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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位于查干泡西岸耸立着一座大山叫大青山。沿着大青山向北走20里就能看见大青山的源头,人们管这里叫“大青山头”。此时,有一股30多人的土匪流窜到这里。匪首名叫李武生,三十七八岁,乾安县人,报号“过江好”。此人中等身材,又肥又胖,长着两只三角眼,不识字,爱抽旱烟,烟袋杆二尺来长,人送外号“大烟袋”。该匪首从不打硬仗,专捡“肥肉”吃。几年来,他认准了“绑票”是条来钱道,而且不担心风险。1943年春,他在秋字井绑了财主黄善人的儿子,得大洋2000块;1943年秋,他又流窜到郭前旗大老爷府,绑了财主李老蔫,索去大洋1500块,逼得李老蔫媳妇悬梁自尽。如今,过江好流窜到八郎后,派出探子出去打探消息,跃跃欲试要干一笔大买卖。 当时,八郎区三家子屯有个财主名叫良玉歧,时年40岁,是八郎大地主张记的管家。张记是吉林省有名的蒙古族地主,汉名叫陈万财。良玉歧做了他的管家后,租种了他的土地100多垧,且都在五塔虎附近。主富农贵。良玉歧平时穿一身黄马褂,戴一副水晶石眼镜,骑一匹红膘子马。仗着主子的势力大,良玉歧在八郎一代耀武扬威。自18岁娶妻邹氏外,32岁时又讨了个小老婆贾氏。因贾氏长得小巧玲珑,良家大院里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小贾人。” 良玉歧兄弟五个,他为长。老五叫良玉贵,28岁,人送外号“良五秧子”。此人长得骨瘦如柴。读了三年私塾,后便在家闲逛。18岁时娶了个媳妇金氏。金氏平时少言寡语,整日呆在屋里不出门。绣得一手好针线。平日,大院里常有女人去求她绣个花鞋了、枕头了,她都有求必应。对于丈夫在外面乱野,她也不放在心上。 良五秧子没事喜欢闲逛,不干正经事。20岁时,大哥介绍他到张记的粮栈去做帐房,他乐颠颠地去了。谁知道只做了一个月,一句“闹心”走人了,还带走了粮栈的大洋200多块。等张记派人接手时才发现亏空。良玉歧无奈,自己掏钱堵上了窟窿;22岁时,日本人把屯西的铁路卖给了张记。大哥又介绍他到郭前旗铁路警署当治安队长。他只干了十天就跑了回来,嫌巡逻太累。闲着没事儿,良五秧子伙同几个酒肉朋友,今天上赌场,明天逛妓院,有时个把月都躲在大赉县城鬼混。钱花光了就朝大哥要。五秧子父母早亡,大哥良玉歧又管不了他,任他胡闹。 一次,良五秧子从外面回来,忽然一改往日的旧习,呆在家里不出去野了。良玉歧很高兴,觉得老弟人长大了 ,懂事了。他心里有数,应该为老疙瘩找点事儿做,才能栓住他这匹野马。思来想去,便让他在家中管帐。 良五秧子管帐真是兢兢业业。有事儿没事儿常往大哥屋里跑,找大哥商量。平日没事儿,就时常出入两个嫂子房中,和嫂子们逗上几句。嫂子也不生气,还说:“老疙瘩出息了。” 良五秧子管帐不到半年。一日晚饭后,良玉歧从外面回来,径直走进小贾人的屋子里,远远就听见屋子里的说笑声。他刚迈进门槛,见五秧子正和小贾人调情。小贾人坐在炕上,五秧子坐在炕边,叔嫂二人脸对脸地笑开一朵花。见大哥进来,五秧子伸出去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这一幕,被撞进来的良玉歧全看在眼里。良玉歧的火腾地就起来了,肺都要气炸了,上去就给五秧子一个嘴巴。五秧子手捂着脸愣在那,小贾人吓得直往炕里躲。待五秧子醒过腔来,一下子从炕上蹦下来,手指着良玉歧破口大骂:“好你个良玉歧,仗着你是张记的管家就欺负人?连亲兄弟你都打,你还是不是人?你凭啥打我?你给我说个明白……” 良玉歧气得在地下直跺脚,手指着五秧子和小贾人:“你们……你们干的好事……” 良五秧子一听哥说这话,骂得更来劲了:“良玉歧,你不是人!我和嫂子是清白的,你凭什么打我?我们叔嫂就不许开几句玩笑吗?你有能耐到外边使去,跟自己亲兄弟逞什么威风?你能打打吧!给你打!给你打……”五秧子说完,拿脑袋直往良玉歧身上撞。 良玉歧是有涵养的。他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要是让大院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老脸往哪搁?今后还怎么在人群中耀武扬威的?良玉歧的火压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长椅上。 