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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杯茗之请
林克峰约了舒雨桐在“品茗阁”喝茶。 才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人冒冒失失地闯将进来--鲍玉良突然给林克峰挂来了电话。 林克峰心中虽有不悦,但一见是鲍玉良打来的,觉得不好不接,便瞥了舒雨桐一眼,见她微微一笑,扬了扬手,示意他快接电话,方才侧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鲍玉良在电话里有些急吼吼的张嘴就来:“林总啊!您现在已经到家了吧?” 林克峰一顿,倏地沉声道:“我在外边呐!”说着,抬眼瞟了瞟舒雨桐。 只见舒雨桐含着笑,低着头,正不紧不慢的啜饮着那杯茶,那神态就像是刚刚咂摸出了一点儿味道。 林克峰确实感到很有些扫兴,但他猜想鲍玉良可能是临时有急事才找他的,所以也就尽量压住了心里的不悦。 那鲍玉良的耳朵可不是一般的耳朵。果然,他只在电话里“哦”了一声,便突然不做声了。 稍顷,林克峰才缓声静气地问道:“怎么啦?” 临下班时,林克峰和鲍玉良事先约好了,两个小时以后,两人在京城东北三环中路的一家港式火锅店--春秋酒楼碰面,和林克峰过去的一位战友--现任京城某商业银行京城分行的副行长张向吉聚一聚。现在提前了一个多小时鲍玉良就打电话找他,想必是临时事有所变吧? 林克峰举着手机,嘴上应付着鲍玉良,心下里却想着他和她的茶这会儿才喝出了一点味道,于是竟暗中盼望着那个张向吉最好是临时有急事,不能如期赴约而推延聚会,可偏偏鲍玉良一开口就又说了一句令他扫兴的话: “林总啊,今儿个的聚会可能要提前了!”鲍玉良说到这儿,停住了口,屏息听着对方的反应。 林克峰的脸色暗了下来,双唇紧闭,不吭一声。 鲍玉良停了停,小声解释说:“张副行长今天下午临时动议到京西来办事,现在刚办完公事,顺便就近直奔咱们新东方来啦!” “哦!他到哪儿了?”林克峰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不禁接口问道。 鲍玉良嘿嘿地轻声笑了笑:“大概也就在三分钟前吧!人家已经进了咱们新东方啦!这会儿啊,大堂值班经理正领着他直奔我办公室这边来哩!” 这一回轮到林克峰长长地“哦”了一声,一时语塞了。 鲍玉良十分的精明,林克峰一反常态的支支吾吾,使他立刻猜测到此时此刻他的这位林总可能是不方便立即过来,于是大眼珠子一转,低声慢气地试探道: “林总,您看这样好不好?既然人家张副行长亲自登门拜访来了,我猜他一定是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借机摸一下咱们的整体情况。要不我就先领着他到处溜达溜达,等什么时候您赶过来了,咱们在做下一步打算?” 鲍玉良此时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即便林克峰被耽搁了,两个小时以后再过来,单凭他鲍玉良的聪明才智和能言善辩,抵挡一下子那位“张银行”,还是绰绰有余的哩! 林克峰毕竟是一个理智而沉稳的男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这次聚会的实际意义。于是稍一停顿,他轻声应道:“我这就赶过来!”说完就收了线。 坐在对面的舒雨桐,此时已将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心里头也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她便静静地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见林克峰收了线,仍坐在那里迟迟不开口,面上似有难色,舒雨桐便含着笑缓缓低声道:“林总,您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去忙吧,不要有什么顾虑。” 林克峰望着那一脸的温婉柔和,轻叹一声,不无遗憾的低声说道:“真是不凑巧!我们刚……”他是想说“我们刚刚找到了一点儿感觉,”却又突然收住了口,定睛望着她。 舒雨桐开始微笑着催促他了:“您说过‘来日方长’嘛!喝茶、聊天,也不在乎这一时一地的。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么!”说着便先自缓缓站起身来。她在帮助他下决心。 林克峰见此,也知道挽留不住了,旋即也站了起来,脚下却仍然有些迟滞。 舒雨桐见他的眼睛还在定定的望着她,便连哄带劝的一叠声地笑道:“走吧!走吧!林总!您就别磨磨蹭蹭的啦!