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13)
“雨非,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我又没什么大碍,伤得重的是夕林,那些死八婆,居然下手这么狠,让我抓到非扒了她们的皮。”雨非狠狠地说。 打架事件还是被那些有权有势的父母们压了下来,那些女孩儿没能一次性清扫出学校,不过每个人获得了留校察看的良好记录,胖女生也没再来找他们麻烦,似乎郑孑在中间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是什么?那老小子故作深沉就是没透露。罢了,只要没事那就OK了。 不过夕林就惨了一点点,真的在医院里全天候陪纪蔼去了,躺了整整两天。乘着这个空挡她好好补了眠,满足得像只猫。 隔了半晌,言寺问:“明天,你妈就出院了吧?” 手上没有停止忙碌,雨非应道:“对啊,跟夕林同一天。” “我能去吗?”话语有些迫不及待地出口,言寺也不怕闪了舌头。 雨非自自然地说:“为什么不能?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只是朋友?”一时间,雨非听到了他语气里的落寞。心,怦然而动,她停下了动作,凝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或许我真的不如石见坦白,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言寺吞吐着,少见的红色露在脸上,言寺狼狈地摸了摸下巴,该少的还是没消失。这样的他,还真是可爱。雨非噗嗤,堵住了他的唇,道:“说不出口那就先别说,等你酝酿好了再告诉我,我会等的。” “雨非……”勾起她的手指,似乎在承诺象征永远的誓言。 “不过在此之前,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交代?”雨非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笑问道。 “交代?又是什么交代?”怎么雨非说出的话跟石见一个强调,言寺糊涂了,他漏了什么没说吗? “你失眠的原因。”雨非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顿了顿,言寺清了嗓子说:“还记得夕林失明的右眼么?我的疏忽造成的。”接着,言寺将童年那段记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雨非。雨非听得很认真,她在接纳,接纳言寺的一切,光荣的不光彩的,她全部都要。 语罢,雨非稍稍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说:“那不是你的错。” “你怎么跟夕林说的一模一样?”言寺顿然一笑,有些话有时真是相似得惊人呢! “是吗?说明我们有姐妹相嘛!”雨非倒看得开,拥有夕林这个妹妹比她想象中要愉快的多,夕林像只随时需要照看的大型猫科动物,她会撒娇却从来不用话语告诉你,她只看着你,虽然单目失明,但雨非太喜欢她的眼神了,纯粹得可爱,让人舍不得撒手。 从对夕林的评价中抽离出来,雨非接着问:“那现在呢,还失眠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言寺轻笑,轻松的笑,卸下重负的笑。雨非读懂了,靠上他的胸膛,她亦欣慰地笑了。 “我放心了。”雨非欢愉地说,抬起脸仰望着言寺,“对了,今天我得去帮妈妈收拾东西,明天她就得回家了嘛!” 言寺问:“需要帮忙吗?” “需要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去看看夕林吧。我比较担心她。”似乎传染了言寺的毛病,一旦接触上夕林,大家似乎都以她为中心旋转开了。 “夕林的话石见看着呢,他呀,像条德国黑背,连我都亲近不得半分,真是疯了。”言寺苦笑着,看来他这个首席监护人的位置迟早得让贤了,只不过就不知道雨非和石见哪个抢得过哪个了。 “是啊,我们都疯了呢。”品味着言寺的抱怨,雨非甜笑道。 忽然想起什么,言寺低头询问怀里的雨非说:“夕林,石见说下次再一起出去,你说呢?” “好哇!决定好什么时候了吗?”雨非立刻积极响应,玩起来她也丝毫不服输。 “你说呢?”言寺征求她的意见。 “我无所谓,但是有一条啊,必须得玩八十分,而且这次我要和夕林一组。”雨非已经思量好如何一洗前耻了。 “不要吧?”言寺无语。 “怎么?怕输了?”雨非娇嗔了句。 “呃……”犹豫地转开眼神,言寺似乎真有些担心。 言寺的举动触动了雨非的小恶魔,她坏坏一笑说:“嘿嘿,这次我一定想好惩罚措施。” “雨非——” …… 片刻欢愉,片刻宁静,大家所奢求的,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只求这片刻,别消逝得那么轻松,请持续下去吧。 ***** “妈,我去办出院手续去,你再休息一会儿,等我回来再准备。”揉着母亲的刘海雨非叮嘱道,掩上门走了出去。病房里分外安静,刚才小非来过了吧?好像听到她的声音了,最近实在是太嗜睡了,不改过来会让小非担心的。 朦胧中,纪蔼试着动弹了下胳膊,还有些沉,她又睁开了眼睛,已经睡了太久了,眼皮像上了胶睁开地艰难。纪蔼迷糊地动了动眼皮,透进一丝光,她又适应了会儿,光亮多了些,她眨了眨眼睛,瞟见一副少见的画面:床边女子,如黑客帝国里跑出的女主角,身着一袭黑色皮衣,只是多了分妩媚,多了分妖娆。女子把玩着seven stars的烟盒,细长的眸子瞥到了纪蔼的注视,她收起烟盒,慵懒地坐直了身,对上她的视线。 “你来了?”纪蔼艰难地说。 女子微动了下闪着粼粼水光的眸子,启口问:“你猜到了?” “感觉。”纪蔼费劲地坐起了身,即便此时,她也要和这个女人平起平坐,算是为了自己仅存的自尊和骄傲。 “感觉到我们是同样苦命的女人了吗?”女子调笑,没有怨恨,唯有数不清的寂寥。 “原来没有,直到前一段时间看到你的女儿,我明白了。”纪蔼回答道。 “是吗。”女子的神色未动,又专注地凝视手里的烟盒,久久没有挪开眼神。 “你女儿长得真像你,我那个时候把她当作你狠狠骂了一通。”纪蔼回忆道,夕林受惊的表情她记忆犹新,当初的畅快淋漓现在已荡然无存,反而有些后悔。 “恩。”她冷冷淡淡地回应,似乎对于她女儿的问题一点都不在意。 纪蔼糊涂了:“你一点都不心疼?” “换个话题吧,”她捏了下烟盒,重靠上椅背懒散道,“知道我来这儿的原因么?我来不是为了嘲笑你,而是为了恭喜你,你的预言成真了。” 纪蔼沉默了,十几年前的一次撒泼让钟雪冰记住了她,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对钟雪冰说的:“我只不过是第一个,你的下场会跟我一样!你等着!”纪蔼等到了,但也只是徒增一次心酸罢了。 纪蔼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打胎?” “在夕林出生前已经打过一次了,身体已经坏了,这个孩子是我唯一保得住的,所以就生下来了。”钟雪冰用平板的叙述口吻讲着,那么冷静,那么冷漠,好像当初的决定只是一个戏言。她决定生了,所以夕林就降生了,就这么简单。 “他果然走了?”纪蔼的心还是为之一震,钟雪冰的经历她感同身受。 “恩。”钟雪冰敲了敲烟盒,嘴角溢出一丝微笑,“毫不留情。” 淡淡的忧伤在两个女人间传递,这般相似,这般熟悉,两人亦沉默着,感受着。因为这锤炼心智的忧伤,已经成为她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纪蔼问,没有追悔,只有认命:“知道我们的悲哀吗?” 钟雪冰张口既答:“爱上一个不懂尊重女人的男人。” 她懂的。纪蔼报以微笑,钟雪冰亦然。两个女子,曾经登上一条类似的命运之舟,碰上同一个令她们伤心的男人,此后,命运之舟的轨迹诚然不同但有行驶在同一片海域:伤心海。 “我该走了。”钟雪冰站起身一振衣摆道。 “这么快?”纪蔼一愣,她并不希望这么快让她走,毕竟同病相怜的人只此一个,真正能交心的也就剩她一人了。 “医院的空气不适合我,而且,我的烟瘾也犯了。”钟雪冰淡定地说。 “这一走,不会再见了吧?” “不会了,好好活着吧,你还有女儿。” “你也是。” 一个匪夷所思的微笑落入纪蔼的视野,钟雪冰转身退出门去,病房瞬间又被寂静感染了。钟雪冰,多么神奇的一个女子,纪蔼握了握自己的双手,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钟雪冰这么心平气和地谈了一次话,是梦吧?是梦也无妨,反正是个值得珍藏的好梦。 走出病房门钟雪冰就定住了,眼前立着的是匆匆赶回的雨非。上帝好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停止了她们之间的时间。两人好像雕塑般定住了,雨非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钟雪冰的五官与夕林如出一辙,只是她的身上更添了分味道,迷人的味道,好像魔人的罂粟般。而夕林,还是一尘不染的白莲花,淡雅而无味。 打量完毕,钟雪冰深吸了口气问:“你是纪蔼的女儿?” 雨非点头,反问:“是,你是夕林的母亲?” 瞧着她的眉目,钟雪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雨非。” 钟雪冰哼笑:“跟他姓吗?便宜他了。” 雨非不解地问:“夕林不跟你姓?” 钟雪冰避讳地转过脸,回答耐人寻味:“她不属于我,更不属于他。有时间聊聊吗?找个能吸烟的地方。”顿了许久,雨非才说“跟我来”,将她领到花园,两人在长椅上坐下了。 