良玉歧刚刚压下火。谁知道炕里的小贾人连哭带闹地数落开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哇?我怎么瞎眼嫁到你们良家来了呢?你们兄弟合伙欺负我,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良玉歧的火刚压下去,让小贾人这么一闹,火腾地又起来了,一伸手,从屁股后面把镜面匣子拽了出来:“好,你要死,我成全你,你们俩一块死。”说完,“嘎巴”一声把子弹推上膛。吓得五秧子撒腿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杀人了!我大哥要杀我,我大哥要枪毙我……” 此时,趴在炕上的小贾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把裤子都尿湿了。 良家的风波总算平静下来了。五秧子吓得一个多月没敢回家。 事后,良玉歧气得在家躺了两天。水口没打牙。他打心里恨透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老弟,发誓再不许他进这个家门。但又一想是一奶同胞,何况又是家丑。良玉歧长叹一声,咬咬牙,又摇摇头。 播种的季节又到了。庄稼人正在地里忙活着。天公不做美,今年又是一场春旱。这一日,土匪过江好正倒在炕上抽旱烟,秧子房掌柜的从外面进来:“当家的,有人插千,说三家子良五秧子是条大鱼。良家是三家子屯的首富,种着张记100多垧地。光伙计就雇了十来个,娶两方老婆,拴四挂大马车。有二十多匹马,房子二十多间。良五秧子的大哥叫良玉歧,是八郎张记的管家。良五秧子近一个月总在大赉城闲逛,插千的把他住哪个客栈都查清楚了。这是块送到嘴边的肥羊。绑了良五秧子,少说也能弄他三千两千块袁大头。” 过江好犯了寻思。对于三家子良家,他早有耳闻。只是良家的后台太硬,是大地主张记。听说张记的两个姑爷都是在县城做大官的。这事儿弄不好,要是张记插了手,那可是“打不住黄皮子惹了一身骚”。可过江好也有他的打算:眼看闲着快一年了,一个大鱼没钓着,总不能老这么呆下去。听说老蒋已经打过来了,一旦有机会,就我这二十来条枪,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排长。如果把队伍扩大些,说不定能混个上校当当。过江好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一个大字不识。可又一想,识字顶个屁用?自己不识字,这么多年也闯荡过来了。明朝朱元璋一个大字不识,照样当皇帝。妈的,抢到钱是爹,手里有抢才是爷爷。 过江好一夜没睡好,一袋接一袋地抽烟。第二天,他又早早地起来,伸了伸懒腰,在空地上转了两圈儿。这时,秧子房掌柜的又进来禀报:“当家的,插千的又来了,说良五秧子在穆家崴子出现了。” 过江好一听,眼睛一亮:“把插千的给我叫进来。” 不一会儿,插千的来了。过江好详细的询问了一遍良五秧子的事儿,三角眼使劲地眨了几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一会儿,他用力一拍桌子:“绑!” 这一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三五成群的庄稼人在地里忙活着。良五秧子在穆家崴子玩了两天,晚饭喝了许多酒,趁着天还没黑,骑着小黄马出了屯子,一直向东走,晃晃悠悠地下了岗子,来到屯子口。这时,迎面飞来两匹快马,马上坐着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匹白马上坐着前后两个人。三匹马刚刚打了个照面,就见从白马上跳下来一个高个子,一纵身跳到良玉秧子的马背上,左手一把抓住黄马的缰绳,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匣子枪,顶在了良五秧子的后背上:“别动!我们是绺子上的人,我们当家的要见你。” 良五秧子稀里糊涂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好半天才醒过来腔来。他刚要喊,右肋骨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使劲儿地击了一下,疼得他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在马背上晃了两晃,身子被后面的人扶了一下。