您先去忙您的吧!千万别再耽搁了!这儿就交给我吧!”说着就打开手提袋,想伸手进去摸钱包结账。 林克峰立刻虎了脸,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跟我还这么见外呀?”一边说,一边往前跨了几步,做出一副要阻拦她的架势。 舒雨桐见他冲着自己欲前又止的样子,心里一时间有点儿慌张,为了给自己壮胆子,嘴上便故意嬉笑着打岔:“林总,这次我请客,下次您做东!咱们可说好啦,下次可得让我选地方,咱们也趁机打打牙祭、吃吃大户呢!” 林克峰不由分说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一把就按在了她那只正要伸进提袋的手上,低声叫道:“雨桐!” 舒雨桐被他的手按住了,刹那间两颊腾起了一片绯红! 那只手,温温的,软软的,不轻也不重,她原想挣开,又不敢挣,也似乎有点儿舍不得,索性一动不动,可心里边却觉得两个大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在那儿,不仅有点儿可笑,也有点儿太尴尬了。刚这样一想,那嘴角便抽动一下就要咧开笑,又忽地感到不合适,赶紧收了笑意,一时间似笑非笑的十二分的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灵机一动,便皱起眉头,轻轻顿足,压着嗓门一个劲儿地轰他走:“您走吧!走吧!别耽搁了事情!快走吧!” 林克峰却仿佛被她绯红的脸庞吸引住了,站在她的身前,略微俯下头来,细细地盯住她看,手底下竟还加了一点点劲儿道,小声问她:“干吗老轰我走呀?” 舒雨桐又恼又羞,瞪着他,没好气地威胁道:“还不快走!回头鲍总真的该骂我了!” 林克峰这才轻声笑道:“好吧!听你的,我走!不过,你也得听我一回,让我来吧!”说着松开她的手,转身扬起头,大声的招呼侍者“买单!” 舒雨桐站在他的身侧望着他,幽静地一笑,乖乖收好了提包。 两个人在茶室门口分了手,林克峰立即驾车返回了新东方。 舒雨桐在回家的路上,拨通了杨致远的手机,她觉得应该尽快约杨总面谈一次,好把自己准备放弃出访的想法与他沟通一下。 杨致远此时正在一家健身房里。 杨致远是一个目标明确、意志坚强的人。 他在自己40岁那年的常规体检中,被查出身体有好几项指标都超过了正常值,赫然显示出营养过剩、脂肪堆积的亚健康状态。于是,他遵照医生的建议,开始了有规律的有氧锻炼。五年来,无论多忙,他每周都坚持抽出两到三个晚上,到小区会所的健身房里去跑步、练器械,周末两天休息日中,至少要和夫人、儿子一起游一次泳,打一次网球,或者全家人骑自行车到郊外做一次短途旅游,每逢国庆节、春节放长假,全家三口常常还要兴致勃勃地爬香山、游八大处,或者划船、溜冰。 这种坚持不解、持之以恒的锻炼,使得杨致远比起同龄人来,甚至是和一些比他年龄小许多的其他人来,总是显得体魄精干、精神抖擞,精气神儿十足的。 为了不至于影响通信联络,每次来健身房锻炼,杨致远都随身带着手机,并一直保持着开通状态。 这天晚上,杨致远刚刚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手机铃就突然响了,他一看是舒雨桐打来的电话,深感意外,也顾不上擦一擦满头满脸的汗水,赶紧接通了,不等舒雨桐开口,便气喘吁吁地应道:“雨桐!是我!” 舒雨桐一听到杨致远的声音,原想张口约他,一下子却有些踌躇起来。 她了解他是个直性子、急脾气的人,生怕他追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约他谈话的真正缘由,而她自己一时还没有很好地考虑成熟。然而现在已经躲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杨总,您好!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杨致远爽朗地答道:“你从来不会打扰我的!有什么事情么?”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仍然有一点儿喘。 舒雨桐轻轻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杨总,我想找您谈一谈,但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儿?” 杨致远心里一怔! 一个多月了,她就好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样!现在却突然找他想谈一谈,谈什么呢?他心里掂量着,一时猜不透,嘴上却立即答道: “随时都可以。你想什么时候谈啊?”其实他心里是想问她“你想谈什么呀?”但话到了嘴边,终于还是忍住了。 