雨非不由又偷偷瞟了她一眼,她浑身散发出的魅惑人的味道久久不散,就连散步的病人和医生,无不再三回头张望。这就是一个人的魅力吗?还算他有眼光。不像对夕林,雨非发觉自己对她恨不起来,但也喜欢不上来,磁场的问题吧。 “生夕林时,我根本没指望她能活着,上手术台之前医生就严正警告过我,因为我第一次堕胎的缘故,影响了生理,这个孩子能保住的几率一半一半。我赌了把,所以就去了。她活了下来,也不枉我被那个男人甩了。”钟雪冰吐了一个烟圈,话语如袅绕的白烟般飘渺。 “夕林怎么样?” “你想知道?”静默了半天终于等到直抒胸臆的时刻,雨非胸脯起伏着,摆不开激动, “可以,真话还是假话?” 钟雪冰说:“真话。” “真话是吗?”深吸了口气,雨非倒豆子似的话语一泄而出:“自从你离开她以后她两年内没有说话,不与人交流,被你的兄弟寄养后又因为顽皮兄长的疏忽伤到了右眼,视网膜脱落看不见任何东西,高中时事事不顺,先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深深憎恨又被一群嫉妒泛滥的女孩打了一顿。” 话到结尾她甚至激动地站起了身,尽管如此,钟雪冰的淡漠仍浓重地盘踞在她的脸上,她又吸了口烟问:“其余呢?” 其余?雨非被她的话堵塞了喉咙,冷却了头脑。雨非重新坐了下来,冷静地想了番说:“夕林她是个好孩子,她的成绩很好,虽然晚读书两年却跳了四级,家人对她很好,原来不好的也会变好。总之她一切都会好。” “是么?”抖掉烟灰,她掐灭了烟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她站了起来,没有留恋。雨非急了,她跟着追了出去质问:“不打算见她吗?” “没有必要,你们的存在会填补我的空白。”钟雪冰的步伐依旧,雨非追得有些接不上气,雨非忽然刹住车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夕林她想见你!” 钟雪冰定住了脚步,回首,阳光从后打在她的身上,过分耀眼的光环笼罩她的全身,雨非不由眯起眼睛,视野中,钟雪冰的面容模糊了。 “我不是个好母亲,别告诉她我来过这儿,拜托了。” 她走了,回过神来她已然走远,雨非不甘地追了两步,临到尽头,她又寻到了钟雪冰的身影,被一个年轻男子拥在怀里,她垂着头,塌陷下的脊背满载着疲惫。雨非停住了,钟雪冰不如她表现出的那般潇洒,她也累了,倦了。 视野里,钟雪冰和那个陌生人依偎而去。雨非不禁惆怅:又是个被父亲深深伤害的女子,她的母亲日日疯癫,而她,夜夜笙歌。到头来,心头缺憾仍在,值得吗? 现在除了期待她自己醒悟,后头是岸了。深深叹了一口气,雨非按原路返回。拥挤的病房让她一时恍惚,还以为走错了房间,定睛一瞧,原是那些家伙:郑孑、言寺、石见,连夕林也来了,纪蔼已经起身,换了衣服,正抓着她的手细瞅着她的脸庞微笑。 “雨非,你到哪儿去了,不是要准备出院吗?”石见吆喝了声,指着打包好的大包小包。 “你们都准备好了?”雨非惊愕道。 “那是当然。”石见得意地说。 “准备好的话我们就出去吧,车在外面等着呢。”郑孑今天来纯粹是来当柴可夫“司机”的,气势减去了大半。 雨非抿嘴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开路吧!” “夕林,有件事我不晓得该不该告诉你……”车上,雨非犹豫着,与钟雪冰见面的事要不要挑明告诉夕林呢? 夕林冷静地说:“我妈妈来过,我知道。” “你知道?”夕林的猜谜能力令雨非乍舌,“你怎么会?” “烟味,你身上有。”夕林特意凑近了嗅一嗅,“这个味道我家里都是,都是妈妈的味道,我很清楚。” “她不见你你不会难过吧?”雨非担忧地瞅着她的眸子。 夕林递了个安心的笑脸说:“有点失落,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你相信?” 夕林点了点头,强调说:“有点信念总归是好的。” 捏了捏夕林的小脸,雨非笑道:“一点都没错!” 凑上前,雨非跟夕林咬起了耳朵:“喂,夕林,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这次你得帮我哦。……不明白吗?打八十分哪!记住了哦!”不知石见是不是顺风耳,居然听得一字不落,跳起来叫道:“雨非!不许你动摇我和夕林的钢铁联盟!”送了一个白眼,雨非说:“我偏要!你能怎么样?”开车的郑孑不得不按喇叭搅合战局:“各位,在车上安静一点,顾虑一下司机行不行啊?”结案陈词,言寺长呼:“没完了。” 热闹的一车人,热闹的一个故事,华丽地收场了。 P.S “喂,你好,我是夕林,现在我不在家,正和哥哥姐姐们在外面旅游,有事听到喵一声后请留言。喵——” “你好,我是XX医院的眼科医生,我们找到愿意为你捐助角膜的对象了,回来后听到这则留言请给我们回电好吗?我们科室的电话是6205XXXX.请尽快,谢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