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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衷曲轻诉
就在碰头会即将结束时,林克峰沉声说了句:一个月后,他和舒雨桐将陪同杨致远赴欧洲考察30天,因此不能参加“旅游节”的活动了。 在座的鲍玉良、刘敏章、罗义之,连同舒雨桐本人,一时间都噤了声,原本气氛十分热火的会场,蓦地沉静了下来。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与会的这四位,或惊,或喜,或忧,或怔,反应是不尽相同。 沉静只一瞬,快人快语的鲍玉良便率先打破了寂静,高门大嗓地叫道:“好事儿呀!” 鲍玉良对集团安排舒雨桐出访一事并未多想,因为在他的眼里,仍然一直把舒雨桐看作是集团的总裁办主任,总办主任跟随总裁出访,那自然属于分内之事,本就无可厚非,但林克峰就显然不同了。 鲍玉良深知林克峰在东方集团工作了十几年,因为一直主抓人事,从未出过国,因此,对此次集团安排林克峰出访,尽管多少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但毕竟机会难得,心里还是由衷的为林克峰感到高兴。 鲍玉良进而甚至想到,的确是应该借此机会让林克峰松弛一下啦。 打从新东方筹备、开业到如今,林克峰作为总裁一直肩负重任,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只张不弛,只紧无松。然而,再好的弓箭,总也要张弛有度,否则就会过劳伤物,如今是到了应该调整一下的时候了! 停顿了一会儿,鲍玉良原想忍着不说了,却没有忍住,只听他轻叹一声,不无惋惜地说道:“只是有一点儿可惜啦!除了开幕式,咱们‘旅游节’的其他各项专题活动,林总都不能亲临现场、亲自指挥了!” 林克峰闻声略略侧过身子转向他,淡淡地笑了笑:“说到底,你鲍总才是组委会的主任嘛!当初也就是这么考虑的。” 鲍玉良一下子就把遗憾完全写到了脸上:“您知道吗?林总!我们把‘旅游节’的其它几项专题活动也都设计得非常有特色,都是很值得一看的呀!” “来日方长嘛!”林克峰有些动容,含笑注视着鲍玉良。 “可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拿捏不准了,隔山隔水的,可让我怎么请示您呢?我这心里头,还真是有点儿打鼓哩!您说这事儿,它怎么就这么寸呢?!”鲍玉良不无感慨地叹道,怔怔地盯住了林克峰。 “好事多磨吧!不过,有你鲍总在,有咱们这支团队在,我也就放心了!” 林克峰的笑容和语调,依旧是淡定的,平缓的,但从他沉静清澈的眼神里,鲍玉良完全读懂了那一份毫无保留的信赖。 刘敏章见鲍玉良和林克峰你来我往的一时竟伤感起来,赶紧笑呵呵地插了进去:“啊!林总和舒总可真是好福气呀!这些年来集团领导组团出境的可不算少,但去欧洲考察,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哩!’依我看呐,这对于促进咱们酒店今后的长足发展,还是大有好处的呢!” 刘敏章在集团业务部当部长的时候,曾先后随同杨致远到过日本、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香港、台湾等地,参加过一些国际性的会议,或是进行一般性的考察。他知道林克峰和舒雨桐过去一直都没有出国的机会,所以也着实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此外,刘敏章也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此次出访的人员中还有一位集团业务部郑部长,刘敏章与其过从甚密,据郑部长透露,此番出访欧洲,主要是对英、德、比利时等国家的酒店行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商务考察,详细了解目前欧洲高档酒店行业的发展方向及其现状,应该说,这是一次极为重要、也是极为宝贵的学习与借鉴的机会。 而对于林克峰和舒雨桐这两个人来说,无论是从他们目前所处岗位对行业管理知识的需求上,还是他们自身业已具备的眼界开阔、善于借鉴的基本素质上,都是出访的最佳人选。 因此刘敏章认为,林克峰、舒雨桐的出访,不仅正逢其时,而且非常必要。于是,一张胖胖乎乎的圆脸上溢满了真挚的笑。 刘敏章的笑容,立刻感染了鲍玉良,两个人彼此凑近了些,小声地交谈了起来。 舒雨桐听到这个出访的消息后,倒是一脸的“非常意外”。 虽然此前她曾听杨致远提起过出国之事,但自从来到新东方的这些日子里,工作一忙,她早已将之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乍一听到此事,她还来不及兴奋,倒先被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住了:一个月的时间,我能走的开么? 因为此刻她猛然间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非常实际的具体问题:如果自己走了,那么经自己一手安排布置的有关“旅游节”的各项工作任务,以及事业部自身的整体运转,又该如何安排呢? 