舒雨桐有些不好意思了,停了一瞬,轻声问道:“明天怎么样?” 他回答的非常干脆:“可以!” 舒雨桐越发感到不好意思了!堂堂集团总裁,总不该让人呼来唤去的吧?便赶紧央求道:“具体时间,还是您决定吧!” 杨致远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了,故而沉吟片刻,缓声说道:“明天下午三点以后吧!” 于是两个人便收了线。 第二天上午,舒雨桐来到总裁室向林克峰告假,说下午三点钟到集团办点儿事,原定下午的“旅游节”筹备情况汇报会就不参加了。 林克峰立即心领神会,也不再问什么,只是说让他的司机黎伟鹏到时候送舒雨桐去集团。 舒雨桐正想推辞,鲍玉良大步走了进来,兴致盎然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鲍玉良对林克峰呵呵笑道:“林总啊,昨天晚上那位张副行长在视察新东方时,可是对咱们即将举行的‘旅游节’非常感兴趣哩!” 林克峰看了一眼舒雨桐,低声对她说了句“就这样吧!” 舒雨桐只得作罢,转过身向鲍玉良点点头招呼一下,便匆匆出去了。 林克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感觉到她好像还有话没说完,心想是不是应该在她去见杨致远之前再叮嘱一下为好呢?不由也怔了怔。 已经走到林克峰身旁的鲍玉良,望着他脸上愣怔的神色似有所动,便立时停住了口,退后半步,侧身静立。 少顷,林克峰才回过神儿来,调转了头,朝鲍玉良微笑道:“他都对什么感兴趣呀?” 鲍玉良这才上前嘻嘻哈哈地说道:“林总啊,据可靠消息,张副行长的爱人是河南籍人,而且还是一位植物学家,祖上几辈人都是专门研究洛阳牡丹的专家,已经写过好几本有关洛阳牡丹的栽培与观赏的专著哩!” 林克峰一听便笑了,嘴上虽然说着“玉良啊,那你就多费心喽,到时候代表我关照一下咱们这位嘉宾的夫人吧!”可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有那么点儿心不在焉,似乎还在琢磨着舒雨桐下午与杨致远谈话的事情。 鲍玉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脸上却不动声色。 两个人随后就酒店的日常工作情况及目前存在的问题,开始进行例行的沟通和研究。 舒雨桐刚才到总裁室去,实际上的确是想和林克峰再沟通一下,倘若杨致远对她放弃出访和留在新东方这两件事情都予以坚决的反对,那她该怎么办呢?因为在昨晚与杨致远通电话时,杨致远清朗果断、不容置疑的声音,使她对自己能否最终说服他产生了犹豫,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她的顶头上司,既对她关怀备至,又掌控她的一切;而她则一直都是习惯于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服从他的意志的。 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时间再与林克峰沟通了。于是她在心里激励自己,到时候临机处置,临场发挥吧。 回到事业部总经理室,舒雨桐还没坐稳,柳子君就敲门进来了,两个人便立即开始商量手头上几件急需催办落实的事情。 下午将近两点半钟,林克峰的司机黎伟鹏给舒雨桐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他已在酒店大门口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这黎伟鹏比舒雨桐大两岁,是个长相平平常常,却心细如发、举止谨慎的男人。他比舒雨桐早进东方集团五、六年,原先一直在集团车队开货车,因为驾驶技术精湛,又熟悉京城道路情况,还学过汽车机械维修,加之任劳任怨,性情随和,在车队里一向口碑极好。 林克峰在一开始筹备新东方时,便点名把他要了去,专职为自己开车。 林克峰虽然有驾照,但他不喜欢开车,总觉得坐在车上才是思考问题、欣赏音乐的好时机,而且自从他到了新东方以后,各种应酬立刻成倍的增加,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安排,都需要喝酒,所以也就更加的离不开黎伟鹏了。 黎伟鹏自从做了林克峰的专职司机,又兼任了新东方车队的队长,一直对林克峰忠心耿耿,尽管他每天和林克峰同出同进,周末也经常陪在林克峰身边,但他的嘴却始终守口如瓶,从不向任何人提及林克峰的行踪或公干私事,每日里从早到晚接来送往,风里雨里的从无怨言,不仅深得林克峰的信赖,也赢得了周围同事的尊敬。 舒雨桐安排好一切,和隔壁的柳子君打了一声招呼:“我出去办点儿事情,已和林总请了假,如有急事可随时电话联系”,便径直来到酒店门前。 