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你妈妈出事的是5楼的阿姨，她照常上门给你们家送菜，可是门没开，她以为你不在所以把菜放在了鞋架上，可是等到第二天她来时菜还放着，她起了疑心，打了电话报警，撬开门就闻到一股酒气，找了半天才发现你的妈妈……倒在浴室里。”

　　“她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幸好就医实时，所幸没有大碍，在医院里多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我？邻居想找你，可是说你手机打不通，所以就翻找你妈妈的通讯簿，我店里的电话号码也在上面，她打了这个，所以，我来了。”

　　“我去找医生聊聊，你们进去吧，医生说可以进去看她了。”

　　“你妈妈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医院里，隔着窗探看母亲的状况，耳边郑孑的话语朦朦胧胧，听进去的一半一半，母亲安详着睡着，从未见她睡得如此安心香甜过，她做了一个好梦吧？一定是梦到他回来了，呵，真是可笑，直到现在他还是母亲的魔咒，挥之不去。雨非滑下了身，苦笑。

　　言寺握住她的肩膀询问道：“雨非，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顺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借着他的力勉强支撑着身体。

　　“你确定你没事吗？不要因为这件事连你自己也倒下来了？”言寺担忧地说。

　　“我没事，真的。”雨非虚弱一笑，她没事，她真的没事，只是有点虚弱，而已。

　　“不进去看看吗？”

　　“让她睡吧，她还从来没睡得这么香过。”雨非含笑又望向了方寸里母亲的睡脸，只是忧愁仍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她近乎自言自语地说：“几乎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父亲抛弃她的那天，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她起床的声音，不是哭就是闹，最厉害一次直接冲出了家门。这个妈妈，做事情从来不计后果，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真是个混蛋妈妈，你说呢？”

　　眼角又有晶莹的液体闪烁，言寺不住哽咽，他更用力地护住雨非，生怕她会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小寺，雨非，住院手续已经办妥了。”郑孑走了回来道。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雨非不屑道谢，可是现在除了道谢，她也找不出其它更好的方式表达她的感激。

　　“你是小寺的好朋友，这点忙还是应该帮的。”郑孑叹了口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去收拾东西，我要过来陪我妈。”雨非的神色又飘忽到了昏睡的母亲身上，多么恨这么不争气的母亲啊，可是毕竟是她的母亲，她无法丢下啊！

　　“这样也好，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已经耽误你开店的时间了，真的不用了。”雨非婉拒道。“上次的事也是，我不能再欠下去了。”

　　上次的事？言寺微怔，除了这次还有哪次？莫非是出游前的那次？言寺沉默了下，对郑孑说：“舅舅，你先回去吧。我会陪着雨非回去的。”

　　“好吧，你们两个自己小心，听到没有？”郑孑拿这两个孩子没办法，只得先走了。

　　护住雨非的肩膀，让她顺当地靠在自己身上，至少现在，让她觉得不会那么孤单。言寺建议道：“我们回去吧。”雨非点头，两人乘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跌倒的酒瓶还未扶正，琥珀光的液体沿着瓶口滴落成一个圈，浑然的圆。褐色的玻璃瓶上映出了雨非的脸：绷紧着嘴唇，难见欢颜。她似乎看见了，母亲的一举一动，倒光了酒瓶的酒，脑袋里灌满了酒精，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浴室，拾起事先预备好的锋利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下了同样光滑的伤口，瞬时，红色染红了视野。

　　雨非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随着母亲走向消失的脚步她已然站在了浴缸面前，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放光，只是微微血光的残留仍燃烧着视线。她跌坐到了瓷砖地面上，垂落的指尖被电击了似的猛地缩了回来，流血了。再回望，那片行凶的刀片仍在地面上躺着，残留着血迹，貌似刚刚饱餐的吸血鬼嘴角渗出的一丝鲜红，咧嘴狞笑。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想毁了妈妈的东西。她着魔似的捡起了它，凝望。它毁了妈妈，它也毁了这个家，它是他带来的恶魔，一定是的，一定是的……颤巍的手指再次嵌入了锋利面，温热的液体溢了出来。

　　“雨非！你在干什么！？”

　　耳畔隆隆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怪模糊的。只觉手中那薄薄一片的冰凉被夺走了，手腕上覆上了一个强有力的物体拽着自己走出了浴室，安放在了客厅。

　　为她包扎好受伤的手指时她仍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这个女孩儿还是雨非吗？还是他所认识的于雨非吗？

　　“雨非！你振作一点，你妈妈现在躺在医院里，难道你想到医院去陪她一起躺着吗？你还嫌我担心得不够是吗？！”言寺咆哮着，他从未发过那么大的火，看到雨非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恨不得一个巴掌拍醒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没有爸爸，一个为爱痴狂的妈妈，根本不懂生活之道的母亲，为什么要我承担这一切？！”雨非嚎啕大哭起来，她要抛开，抛开一切，烙印在她心底的伤和痛，就算要血肉模糊她也甘愿，她要摒弃自己和这个家的关系。

　　“雨非，冷静点！这些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无法改变的事你还想强求什么呢？！”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唯恐她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言寺紧盯她的双眼大声地说。

　　“改变的了！我的身体里流淌的都是他们带给我的血液，只要这些血流光了，我就不再属于他们了，我也不用再受他们约束了！”雨非挣扎着，她渴望那抹无情的银色，那抹可以夺走她的一切的银色光辉，她不要了，属于她的一切她都不要了，夺走吧，能夺走的都夺走吧！

　　言寺更用力地钳住她，吼道：“你疯了吗！？你给我清醒一点！当初努力维持家庭努力生存的人是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告诉我呀于雨非！”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挣扎持续着，言寺猛地松开了双手站直了身大声问道：“不要了是吗？什么都不要了是吗？连我也不要了对不对！？”

　　刹那哭喊戛然而止，雨非怔怔地看着不停喘气的言寺，手不知觉地伸向了他，抓紧他的衣角不放松。她不想放，其它什么都可以，但是他，她不想放！

　　“清醒了没有？”放柔了声音，言寺长长舒了一口气，任她拽着。

　　“不要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打从一出生他就把我放弃了，而妈妈她，现在也把我放弃了，求你，别放弃我，别离开我，求求你……”低下了头，断断续续的话语和着泪一点一点流露出来，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放松。

　　“不会的，不会离开的。”走近了些，双臂揽住了她，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不会放弃你的，所以，你也别自己放弃自己好不好？如果连你自己也放弃了，我再坚持也就没意思了，你明白吗？”

　　雨非呜咽着答应，拉着他的衣角，感到传来的体温，她稍稍放宽了心，即使还在伤心，即使还在煎熬，但至少，身边有个他会陪伴着，鼓励着，安慰着，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母亲寻求一生的不也就是这个吗？

　　对不起，言寺，让你担心了，可是现在的我，能这样就依靠着你吗？能让我再这样懦弱一会儿吗？拜托了，过了今天，我就会坚强，我就会成为原来的我了，所以现在，你就属于我？可以吗？

　　久久靠在言寺的怀里，雨非宁愿这样沉沦下去，永远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