这倒不是说她舒雨桐有多么的先公后私、公而忘私,遇到事情一点儿都不为自己着想,而是因为舒雨桐比谁都清楚地意识到,自从策划、筹备“旅游节”以来,事业部的领导工作已经开始出现“权力真空”的趋势,先是罗义之调任,接着柳子君抽调出大部分精力,接手主持人以及“旅游节”其他专题活动的组织工作,现在又要安排自己出国一个月,那么事业部的日常工作该由谁来担纲主持呢? 面对这个难题,舒雨桐不禁开始埋怨这不期而至的出访任务,来的真有点儿不是时候! 舒雨桐在脑子里快速地转了两转:自己作为当事人,应该如何对待这个令人有点儿“哭笑不得”的出访呢? 如果说心里话,舒雨桐觉得这次出访安排,对全局、对集团或许有意义,但对局部、对新东方,对她个人,确实是有点儿不合时宜,主要是时间上太不凑巧,自己手头上的许多工作有些掰扯不开。 但她心里也非常明白,当着众人,自己对集团此次的组团出访,即不宜评价,更不宜拒绝,因为这不仅会令酒店和集团的两层决策者感到难堪,而且也似乎显得有点儿矫情和做作。 因为一般说来,一个单位如果安排某人出国考察,所谓工作需要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素,一个可以摆上桌面的借口而已,出国考察说到底,终究还是这个单位给予这个“某人”某种待遇的一个象征。 因此,这个“象征”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旦遇到了,也不是想拒绝就可以随随便便就拒绝得了的。 倘若自己确有异议,只可以单独与领导私下里交换一下意见,但在公开场合下,个人只有服从的义务,却绝没有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权力。 因此,最简单、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随遇而安。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出国了,又该如何解决即将出现的事业部“权力真空”的问题呢?想到这儿,舒雨桐慢慢抬起了头,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不由投向了对面那位已然笑成了弥勒佛的刘敏章,看到他,她的心里却突然来了主意:不如干脆就请刘敏章来一次“友情客串”吧!他经验多,人也热情,这次“旅游节”的主角主要是罗义之和鲍玉良,刘敏章还是能抽出一定的精力帮助自己打理事业部的。如果把事业部交给刘敏章,套用林克峰的那句话,她舒雨桐也就可以放宽心了。 于是舒雨桐开始暗自拿定了主意。 转念之间,舒雨桐又想到了柳子君:她给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助手和助理,如今翅膀硬了,也看得出来她心气很高,心思也深,若是还想捂着,恐怕是捂不住了,倒不如借这个空当儿,索性给她一次牵头的机会,让她在完成主持人工作的同时,在刘敏章的带领下,挑起事业部的大梁,也许还真能锻炼出个人才来呢!话也说回来,自己来新东方,主要目的之一,不就是帮助带新人么?人没压力轻飘飘。要出彩,就得加压,就得给舞台。想到这儿,舒雨桐心头一阵轻松,竟有点儿释然了。 舒雨桐心里有了主见,终于轻缓地舒了一口气,开始定睛敛容,从容地环顾四周,一下子就对上了坐在对面的鲍玉良和刘敏章,只见他俩一个笑吟吟的,另一个笑呵呵的,两副喜气洋洋的面孔,于是她也微笑着回应他们,泛起了一脸的喜悦之色。 当舒雨桐转过脸看了看身边的罗义之,再向前望过去看一看坐在上首的林克峰时,她不由得又开始发起怔来,因为这两个人的表情虽然静如潭水,却静得讳莫如深,显得很有些蹊跷: 林克峰脸上是淡定的,然而淡定的目光里似乎流露出一丝焦虑! 罗义之呢,脸上的表情也是寡淡的,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分明含了一缕忧郁! 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何以焦虑? 何以忧郁? 难道都是因为出访一事么? 一个月后才走,一切还都来得及安排,他焦虑什么呢? 出去一个月也就回来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 舒雨桐一时想不清爽,温婉秀气的脸上渐渐浮起了游移不定的神色。 舒雨桐当然猜不透林克峰和罗义之此时此刻都在想些什么。但令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两个人的焦虑和忧郁,却竟然都是因“她”而起! 其实林克峰、罗义之此时的心思,也并不难猜透: 其中一个是在揣测:等从欧洲回来后,舒雨桐的“新东方之约”就快满三个月了,杨致远还会不会放手,让她“三进”新东方?该不会顺时就势的把她从欧洲直接收回到集团去吧? 另一个则在琢磨:舒雨桐已然在新东方协助工作一个多月了,可集团还楞是要抽调她以集团的名额出国考察,集团的决策者大概压根就没有打算再让她返回新东方来! 如果说,罗义之听到出访一事的本能反应是完全排斥,那么,林克峰则是一种非常隐晦而复杂的心理。 上午在集团办公会上,最后一项议程,便是通报组团考察欧洲一事。