林克峰的车是一辆灰蓝色的老款富士,车身呈流线型,车体敦厚丰满,车厢颇为宽敞,又加上被勤快无比的黎伟鹏收拾得里外锃亮,于是令一向容易晕车的舒雨桐竟也多了几分好感和信心,心想:既然自己感觉这么好,这一次兴许就不会晕车了。 舒雨桐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据说是平衡器官过于敏感了,实际上许多时候也是心理恐惧在作祟。为了不耽误事情,一旦出行,她总是尽量避免乘坐轿车,尤其是那种车速较高、一开起来就会发飘的高级轿车。 舒雨桐见黎伟鹏端坐在驾驶席上,便上前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随口道了声:“黎师傅,您好!” 舒雨桐有个习惯,对车队的司机,无论年长年幼,一律称为“师傅”。她自己认为,司机这种职业,最是被动辛苦,总是要根据坐车人的作息来确定自己的作息;又是责任重大,毕竟人命关天,所以应该尊为“师傅”。 驾驶席上的黎伟鹏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动手启动车子,而是侧过头来低声对舒雨桐说道:“林总说,请您临走时先给他回个电话。”说完,便打开前车门下了车。 舒雨桐一时愣住了,几秒钟后才明白过来:黎伟鹏是让她给林克峰挂个电话,而他本人则有意识的回避了! 舒雨桐摸出手机,开始拨打林克峰的电话,随着又转眼望向车窗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的黎伟鹏,心里不免一动,想不到这黎伟鹏竟让林克峰调教得如此循规蹈矩,看来也是个很心细的人呢。 电话刚一接通,林克峰便小声说了句:“你先等一等!”停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上午好像还有话没说完,是不是?” 舒雨桐无声地一笑,低声问:“如果我要求放弃出访和留在新东方这两件事情,杨总都坚持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呢?” 林克峰顿了顿,低声道:“我也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只能见机行事了!不过你要注意,不管怎么说,都尽量不要太直率了,不要把话说死,不要激怒他,要给双方留有余地,口气要婉转一些,要争取既能出访、也可留下来,明白么?” 舒雨桐哑然失笑了,轻声说道:“你这‘三要三不要’可太辩证、太有才啦!但如果他刀枪不入,就是不答应呢?” 林克峰咬了咬牙,小声说道:“那就完全放弃己见,无条件服从!” 舒雨桐一愣,愕然道:“啊!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林克峰压低声音说道:“物极必反!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断送了你的前途!” 舒雨桐一时语塞,凝视着车外,有些茫茫然。 林克峰缓和了一点儿口锋,低声道:“听话!去吧!完事后,想着给我一个信儿!”说着就挂断了。 林克峰收起电话,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返身回了鲍玉良的副总裁室,继续听罗义之和刘敏章汇报“旅游节”各项业务活动的落实情况汇报。 舒雨桐慢慢收了线,摇下车窗。几乎是与此同时,两米之外背身而立的黎伟鹏闻声立即回转过身来,快步上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席,发动了车子。 明亮亮的灰蓝富士倏地一下便无声地驶出了酒店门前的广场。两三分钟后,车子向右掉头,驰上了环路。此时,黎伟鹏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见舒雨桐微皱眉头,紧闭双眼,靠在后座上,遂轻声问她:“舒总,是不是有些晕车?” 舒雨桐微睁眼睛,低声嘟囔道:“我怕坐好车,只有坐公交车不头晕。” 黎伟鹏轻声安慰她:“您就闭着眼睛歇一会儿,心里别老想着晕车,待一会儿就好了。”说着,他随手打开了车载VD机,放上一段轻音乐,把音量调到很小,又将车速减慢了一些,稳稳地驶向了集团总部。 舒雨桐闭着眼睛,耳朵里听着细软轻柔的音乐,身体感觉到车身异常的平稳,晕眩的感觉竟渐渐的减弱了,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昏昏欲睡。 恍惚中,黎伟鹏轻轻一句:“舒总,咱们到了!” 舒雨桐霍然睁开眼睛,头脑很清醒,心里很平静,几乎没有晕车的感觉!她有些感动地对黎伟鹏说:“黎师傅,好快呀!已经到了!我也没晕车!您技术真好!谢谢您啦!” 黎伟鹏回转身子,瓮声瓮气的低声笑道:“您别客气!我就在这儿等着您。