然后,马头向里划了一个圈儿,黄马和另外两匹马四蹄蹬开,一直向西奔去。 良五秧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请”到了山上。 三匹马从东侧山口上了山,沿着小路拐了两个弯,一直向南进入大青山。良五秧子远远地就看见贴着山根子盖了四个地窨子。走到最南边的一个地窨子跟前,是一块平地。三匹马停了下来。良五秧子被大个子用胳膊从马身上夹了下来,“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接着是土匪们的一阵狂笑。 良五秧子被带进最大的一个地窨子里。地窨子里一铺大炕,炕上铺着一块羊皮褥子。只见秧子房掌柜的趴在过江好身边嘀咕了几句,就出去了,屋里剩下过江好和几个拿抢的土匪。良五秧子“噗嗵”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当当响:“大当家的,我和你一无冤,二无仇,饶命!饶命!” 过江好哈哈大笑起来,三角眼眨了几下:“良五秧子,瞧你个熊样!你他妈的弄错了,我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大哥的钱。” “要钱好办,只要你把我放了,找到我大哥,要多少给多少。” “哈哈哈哈……”过江好一阵狂笑:“良五秧子,你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我把你放了,谁给我门送大洋来?”过江好说完,一挥手:“把他绑起来,好好看着。” 过来两个土匪,把良五秧子绑在一棵小树上。 良玉歧自和五秧子闹翻以后,好长时间没到小贾人屋里去了。这日,他正在和大老婆闲聊,忽然有个家人从外面进来:“东家,有人送来一封信。” 良玉歧接过信往外瞅了瞅:“人呢?” “走了。” 良玉歧展开信。 “良管家展信大贵: 闻君乃一方富豪,故向君借大洋叁仟块,以赎回五弟之性命。五日后将大洋送往穆家崴子屯后的杨树林中,有人接应。如君违契,烦君为其弟准备棺木一口,丧衣一套。切切。 大安 过江好叩首 *月* 日“ 良玉歧看完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明白:这是老疙瘩被胡子绑票了。他直愣愣地坐在那好半天,又起来在屋里转起圈来。他恨透了自己这个老弟,平时就担心他会给家里惹出什么祸来,今天到底把祸惹来了。良玉歧转了几圈儿又坐下,一会又站起来。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番后,一咬牙,一跺脚,“嚓嚓”两把将信撕碎,使劲儿地摔在地上:“畜生,该你有这样的下场。你早死,我早省心。 攻打新庙,大五洋、陈荣久失利。再加上陈达利被处死,陈荣久病倒了。大五洋和陈万才商量:眼下绺子人马太多,太扎眼,倒不如把绺子分成两股:由陈荣久、陈万才带一股,他带一股。叫陈万才找个僻静的地方,让陈荣久好好养一养病,顺便休整一下。 陈荣久同意了。陈万才提出回达里巴老家。陈荣久觉得很不安全,他已经彻底暴露,回老家只能送死。后来,由大五洋提议:倒不如去库里山,那里地理位置偏僻,山高,东面又临水,西面是草原,南北两侧是庄稼地,难攻又易守,还有退路。陈荣久也觉得大五洋的办法很好,就答应了。 此时已近5月,小苗已长出半尺高了。地里,庄稼人正在铲地。这一段时间天旱无雨,闷热得很。陈万才当晚把200多人的队伍拉到库里山上驻扎下来。土匪们开始挖地窨子,铺上柴草,暂时住了下来。休息两天后,陈荣久觉得这里也并非安全。一旦走漏风声,解放军的骑兵说到就到。他开始筹备船只。他叫手下人化妆成打渔人到江边上买了两只大船,沿江划了回来,放在江边上。陈荣久这才放心,有了船,就有退路,不怕解放军打过来。 就在陈荣久将绺子拉到库里山的第五天,驻守新庙的我人民解放军22团2营便接到密报,说库里山驻进了大批土匪。二营营长张风启和教导员滕贵经过研究,决定派出侦察员出去侦察,以便掌握库里山的地形以及土匪的武器装备情况。之后,便派侦察员王小虎到库里山附近侦察。库里山的北侧是个800多户人家的大屯子,叫库里屯。王小虎在库里屯经过调查才了解到:原来库里山南面的苞米地是本村财主包万胜的,现租给佃户关永春种。据关永春的长工反映:最近东家想叫他们到山南去铲地。后来听说一个女人去山南挖野菜失踪了;又听说,有陌生人在山上走动,估计是胡子上了库里山,东家就没让伙计们到山南去。 