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雨下得大起来，密密的雨点如同一张灰色的大网，城市和村庄都被这张灰蒙蒙的大网遮天盖地的笼罩着。我和余红被大雨阻隔在白河岸边，她说：宛丁，我中午请你吃饭吧。我说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还是我请你吧。她说我已经参加工作了，自己能挣钱了，你还是学生呢。是的，那天我口袋中的钱，还不一定够一顿饭钱。

　　我们打着伞在大雨中行走着，稠密的雨滴打在碧绿的白河水面上，形成无数个小小的同心圆，如同水面上飘浮着一层密密的小荷的叶子。走不多远，便有一家十分雅致的小餐馆，我们走了进去，里面雪白的墙壁，桌面上铺着白色的桌布，倒也卫生干净，整洁。我们在楼上一个临窗的座位上座下来，坐在这个里可以眺望白河。我们点了一个酱牛排，一个郁香肉丝，一个烧豆腐，和一个酸辣白菜心，又要了两瓶啤酒。菜很快的上来了，我们吃着菜，喝着啤酒。她把目光投下窗外，雨中的白河像一个披着灰纱的女郎，神秘而又美丽，河边垂柳的叶子还没有落尽，那黄绿色的叶子被雨水打湿了，看上去鲜嫩动人。

　　“余红，你在那里工作不觉得寂寞吗？你真的不喜欢城市生活，我听说那时你已经分到县城了。”我打破了沉默。

　　她看着我，轻轻的叹口气：

　　“我怎么能不喜欢城市呢？虽然那里的人们很好，我也喜欢深山里散发出的寂静沉郁的美丽，但是，那里毕竟太艰苦了，学校是几间破旧的瓦房，我住的房子年久失修，一遇着这阴雨天就漏雨。每天我用柴草在地锅里做饭，烧尽的柴草的灰烬腾起来弥漫在屋子里，落在我的衣服上，头发上，脸上。那里的文化生活十分单调，就是想看会电视也得走很长一节的夜路，到村部去看。晚上我一个人住在校院里，抬头看见的是黑幽的群山，半夜里，山风吹过来，山林发出一阵阵的呼啸，我一个年轻女人，住在那里非常孤单，非常害怕。有时半夜里听到门前有脚步声，我钻进被子里，身上吓的一个劲的颤抖，我壮着胆子问一声谁，那声音就没有了。有天晚上，我准备了一条结实的木棍，半夜那脚步声再响起的时候，我悄悄地拉开门，外面是茫茫的黑夜，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回到床上，我用被子蒙着头哭了。我真的哭了，宛丁。那时，我就想，我要是分在县城多好，其实学校里教师很紧缺，县城也一样，不得已，都用了不少民办教师，教育质量总是上不去。我要是分在县城，住着漂亮的楼房，星期天就到商场去诳一诳，可以很方便地买到生活用品，晚上可以和朋友一起去看看电影。那种悠闲自在的生活，我也多么羡慕呀。”

　　“当初你怎么不留在县城呢？”

　　“宛丁，你还没有踏上社会，虽然我只比你早这么几天，可是到了社会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像我们在学校想的那样单纯。我这都是为了铁军，为了我们的爱情呀。”他举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仰口喝了一大杯啤酒，继续说：

　　“我去县教育局报到的那天，遇到了一位男生，也是和我一起分配工作的，河南师范的毕业生。他人十分的帅气，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脸，偏分头，头发梳得非常整齐，油光可签。他看上去十分的高傲，自负，在教育局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教育局的人们见了他都打招呼，似乎他在那里很熟，有些办事员们和他说话，他也只是仰着头，轻轻地哼一声。我坐在椅子上，等人，她眼睛直直的看着我，那眼光像一条饿急了恶狗，我当时十分害怕，虽然是夏天，天很热，我的浑身都是凉的。不一会儿，管分配的副局长来了，她是一个和谒的中年女子，我把我的毕业证书和派遣证明交给她，她仔细地看了看，拉开抽屉，找出名单，核对了一下，就告诉我说，可能要把我们分配到县城的一所小学工作，让我等几天，局里开会研究后通知我们。我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谁知道，后来事情有了变故。我在家等了几天，还没有消息，心里便着急，我就坐车去局里打探消息。还是那位女局长，见了我十分的热情，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关上门，为我打了一杯茶，很关切的问了我一些家庭情况，最后就问起我的个人问题。你知道，我和铁军的关系，但是他离毕业还有两年，我也不想这么早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便说还没有对象，于是他便告诉我，要给我介绍对象，这男孩是大学本科毕业，人有人才，文有文才，父亲是咱县管教育的副县长，你想上哪个学校，想教什么课，在学校任个什么职务，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那孩子你见过，他也见过你。’她说，‘对你很满意。’我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我想起了那天在这里见到的那小伙子，一定是他，但是我怎么能答应他呢？我心里的人是铁军呀。我告诉她，我还不想找对象，她便不大高兴，我也不想再在她的办公室停留，我觉得十分压抑，就告辞了。她送我到门口，对我说：‘姑娘，再考虑考虑吧，年轻人，总是想问题简单。’

　　“我回到了家，不久就有镇上的领导到我们家里来，找我的父母提亲，对方还是这个男孩子，我便觉得讨厌，心里十分厌恶，父母征求我意见，我说，虽然我和铁军没有公开，但是许多朋友都知道，我要是抛开他，去嫁一个县长的公子，我怕外人笑话，我还有什么人格。父母便回绝了。

　　“不久，分配工作的通知下来了，我的工作单位不再是县城，变成了这个山村小学。但我觉得我为铁军，为我的爱去做这些牺牲值得，这算得了什么。刚到那里，我还有点委屈，可是我一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和那些善良的乡亲们，我便什么都忘了，我爱上了那个山村，那个学校，和那里的人。”

　　她说话的时候，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中，燃烧着爱情的火花，那是对铁军的爱，对孩子们的爱，对工作和事业的爱，我看到了她刚毅的性格，她善良的心。

　　外面的雨停了，空气中有些闷，我的心里有些烦躁，似乎有一团东西堵在我的心口。

　　下午，我把她送上了回县城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