完了事,我再送您回家。” 舒雨桐连忙摆手:“不用啦!我这事儿也没个准时候,您就不用等了。等完了事,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黎伟鹏望着她,有些犹豫地说道:“林总让我等着您,完事后送您回家。” 舒雨桐微笑着对他说:“这事儿啊,黎师傅您就尽管听我的吧!您快回酒店去吧,别耽误了林总的事情!” 黎伟鹏认真地看着她问道:“真的不需要我等您?” 舒雨桐笑答:“真的不需要!再说啦,我自己也认得家呀!”说完咧开嘴呵呵笑出了声。 黎伟鹏也笑了笑,便告辞返回酒店去了。 杨致远正在总裁室里等着舒雨桐。听见她敲门,便高声答道:“进来吧!” 杨致远总裁室的格局与林克峰的总裁室几乎一样,只是家具的颜色要明亮一些。 杨致远站起身来,一边招呼着舒雨桐,一边快步走到靠近门口的会客区,两个人便在面对房门的一张长沙发上,并排坐了下来。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茶杯,其中一个是杨致远的专用紫砂口杯,另一个是杯身为白底细瓷、上面镂空雕刻着蓝色小碎花的精致茶杯,杯子盖也是同样的白瓷蓝花。 杨致远冲着舒雨桐努了努嘴,低声道:“刚沏的‘明前清’,尝尝鲜儿吧。”说着伸手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舒雨桐却一下子红了脸。 别看舒雨桐一直喜欢喝茶,但也仅是喝一些两三百元的西湖龙井,“明前清”这种极品茶她过去只是听说过,却从未喝过,因为这茶大多是天价,而且产量少,不易买到,即便是遇到了,她自然也是喝不起的。 舒雨桐知道杨致远特别好品茗,而且从来都是喝一些比较名贵的好茶,这“明前清”恐怕就是亲朋好友孝敬杨总的,不曾想却让自己叨了光,真不好意思呐!想到这儿,她呆呆的望着那精致的茶杯,嗅着那淡淡的清香,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么好的茶,还不如留给您自己享用呢!我又不懂茶,喝了也是白喝,暴殄天物,真是有点儿糟蹋了呢!” 杨致远嗔怪地瞅了她一眼,轻笑道:“说什么呢?这茶可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前几天刚去了一趟南方。”说着又瞥了她一眼。 一听说这极品茶是杨致远自己掏银子从南方买回来的,舒雨桐越发感到受之有愧,一时也不知怎么表达才合适,脸就更红了。 停了一会儿,她抬起眼望向了杨致远,却见他微笑不语地瞅着自己,心里感谢的话已溜到嘴边了,竟又不敢说出来,只得假装不明就里,大大咧咧的伸出手来,端起杯子打开盖,张嘴就是一大口。 杨致远在一旁匆忙扯住了她的袖子,急声道:“小心!别烫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热茶已然流入舒雨桐的嘴里,她立刻被着着实实的烫了一口! 那杯茶还真是杨致远刚沏上不久的,幸亏水的热度已经不算最高,若换了喜欢吃热茶的一般人,也并不觉得烫口,可舒雨桐一向是吃不来热东西,喝不得热水的,这下子嘴里含了一大口热腾腾的茶水,吓得她既不敢咽,又舍不得吐,在嘴里滚来滚去了好几个回合,方才勉勉强强吞咽下去,一张小脸已涨成了一块紫布,眼睛里竟汪汪的吓出了泪水! 杨致远见此,起身奔到立柜前取出一盒纸巾,转回来递给她。 舒雨桐忍住泪水,扯出纸巾一下子捂住了双眼:羞死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耳边响起杨致远轻轻的声音:“雨桐,还好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手,慢慢抬起头来,正迎上了杨致远近在眼前的一张脸,那张曾经十分熟悉的容长脸还是那样的白净,但那一向睿智果决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关切与不安。 舒雨桐赶紧摇了摇头,小声说:“没事儿,就是吓的……” 杨致远松了口气,突然又揶揄地笑道:“你呀!怎么会这么渴呢?哪儿有你这么喝茶的呀!” 舒雨桐委屈地一撇嘴,不无自嘲地笑道:“我们家里人就一直说我不是‘喝水’,而是‘饮水’!可我总也改不了!您一说是极品茶,我就更加忘乎所以了!不然,也不会惨遭此劫了!” 杨致远摇摇头,微笑道:“也怪我没及时地提醒你一下!” 舒雨桐不免耍赖,假装有些愤愤然地:“都是您!平白让我吃了一回惊吓!真要是把我吓坏了,您可要赔偿精神损失费呢!” 杨致远轻声笑道:“好!就算我欠了你一笔损失费,下次再找机会补偿吧!下一回我给你沏一杯温度适宜的‘大红袍’,行不行啊?” 话赶话的说到这儿,俩人都不禁一愣:下次找机会再沏一杯茶?还会有多少次机会呢?两个人各自想着心思,不由都停住了口,慢慢饮茶。