当时林克峰猛然间听到杨致远在宣布6名出访人员名单时,竟叫了自己和舒雨桐的名字,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非常的惊讶和突兀。 林克峰对此确实没有一丁点儿的思想准备。 当然了,凭着林克峰的敏感和阅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此次的出访安排,感激之情、感慨之意还是十分强烈的。 但自从他当上新东方总裁的这半年多来,无数不曾遇到的问题、难题、困惑、焦虑,整天困扰着他,侵蚀着他,使他整个人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务实了,他已经不再是半年前的那位一心渴望独自成就一番事业,一心热衷于努力开阔视野、不断提升自我的人力资源部长了。 如今,他作为新东方的林总,考虑最多的,并不是有关个人的进修与完善,而是整个企业的具体运作,以及扎扎实实的经营实务。 既然集团给了自己这次外出学习借鉴的机会,林克峰当然也觉得机会宝贵,不可以错过,而且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把企业暂时托付给鲍玉良,林克峰也还是比较放心的。 特别是这次出访,还有舒雨桐一路同行,他私下里自然更觉得这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情了。 如此这般地一想,最初的惊讶与突兀,便很快的就被一种喜滋滋热腾腾的感觉替代了。 集团办公会一结束,杨致远就单独把林克峰留下了,说是已然到了午餐时间,留林克峰吃顿便饭。可那些和林克峰一起列席办公会的其他公司领导,杨致远却一个都没请。 林克峰不由暗自琢磨,杨致远可能是想和他再扯一扯新东方的“旅游节”吧?便满心期待地盘算着是不是可以乘机再申请到什么“倾斜政策”。 然而餐前餐后,杨致远却只字不提“旅游节”的事情,只是突然对罗义之和柳子君发生了兴趣,不停口的一连问了许多有关这两个人的近期工作情况,接着又谈到曾经到新东方协助开业的集团总裁办的小岳,后来又说起集团新近招来的几名硕士研究生,说这些年轻人的专业理论水平很是了得,但就是缺乏在基层实际工作中的摔打与历练,如果也仿照当初的小岳,都派到新东方去挂职锻炼锻炼,一定会更快更好地成熟起来。 说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听这话里话外的,显然杨致远是对新东方高管人员的后续储备问题有所关注,他想做什么呢? 林克峰闷葫芦一样的只是听,只是笑,却始终把不清杨致远的脉动。 最后,杨致远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林总啊,新东方急需各种人才,这我非常理解!但咱们集团同样也需要栋梁之才的有力支撑呵!” 林克峰眨动着眼睛,仔细品着杨致远的话外之意,仍有些不得要领。 直到临分手时,杨致远才终于微笑着点明了一句:“克峰呐,不要忘记我们俩可是有言在先哟,就借调三个月!” 林克峰这才突然意识到,杨致远的这顿便饭,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她”啊! 从那一刻起,他心里那一点点热乎气儿,便一下子跌到了零点。 林克峰当然不愿意舒雨桐从欧洲回来就直接调回集团,但只要舒雨桐出国,那也就意味着她极有可能是回不了新东方啦! 因为舒雨桐出国一个月所形成的事业部的“权力真空”,以及为填补这个“真空”所采取的措施,很有可能就成为杨致远果断收回舒雨桐的客观佐证。 舒雨桐出访的一个月里,事业部必定要被指派一位新人暂时牵头坐镇,等舒雨桐结束出访,杨致远完全有可能顺水推舟,移花接木一般的让林克峰继续大胆地使用那位已经坐镇一个月的新人,而他林克峰也就由此失去了留住舒雨桐的最佳借口。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林克峰是既想让舒雨桐出访,又不想让她去,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两难境地。因为他在心底里已经完全舍不得对她放手了,他想让她留在新东方,留在自己身边。 他也感到她对新东方似乎已经有了感觉,但她会不会同意因此而放弃出访,会不会真的舍不得离开新东方,离开他呢?他却是没有十分的把握。 林克峰刚才就是藏了这样一份深切的焦虑,宣布出访的消息的。 他知道这种事情迟早是要宣布的,早一些说出来,也便于大家都做好相应的调整与准备。他也想就此试探一下她的反应,她的态度。 对她刚一开始的怔忡,他完全理解。但对她后来的轻松与释然,他却有些没把握。于是心底那层焦虑更深了,更迫了。 罗义之是在场所有人中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掩饰得最为隐蔽的一个。 当他听到林克峰、舒雨桐出访的消息后,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也没有什么直白的表情,但他的心里,却是一沉,再一沉,最后沉到了底部,陷入一片无奈的黑暗。 