接着又听到村民反映,有人亲眼看到胡子在山上挖地窨子。 侦察员王小虎在调查中还了解到:屯里有个名叫常富的青年,三十出头,三年前是从农安搬到这里来的,当过土匪,现已改邪归正。他常常去库里山,下夹子打野兔,对库里山比较熟悉。 侦察员王小虎找到了常富。经过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常富向王小虎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常富的老家住在农安县谭记圃子屯。因家境贫穷,28岁时入了农安县“海龙”绺子当了土匪。妻子见常富当了土匪半年没消息,不知是死是活,便四处打听。后来听说海龙绺子在伊通河一带活动,便一个人冒死出来找丈夫。刚到伊通河畔,便遇见了海龙绺子里一个叫张槐的土匪。原来张槐是海龙的表弟,当年追随海龙入了伙,是海龙绺子的粮台。他见常富妻子长得漂亮,便产生了邪念,将她骗到草地强行奸污。待她找到常富后,将实情告诉了丈夫。常富愤怒至极,到处找张槐。后来终于在离河边不远的一个土窝棚里找到了他,一顿乱枪将他打死。常富杀了张槐,知道海龙不会饶过他,边带着妻子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回家,又将家搬到郭前旗境内的库里屯。给关永春家扛活。 常富讲述完毕,把自己当土匪时抢到的一把手枪交给了王小虎,托他交给政府,并表示愿意改邪归正,为剿匪出力,以减轻自己的罪过。 王小虎把常富带进了新庙区二营营部,见到了营长张凤启和教导员滕贵,把常富的情况向首长做了汇报。常富向两位首长介绍了库里山的地理情况,并表示:愿意参加剿匪行动,为解放军带路。 张凤启和滕贵经过研究,同意了常富的请求,并把枪还给了他。 5月20日夜晚。天闷热得很,一群群蚊子直往脸上盯。半个月亮挂在空中。夜很静,只能听见蛙声和蚊子的叫声。张凤启领着两个连的战士,在常富的带领下,顺着羊肠小道向山上摸去。与此同时,由营教导运滕贵率领的两个连从远处钻进玉米地,悄悄地向山上摸去。 张凤启带领部队在距山口不到半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由常富带路,率领尖刀班摸上山来。刚进山口,战士们向上看,就见两个土匪哨兵背靠着背在打呼噜。常富和另外两个战士几个健步窜到哨兵跟前,“噗噗”两刀,结果了两个哨兵的性命。由于一个哨兵在临死前发出一声惨叫,惊醒了山顶上的哨兵,“啪,”山顶上响了一枪。接着山上乱作一团。营长张凤启知道是尖刀班的同志和土匪接上火了,喊了一声“上!”领着部队冲了上来。同时,滕贵率领的队伍也从山南的玉米地里向山上冲去。枪声爆豆般地响起来。土匪朦胧中从地窨子里爬起来,赶紧摸枪。常富抬手“啪啪”两枪,撂倒两个土匪。其他的土匪吓得赶紧向东逃窜。 陈荣久见我军来势凶猛,从两面杀过来,自知不是对手。他一面喊着:“顶住,别跑!”自己一边往江边上跑。之后,钻进了江边的柳条通,向战士们打枪。土匪见当家的跑了,也都往后跑,钻进了柳条通。 “扔手榴弹!”营长张凤启指挥战士们往柳条通里扔了一阵手榴弹。见没了动静,才停了下来。等静下来才发现,剩下的土匪已经坐上两只大船,向江心划去了。 大青山的地窖子里。过江好躺在皮褥子上抽旱烟。二尺来的大烟袋杆伸到炕沿上,烟袋锅子“兹拉拉”地响,一团团烟雾从过江好的嘴里往外喷,呛得坐在炕沿边上的良五秧子“吭吭”一个尽地咳嗽。 “妈了个巴子,念呀!” 良五秧子咳嗽了几声后,转过脸去,向地下吐了一口痰,又念了起来:“孔明使劲儿地擦了一把泪,说道,你走之后,你的家人我一定会照顾好的。说完,喊了一声,来人,将马谡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良五秧子在为过江好念《三国》。旁边几个拿枪的土匪也凑过来聚精会神地听。过江好听着听着便睡着了。五秧子见他打起了呼噜,也停了下来,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谁知道一闭眼便磕起头来。过江好睡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见五秧子不念了,把二尺来长的旱烟袋伸过来,照准五秧子的脑袋“当”就是一下子。五秧子被砸得浑身激灵一下醒了。 “妈了个巴子,念!” “是,念。”五秧子使劲儿地眨了眨眼,又念了下去。 一晃四天了。