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还是杨致远首先挑开了话题。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漫声问她:“约我谈话,想谈些什么呢?” 舒雨桐微微收敛笑容,沉吟片刻,轻声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杨总,今天我来,是想和您交换一下意见,我想放弃这次出访。” “为什么?”杨致远沉声问道,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舒雨桐见此,心里不免瞬间微讶,顿了顿,才非常诚恳地解释道:“因为我手头上有很多工作,我放心不下。” 杨致远一脸平静地望着她,并不急着搭话。 舒雨桐注视着他那双眼睛,继续耐心地解释道:“其实我都知道!集团对我怎样,您对我怎样,我心里有数,我全明白,而且全都记住了!但突然让我放下工作离开一个月,我确实感到心里有些不踏实!” 杨致远缓缓地轻声问道:“你是想既不辜负工作,也不辜负集团和我,对吗?” 舒雨桐认真地点点头,睁大了一双眼睛,不无期待地望着他。 杨致远回应她的目光,突然爽快地沉声答道:“好吧!我成全你!” 舒雨桐心头猛地一喜,咦!成功了一半!再一想,不如干脆来个乘胜追击!于是她转而微微一笑,忙又开口说道:“杨总,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求您答应我!” 杨致远的脸色似乎愈发凝重了,他望着她,沉声静气地说道:“我想,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第二个请求!” 舒雨桐一惊,忙问道:“是什么?” 杨致远却突然伸手抓起茶几上的紫砂杯,“腾”地站起身来,向房门一侧的饮水机缓步走去。 舒雨桐见他突然起身,先是一怔,再看到他去续水,又不免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懊丧不已,此时却听到杨致远沉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那边传了过来:“是不是你打算留在新东方呵?” 舒雨桐赶忙定睛去寻他,却只见到他背对着她,弯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在饮水机前接水。 舒雨桐对着那个背影轻声答道:“您猜对了。” 与此同时,杨致远依旧以背对的姿势,接口答道:“这个要求,我也成全你!” 舒雨桐大惊!继而不免且喜且忧。 原来所有的担心都成了杞人忧天!舒雨桐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顺利的“过五关斩六将”,简直都有点儿一路畅通、凯歌高奏了! 惊喜之余,舒雨桐的心里却突然没由来的一热,接着又是一酸:万想不到老领导能这样理解自己,宽容自己,体谅自己!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结果真是物极必反,喜极而泣了!杨致远的大度宽容,反倒让舒雨桐感觉自己很对不起他,有些辜负了他的一片心!她凝望着杨致远的背影,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了,一缕似有若无的惆怅飘过脸颊。 其实,这正是杨致远早已预料到的,并正在等待的结果。 昨晚舒雨桐的突然来电,杨致远便立刻联想到上午刚刚宣布的出访一事,于是他推测舒雨桐找他极有可能是与出访有关,而且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婉拒,二是致谢,但这两种可能的背后,都离不开舒雨桐在新东方的去留这一关节点。 杨致远原先确实曾想借组团出访之机和协助新东方“旅游节”搞论坛一事,派出总裁办的岳冠伦二进新东方协助工作,以便将舒雨桐顺势收回集团,但他在与小岳谈话时,小岳却闪烁其词,态度十分暧昧,这使他一时踌躇不决。于是进而想到了新东方事业部的两位助理罗义之和柳子君,才留下林克峰吃了一顿便饭。当得知罗义之已调到客房部任总经理,杨致远开始意识到,如果丢下一个柳子君,无论是从主观上还是从客观上,舒雨桐都会更加地放不开事业部,放不开新东方。 至此,他终于意识到,事到如今,也恐怕只能顺势而为,松口放人,同意她留在新东方了。否则,生生地要她离开新东方,不仅会影响到工作,而且还会伤及到多年来自己与舒雨桐之间一直都是非常和谐的工作关系,以及有别于这种上下级关系的个人友谊。 与其迫使对方勉强从命,不如干脆放手,悉听尊便,而且这样做,也许还能留下一点儿回旋的余地:一来能让他们之间的友谊更加稳固,二来倘若舒雨桐有朝一日想离开新东方了,凭借着这份友谊,她就有可能再希望回到集团,到那个时候,他也可以随时随地的将她迎回来。 