这次“旅游节”中有许多活动是需要舒雨桐从中帮助协调、疏通、细化和落实的,柳子君的包装工程及完美现身,也需要舒雨桐的幕后提携与紧密配合,实际上,刘敏章和舒雨桐这两个人,就像是他罗义之撑起整个“旅游节”的军师和管家,左膀和右臂,所以,她的即将缺席,对罗义之来说,对“旅游节”来说,就像是刚刚出师,便平白折损了一员大将。 为此,罗义之自然会心里一沉,十分的忧郁。 舒雨桐人到新东方已然月余,却仍以集团名额出访,集团想借此次出访机会,一举收回骨干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由此,罗义之不由得想到了事业部将有可能最终是由柳子君来挂帅坐镇的,他心头竟生出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溜溜的滋味。想当初,那个位置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呀。有人拼却了全力,最终却仍未挣到;而意外出现的真空,却使他人坐享其成!于是罗义之的心里又是一沉,而且一下子沉到了底部。 也是直到此时,罗义之才真实地面对舒雨桐即将离开新东方这个问题,他也才真实地感觉到,尽管自己对她还有些看不透,还有些困惑,但自从与她一起共事以来,即便是不在同一个部门里朝夕相处,但她对你的那份默默关注,那份如同及时雨一般的无私帮助,总是会伴随在你的左右,那种事业中拳拳相助、心心相印的感觉,不仅让人非常舒服、非常惬意,而且还令人难以忘怀、难以割舍。 虽说这只是一种缘于工作的默契和依恋,但在罗义之的心里,竟是有些拿得起、放不下了。 由此,罗义之才开始理解林克峰为什么那么始终如一的器重她,那么千方百计地想把她挖来:那也是一种放不下啊! 一个人,在他自己的私人空间和家庭生活里,最需要的是一个温婉细腻、贴心贴肺的伴侣。而在成就一番事业的过程中,最需要的则是这种善解人意、乐于援手的搭档啊。 然而,好的搭档,谁都会抢着要,鉴于权力制约机制,自己也只能服从上级调遣,听凭命运的安排。 又何况此次出访,对于舒雨桐个人来说,毕竟还是一件幸事、好事,自己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横刺里插上一杠子,予以阻拦呢? 罗义之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一时间竟理不清个头绪,一颗心便沉到了底部,陷入了一片黑暗。 善于洞悉人心的林克峰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与会的几个人,遂立刻意识到,被这个出访所困扰的,不止他一个人! 会议一结束,大家四散开来,各自又开始埋头“旅游节”的各项筹备工作。 舒雨桐刚一回到事业部总经理室,林克峰就拨通了她的手机,说想和她谈谈出访之事,又说他现在手头上还有点儿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想约她下班后去喝茶。 舒雨桐一愣,轻声反问道:喝茶? 林克峰笑着说,实际上自己下班后只是“暂时”没事,大约两个小时后还要和鲍玉良去应酬一个饭局,因此想利用这当中的时间差,和她聊一聊。 舒雨桐慢慢“噢”了一声。 林克峰又笑着说,我知道你母亲已经为你准备了晚饭,所以就只请你喝茶了。 舒雨桐轻轻“嗯”了一声。 舒雨桐放下电话,眉头就紧了紧,出访之行还有一个月呢,用得着现在就聊么?况且,那已是定下来的事情,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舒雨桐心里认为没有什么可聊的,但又不好驳了林克峰的面子,就对自己说:不必过于紧张,自当是和领导碰一碰工作吧,也借机沟通一下。 于是,她也就没怎么多想,又兀自埋头忙起了工作。 林克峰挂了电话后,却在脑子里转了两转,对晚上应该聊些什么,怎么聊,做了一点儿准备。 下班后,舒雨桐来到林克峰所说的“品茗阁”,林克峰已坐在一个单间里等她了。 那是一间不算大的房间,四面墙壁的装饰和房间里的陈设都古色古香的,灯光柔和而宁静,背景音乐似有若无,两个人相对着坐在两张放着软垫的硬木椅上,中间是一张硬木方桌,桌子上摆放着同样古色古香的茶具。 林克峰笑问道:“你想喝什么茶?” 舒雨桐是第一次出来喝茶,又是单独和一个男人,心里有些慌张,怕自己懵懵懂懂的露怯,就小声道:“我不懂,随您吧!” 林克峰含笑望了望她,低声问:“要一壶龙井吧?”他想起来有一天刘敏章好像提起过,舒雨桐喜欢喝绿茶。 舒雨桐忙笑着应了句:“好吧!” 林克峰知道舒雨桐喜欢吃坚果,便又点了一碟原味瓜子和一碟盐焗腰果。 不一会儿,茶点都摆上来了,侍者悄悄退了出去,屋子里一片暖暖融融的安详与静谧。 林克峰一边为舒雨桐斟茶,一边把两个碟子推向她,轻声说道:“瓜子不饱是人心!很香的!来吧!尝一尝,只当是磨磨牙吧!”那口气全然不似以往的沉静平缓,语调有些轻轻柔柔的,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舒雨桐望着他温和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觉涨红了脸,赶紧端起茶杯,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一时有点儿不好意思抬头了。 