了!”说完,柳子君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又轻声笑了起来。 罗义之看看时间,差10分两点,想了想,又看了看柳子君忍俊不禁、巧笑兮兮的模样,不禁也咧开了嘴。这时候,门外骤然响起了舒雨桐与别人说话的声音:“我觉得,他们之所以不按照游戏规则出牌,恐怕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屋里的两个人听见后相互望了一眼,竟忍不住同时大笑起来! 听见笑声,有人把助理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缝,先是舒雨桐一张温和含笑的脸挂在门边,倏忽之间又不见了!接着竟是林克峰一张充满好奇的脸探了进来,转瞬间也没了踪影!开怀大笑的两个人立刻噤了声,赶紧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当他俩走出助理室,林克峰已经出了事业部,舒雨桐转过头来微笑着望向他们。罗义之刚要张口,舒雨桐微微歪了歪头,示意他一起进了总经理室,柳子君便转身返回了助理室。 一进屋,罗义之便笑道:“舒总,稿子写完了,今天一早就发到您的邮箱里了,请您帮着审订一下吧。” 舒雨桐微笑着望向他:“你辛苦啦!稿子我已经看过了,很好!基本上没有改动。你现在就可以准备好一份纸制文稿,再拿上电子版,赶紧去总裁室一并交给林总吧。” 罗义之连连称是,赶紧返回助理室,打印出一份,迅速浏览了一眼,见文稿的确没有什么改动,兴奋之余更添了几分自信。 他拿着两个版本的文稿,并没有直接去找林总,而是又折进了隔壁的总经理室,舒雨桐抬头看见他进来,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还是林总不在?” “不,我还没去呢!我觉得不应该是我去,应该由您交给林总,或者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罗义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既有感激,也有真诚,还有一丝兴奋。 “呃!稿子是你写的,你就送去嘛!林总如果有什么意见,也好与你直接沟通,干嘛还那么郑重其事的两个人一起去?又不是去押款,还要安排一名保安!”舒雨桐有些嗔笑着打趣他。 罗义之心里一动,微笑道:“舒总,没有您和大家的配合、帮助,我不可能写得这么顺利!” “义之,别想那么多啦!这稿子原本就是你执笔写的么,再说什么可就生分了!去吧!”舒雨桐的话语里流露出一股温和自然的亲切。 罗义之心头一热,脸上溢满清朗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林克峰从罗义之手上接过发言稿时,一时有些吃惊,心里暗自奇怪:罗义之这回重写后的稿子,比原先那份草稿厚实多了,可怎么比上回用的时间反倒少了呢?心里虽称奇,脸上却平淡,微笑着缓缓说道:“罗助理,看来你还真是个快手呢!先放我这儿吧。” 待罗义之走后,林克峰立即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稿子,不由得喜上眉梢,转念又一想,似有所悟,便立即抬手拨了舒雨桐的电话,劈头便问:“雨桐,我这发言稿是你写的吧?”话虽出了口,林克峰自己也开始有些吃不准了:她什么时候写的呢?昨天一下午她到各职能部门和各经营单位走了一遍了解情况,今天上午她和自己一直在市里参加一个现场会,难道她昨天一夜没睡?又不太像呀? 舒雨桐在电话里已经呵呵笑了起来:“林总啊,这稿子是罗助理写的么!是他执笔!他可是一宿都没睡,连夜赶出来的!怎么样,您还满意吧?”话锋一转,她开始小心地探问自己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 林克峰顿了一下:“你呀!我心里有数!稿子我粗粗看了一遍,感觉还可以。我自己顺一顺就行了,不用再改了。唔,不过雨桐啊,今天下班回去后,你可要早点儿休息啊!” 舒雨桐脆脆的应了一声“哎!” 她等了一会儿,见电话那边不出声了,却没有挂断,也就犹豫着不敢挂,两边都静静的,停了一会儿,林克峰终于挂断了电话,舒雨桐愣怔了一瞬才收了线。 星期五的研讨会如期举行,会议开得很成功,如同林克峰在会议总结中所评价的那样:激活了思维,开阔了视野,提升了观念,把握了脉动,统一了认识,凝聚了人心,树立了决心,找准了方向,明确了目标,确定了对策,锻炼了心智,团结了队伍,总之,收到了预期目的! 散会的当天晚上,鲍玉良约林克峰第二天去郊外一家俱乐部钓鱼,换换脑子,休息一下。林克峰欣然赴约。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六,两个人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静坐湖边,悠然垂钓,四周静悄悄的,一切都仿佛放慢了原有的节奏。 鲍玉良突然小声地向林克峰谈起了他在研讨会上所做的中心发言,说是自己听了林总的发言以后,非常受震动,也非常受启发,钦佩之色溢于言表。 林克峰笑着低声解释说,那发言稿实际上是罗义之的杰作,而且是罗义之在24小时之内一气呵成的。 鲍玉良听了眼睛瞪得老大,吃惊得连连低声叫道:“哟!真的呀?林总!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么两把刷子呢!没想到!真没想到!” 林克峰望了一眼身边心直口快、表情丰富的鲍玉良,慢慢抿紧了嘴,不再解释什么,只笑笑,又默然点了点头,便将眼睛投向了那片平静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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