秧子房掌柜的已回过两次了,说良玉歧根本没什么动静,照样早早地骑马走,晚晚地回来。有时还看见他和有头脸的人在一起打牌,进饭馆……过江好没着急:“亲兄弟,他非管不可。” 第五天傍晚,过江好派出去接应的人回来报:“良玉歧没有来赎人。” 过江好腾地站了起来:“妈了个巴子,他不想要人怎么的?”过江好骂完下了地,一只脚踩在地上,把手枪掏了出来。他拿在手里掂了一下,又放回腰里。随后吼叫道:“崽子们,烤票!”过江好吩咐完出了屋。随后,外面便传来了五秧子鬼哭狼嚎的叫声。 良五秧子被绑走的第六天,良玉歧还象往常一样来到张记门口,下了马,由伙计把马牵走了。良玉歧沿着砖路一直往自己的房里走去。这时,张记的马弁走了过来:“管家,东家叫你。” 良玉歧向东一拐,进了张记的客厅。 “乜勒毫僧(蒙语:他奶奶的)。”良玉歧一进门,便被张记骂了一句。随后,张记把一封信摔在良玉歧的脸上。 信是良五秧子写的。信上说,他已被过江好打得遍体鳞伤。希望大哥念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拿钱来赎他。三天见不到大洋,胡子可要撕票了。 良玉歧看完信,站在那里没敢动,老老实实地听张记骂得唾沫星子乱飞。张记汉语说得很笨,蒙汉语夹在一起骂。但良玉歧大意是听明白了:让他去赎人。 三天的期限又到了。这天,过江好正在炕上睡大觉,秧子房掌柜的又来报:“当家的,张记派人来了。” 过江好忽地坐了起来:“张记的人怎么能找到山上来?” “是花舌子(绺子里的联络官)把他领来的。” 过江好下了地,把人迎进来。 进来的是个小个子,二十岁出头,是张记的马弁。他是来传张记的话:“我们东家说了,不要伤害良五秧子。良管家正在筹钱,再过三天,一定把钱送来。” 过江好心里有底了。 转眼又过了两天。明天就是交钱的日子了。三千大洋,够买几十条枪。过江好想到白花花的大洋心里就乐。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嘴上哼着小曲,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吃完喝完,倒头便睡。 半夜,过江好被惊醒。他听到了枪声爆豆般地响了起来。这时,二柜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当家的,不好了,也不知道哪来的鸭子(兵)压过来了,把咱们的小山给围上了。” “妈的,别怕!”过江好钻出地窨子,才发现枪声是北面传来的,已经很近了,估计已经和岗哨接上火了。他一面派人拉马,一面叫人把良五秧子捆起来,装进一个口袋里,放在马背上捆好。一面吩咐二柜:“告诉崽子们,风紧,扯乎!”说完,他带头窜进草地。后面的土匪见当家的跑了,也一溜烟地跟着向东跑。 过江好带着人马沿着草地一口气跑到塔虎城脚下,穿西门走东门逃到嫩江边上,钻进了柳条通。清点人数时,少了五六个兄弟,他心里挺不是滋味。“妈的,原来张记派来的人是个探子。”他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让张记给耍了,这要不是自己跑的快,早挨枪子了。“妈了个巴子,张记这小子太坏!”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立刻叫人把良五秧子从马背上卸了下来,见五秧子还没死,这才放了心。 过江好躺在江边的柳条通里,看良五秧子慢慢地醒了过来。他赶紧叫土匪端来一碗饭,一杯水,递给良五秧子。死了一回的良五秧子,见了饭和水就像见到了救星,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拉。吃完、喝完,良五秧子有了精神。过江好瞅着良五秧子开始“嘿嘿”地乐。乐够了,他喊来两个土匪,把良五秧子按倒在地上,“哧”的一刀,割下了他的一只耳朵。良五秧子一声惨叫,血顺着脸淌了下来。良五秧子连疼带吓昏死过去。 过江好见良五秧子的耳朵不停地淌血,怕他真的死了,就从自己的烟口袋里抓出一把烟面子,涂在良五秧子的伤口上。 血慢慢地止住了。良五秧子也慢慢地醒了过来。醒过来的良五秧子手捂着伤口,疼得一个劲儿地哭。被过江好搧了两个大嘴巴:“妈了个巴子,你再嚎,我把你那支耳朵也割下来。” 良王秧子吓得不敢再哭了。 第二天,他让字匠给良玉歧写了一封信,把耳朵和信装在一个油纸缝的大信封里。他叫来自己的马弁,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后,便让马弁乔装改扮,直奔八郞屯走去。 