林克峰眼里的笑意更柔和了些。 过了一会儿,林克峰见她只低头喝茶,不再抬头,想她可能是有点儿窘了,便赶忙收回了目光,一面伸出手慢慢把玩身前的茶杯,一面细声细气地说道:“今天上午在集团,猛地听说让我们俩随团出访,我一下子还真是感到很有些意外呢!” 舒雨桐静静听着,不觉放下了杯子,抬起了头,望着他。 林克峰盯住手里的杯子,好像在认真观察什么,嘴里却仿佛无意识地切入了一句:“你想去么?” 舒雨桐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脸色如常,非常的沉静平和,却低着头不看自己,便赶忙咬住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鼓着小嘴望着他,故意不吭声。 林克峰见她不做声,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便提高了几个分贝追问她:“你想去么?”嘴里问得急,却仍然低垂眼帘,把玩手里的杯子,还是不看她,心里却不停地猜测着她的回答。 不曾想,停了一小会儿,仍没有回音,林克峰这才犹疑地抬起头,望向她。 舒雨桐这才迎着他的探询目光,微微一笑,轻声道:“您是想听实话呢,还是想听官话呢?” 林克峰不由得盯住她看:“实话、官话都想听,可以都告诉我么?” 舒雨桐笑了:“当然可以啦!” 看见林克峰终于不再假装无意,而是开始认真的听自己说话了,舒雨桐便微敛了笑容,细声慢气的说道:“说实话,我不想去。您要问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时间太不凑巧了!咱们好不容易策划了‘旅游节’这么一个大型活动,并想着借此机会把整体经营向前促一促,却要为此半途撤出来,总有些不放心呀!” 林克峰一愣,接口便问:“既然不想,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舒雨桐不禁也愣了一瞬。她原想这只是一个服从组织安排的问题,并没有个人选择进退的余地,可林克峰当真这么一问,倒从另一个侧面启发了她,于是顷刻之间她心里竟有了一个主意,便轻轻笑道:“我想,或许我应该找时间和杨总交换一下意见,看看有没有可能放我一码。” 林克峰微微一怔,看了看她,转而轻笑道:“出国的机会,毕竟不是可以经常遇到的,更不是人人都能够赶上的。如果放弃了,也是一种遗憾呐!” 舒雨桐笑了笑,有点调侃地说道:“所以说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呀!不过比起那个稀有昂贵的清炖熊掌来,我倒还是更喜欢家常红烧带鱼哩!” 林克峰又接口问道:“但如果杨总不同意呢?” 舒雨桐戏谑地答道:“那我当然也不可以一意孤行喽!个人服从组织,这可是天经地义么!再说啦,我再怎么愚钝,也总不能‘不识好歹’呀!”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克峰也不由得笑了,心里却很是有些佩服她的契阔坦荡。 在许多人眼里,公费出国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肥差”,而她却看得如此清澈,如此平淡,只是这一份心态,就不一般呢,甚至都超越了自己。 林克峰压了压心里涌起的感佩,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又缓声笑道:“对啦,再说说你的官话又是什么呢?” 舒雨桐故意拉长了声音:“那自然是服从领导调遣,尽量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保证出访、工作两不误喽!”说着,还揶揄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林克峰望着她的笑脸,顿了顿,却突然轻轻皱了皱眉头,叹了一口气,有些沉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舒雨桐不禁望着他,不知他为什么就突然忧郁起来,但她深谙应该怎样掌握谈话的节奏,所以一时并不吱声,等着他自己想好了再开口。 林克峰低头默想了一忽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有些担心!” 这时候舒雨桐才轻声问道:“您担心什么呢?” 他脸上浮出一缕苦笑,沉静地望着她说道:“从欧洲回来,就满三个月了,杨总该向我要人了!” 舒雨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下午的会上林克峰眉间的那缕焦虑,竟然只是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下工作,却放不下她!想到这儿,她心头一热,脸上又有些发烧,遂掩饰的低下头去,心里已开始琢磨,应该怎样帮助他把这件事情梳理清楚。 在新东方的这些日子里,舒雨桐感到很充实,很放松,很惬意,领导的器重,同事的默契,工作的新奇,都使她有了一种归属感和成就感,她意识到自己心里是真的愿意留下来了。 集团固然也很好,但如果此时让她离开新东方回到集团,她感到自己一定会非常难过的,因为她已经开始舍不得放弃这里的一切了! 