为此,他今天下午已经做好了松口的准备,下定决心对她放手了。 当舒雨桐说出准备放弃出访时,杨致远便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可是即便如此,杨致远仍然心有不甘,所以才突然起身续水,一直以一个背影抵挡她。 他是不愿意让她看见他脸上的无奈与遗憾。 舒雨桐到底是个细腻敏感的女人,她已经从他的背影中读到了一丝深情和无奈,并随即为之感动了。她立刻开始责备自己是不是太寡情寡义了,并为此感到有些无奈,有些伤感,有些惆怅。 舒雨桐一时并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愁绪,而终于接完水转过身来的杨致远也全部看在了眼里,于是他有些释然地回到舒雨桐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再说说看,还有什么要求啊?” 舒雨桐怔怔地望着他,小声答道:“没有了。我很满意!也很感动!” 杨致远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心想,我还要让你再感动一次!于是嘴上衔了一丝笑,慢慢说道:“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舒雨桐爽快地不假思索:“您说吧!我答应您!” 杨致远微笑道:“随我一起出访欧洲!一路上的考察情况,都需要你帮助我整理加工啊!”他见舒雨桐不住地点头,便又补充道:“你们的‘旅游节’和你的事业部,我会安排岳冠伦过去暂时帮衬一把,这下子你放心了吧?等你回国后,就送你回新东方,再把小岳换回集团!” 舒雨桐一时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这可真是两全其美的结果了!而且说实话,在她心底,她也非常盼望能有机会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毕竟也是非常精彩的呀! 望着满脸惊喜、两眼发光的舒雨桐,杨致远心里很是受用,他停了一会儿,又意犹未尽的低声说道:“别忘了,如果哪天有什么新想法了,可以再来找我!集团的大门是随时敞开的!” 舒雨桐感激得连连点头!心里不免一阵暖意!稍顷,她歪了歪脑袋,带了几分调皮,笑着问道: “那么您呢?” 杨致远其实听懂了,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不甚了了的表情。他是想让她把问题点明。 她果然中计,一脸期待地解释说:“如果哪天我突然回心转意了,该怎么办呢?” 杨致远还是故意皱皱眉头,一脸的不解。他在逼着她把那一句担心说出来。 她开始恼他,怎么还不明白!便索性一口气直筒筒地问道:“如果哪一天我在新东方真做不下去了,想回咱们集团了,那您还让我回来么?”她巴巴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自信。 杨致远深深叹了口气,牢牢地盯住她,压低声音,一句一句地答道:“我心里从来就不想放手!现在这样做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且我已经在盼望着那一天了!” 她哑然瞠目,脸上忽地飞起一片红晕,赶紧躲开了那炽热的目光,低头吃茶。 一切虽然都明白了,但也只能心怀感激,却无法劝慰或表白,只有把辗转繁复的心思,深深地藏起来,一切随缘吧。 从集团出来后,舒雨桐的心起起伏伏的仍有些不平静,她没有给林克峰打电话,而是径直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不想半路上杨致远却打来了电话,舒雨桐心生诧异,几分钟前还在一起谈话,难道是当时忘了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追过来问我? 她慌手慌脚地打开手机,那边杨致远的声音听上去很小,还有些迟迟疑疑的,完全不似他以往沉稳笃定的语调:“雨桐!听得见么?” 她忙说:“杨总,我听得见!您说吧!” 他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呢?”声音仿佛很局促,很遥远。 她叹道:“因为他的压力太大了!您明白么?” 他答道:“明白了!” 接下来,两个人一时静默无声。 忽然,他提高了声音:“照顾好自己!”随即便挂断了。 她也慢慢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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