良玉歧这天正坐在自己的屋里喝茶,把门的拿来一个油纸信封,递给良玉歧:“管家,给你的。” “谁送的?” “一个小伙子,二十岁左右。” “人呢?” “走了。” 良玉歧摸了摸油纸做的大信封,感觉里面是一个很硬的东西。他把信封嘴朝下往桌子上一倒,掉出一只带血的、皱巴巴的耳朵。把良玉歧吓得“呀”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定睛瞅了一眼,抖了抖信封,又掉出一封信来。 良玉岐瞅着那只耳朵便流下了眼泪。不用说,这是五弟的耳朵。良玉歧懂得胡子的规矩——最后一次警示:见不到大洋,下一步就是撕票。 良玉岐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赶紧将那只带血的耳朵藏在旮旯里。之后,他踉踉跄跄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他耳边响起了母亲临死前嘱咐的话:“老大,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老疙瘩。他不成气候。你们是一奶同胞。长兄如父,你要好好地管教他,照顾他,别让他受到委屈。” “妈,您放心,我能照顾好他。” “你要向我保证。” “我保证,一定照顾好老弟。” 母亲笑了,笑得那样的实诚。之后,她闭上了眼睛。 良玉岐的思绪从往事的回忆中转到那封信上。他用颤抖的手打开这封信,一字字地读了起来。 信是土匪过江好写的。过江好还是让良玉歧拿三千大洋来赎人。信上说,三天后,把大洋送到江边的薛家窝棚小山上,有一个叫“老羊倌“的人来接他。三天后见不到大洋,就要捎回良五秧子的尸体。 过江好妥协了。 他知道自己家里只能拿出壹千块大洋。来不及和东家商量了,他赶紧又到帐房那里支出两千块,然后打马回了家。 第三天,良玉歧让张记的马弁背着三千大洋,上了嫩江边上的薛家窝棚小山。 山上,青草已长出了很高。马弁在一块土包前下了马,东张张,西望望,然后将马放开吃草。他将大洋藏在一簇深草里,就等着人来接应。 快正午了。马弁晒得浑身冒汗,不住的用手擦汗。不一会儿,马弁见一个打猎模样的人来到小山上,在一块坡地前停了下来。下了马,坐在坡地上,点着了一根旱烟,慢忧忧地抽了起来。 马弁赶紧走了过去:“请问,老大贵姓?” 打猎人瞅了马弁一眼:“没名没姓,外号‘老羊倌’。” “大哥,我找的就是你。我是良管家派来的。“ “哪个良管家?” “八郞张记的管家,良玉歧。” “大洋带来了吗?” “带来了。” “多少?” “整整三千块。” “在哪儿?” 马弁领着老羊倌,来到深草跟前,将大洋袋子拽了出来。老羊倌见到大洋袋子,像是见到了救星。他伸手解开口袋嘴,朝里面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之后,他抓出一块,朝大洋吹了口气,放在耳边听了听,之后“哈哈”地笑了起来。 马弁一手抓过大洋口袋:“我们管家说了,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人呢?” “告诉良管家,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们求的是财。见到钱就放人。明天在塔虎城南门交人。” 马弁思索了一会儿:“你们说话要算数。” “算数。” 老羊倌说完,把大洋袋子放在马上。他上了马,冲着马弁一抱拳:“谢了。”说完,使劲儿地抽了一下马屁股。白马一声长嘶,一直向江边跑去。 第四天,良玉秧子被装在一个大口袋里,扔在塔虎城东门外的点将台上。 良玉歧派来的马弁在城南门等了一个上午,没见到胡子来送人。接近中午时,马弁听见城东门传来两声枪响,之后便没了动静。他骑着马奔了过去,才发现点将台上放着一个口袋,似乎在动,并听见微弱的喊叫声:“救命!救命!” 马弁赶了过去。打开口袋嘴一看,正是良玉秧子。 马弁把良玉秧子扶上马时,良五秧子几乎有气无力了,是马弁扶着他,把他带回了家。 回到家的良玉秧子被人搀扶着进了屋,“扑嗵”一声跪在大哥面前,放声大哭: “大哥,你怎么才赎我呀?我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弟弟了呢!” 良玉歧一甩袖子,用鼻子使劲儿地哼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