当断不断,反为其乱。她是应该做出最后的抉择了。 也不应该再让他为了自己的去留与否,徒生烦恼了。 于是,她飞快地思索了一番,决定就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就在舒雨桐凝神默想的时候,林克峰也在神情专注地盯着她,专注得几乎都有些痴了,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直到舒雨桐心里想妥了,猛一抬头,撞上了他那专注的目光,他才倏地收回了目光,逃避似的低下头,一时间感到有些尴尬。 然而此刻的舒雨桐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是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坦坦然然地望着他,微笑着开了口: “林总,人的一生如果能遇到一个知己,此生足矣!如果又能和默契的搭档在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就更是幸运了!我觉得,我现在就非常满足,非常幸运!因此我不想回集团了!我准备尽快的正式与杨总谈一谈,放弃这次出访的机会,并表明我决定留在新东方的真实想法,我想杨总还是会考虑我的请求的!” 林克峰听了,心里非常感动,但立刻又感到有些不忍,便忍不住劝她:“你若这样想,我也就不担心了!其实这次出访的机会还是挺宝贵的,如果放弃了,真的有些遗憾!咱们再想一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折中或者两全的办法呢?” 舒雨桐却表情坚定的说道:“只有拒绝了这次出访,才有可能帮助杨总下决心啊!”她心里明白,说服杨致远也将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林克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么做,对你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舒雨桐温婉地笑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么!不失不得,不得不失嘛!” 林克峰仍旧直视着她,小声道:“如果这样做,对你个人来说,失去的比得到的,也许会更多一些!” 舒雨桐想了想,肃然说道:“我想,我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停了一会儿,林克峰突然端起杯子喝茶,然后便又低下头端详杯子,良久,才小声地问道:“你最想要什么?” 舒雨桐愣了愣神,嘴角衔了一丝笑,望着他,并不作答。 林克峰又问了一次,声音提高了一点点,却仍然不抬头。 舒雨桐还是不答,只抿嘴含笑望着他。 林克峰固执地问了第三次,但还是不看她。 舒雨桐故意做出气哼哼的表情,小声道:“不告诉你!” 一个“你”字,似乎无意之中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林克峰终于抬起头看向她,嘴角微翘,轻松地笑了笑,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是秘密么?” “因为你心里知道!”舒雨桐调皮地冲他一噘嘴。 “那要是我猜得不对呢?”林克峰不置可否,又笑着反问她。 停顿的一瞬间,她不想老是处于被动,便突然盯着他说道:“要是我说出来了,你也得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这样做才公平!你刚才不是还在讲公平么!” 林克峰沉静地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舒雨桐心里一喜,赶紧反守为攻,追问道:“是什么?” 林克峰一脸认真地轻声说道:“这个答案在我心里已经有很多年了!” 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加速。 他微微一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还与你有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她倒心慌起来,没有勇气再追问了,虽然心里非常想听他说出来,但又害怕他说出来,于是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他望定了她,沉静而舒缓地说道:“只是今天我还不想把它说出来,因为时机不成熟。但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我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说完,便将身子向后仰去,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一脸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