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十六)
转眼间,李英莲的预产期到了。 这天,方知春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准备去上班,李英莲拦住了他。“预产期到了,今天我好难受,你就别去上班了。” 方知春抱歉地说:“不行呀,我没有给单位请假呀!” “哎哟!”一阵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李英莲,使得她无法忍受,快要哭出声来。 “咱们赶快去医院吧。”看到妻子难受的样子,方知春赶紧过来扶着她。“一会我用电话给单位请个假。” 方知春扶着妻子去了医院。 “羊水破了,赶快住院!”门诊医生诊断后说。 方知春急忙办理了住院手续,李英莲被送进了产房。 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袭击着李英莲,让她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十几个小时后,他们的女儿终于诞生了。 孩子出生的时间是这一年的六月五日零时。这一天,正是这年的“芒种”。她刚一离开母体,就给本来忙着收获的方家人,又增添了几份忙碌。 看着那刚出生下来的女儿,听到她那“哇”、“哇”的啼叫声,李英莲的心里被一种叫做“母爱”的感情充盈着,疼痛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过去时”了。 方知春更是开心,他抱起襁褓里的女儿高兴地喊着:“我做爸爸了,我做爸爸了!”因为孩子长着甜甜的脸蛋,他们随即给孩子取名甜甜。 甜甜的出世,给方知春家带来了一份惊喜。 首先,李英莲的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在休产假期间,她几乎与自己的小宝贝形影不离,整天笑嘻嘻地抱着孩子转悠。 方母放下农活,来到城里服侍尚在月子中的儿媳,忙着给孩子洗尿布,帮儿子和儿媳做饭。尽管甜甜不是他梦想中孙子,而是一个孙女,但老人不比一般的农村妇女,她想得很开。她明白,在城里,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照样能承担起家庭养老的责任,甚至比男的对大人更孝顺。特别是甜甜,生下来就十分可爱,令老人非常喜欢。 俗话说:“爷爷孙子老弟兄。”凡人都有隔代情结的,方母也不例外。他把幼小的甜甜视为掌上明珠,把对儿子的那份爱,几乎全部转嫁到孙女身上,只要孙女稍有不适,马上便从儿媳手中接过,不是喂奶,就是逗惹孩子笑,或者是口里念着在农村流传的童谣,哄孩子睡觉,生怕孩子委屈地哭闹 。 方知春对甜甜的爱也是真实的。他原本是很少逗别家小孩玩的,因为他喜欢安静,受不了孩子的哭闹。可自从甜甜降生后,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有空就抱抱女儿,不时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来亲去,即使女儿把屎尿洒在自己的衣服上,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洗刷一下。孩子一有个感冒发烧,他比家里的其他人都着急。 有一次,甜甜病了,鼻子不通气,他急得用口把孩子的鼻涕吸出来,直到孩子呼吸畅通为止。这使李英莲大为惊诧,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时肺气很清的丈夫,为了女儿竟有如此举动。 然而,生活就是生活。它是如同生长在土地上的树根,是实实在在的,与理想的天空是相当的遥远。 看来,人光有理想、光有事业是不行的。人得首先学会生活。方知春和李英莲都属于那种要强的人,他们有理想、有抱负,都想在自己所从事的领域苦苦耕耘,争取卓然成绩,好给对方一种安慰和鞭策,给社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可他们太理想化了,自认为爱情是事业的推动器和加速器,却忽视了理想和现实的距离,忽视了现实生活对事业的影响力。 对于涉世不深的他们来说,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一下子经历了结婚、调动、生孩子等几桩人生大事,这着实让他们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是李英莲,她的思想上缺乏对生活出现的问题认真的考虑和必要的准备,所以,当现实生活中一个又一个困难接踵而来时,便显得手足失措。 多一个人多一张口,多一张口,忙一家人。 就像一首词中所写的“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那样,女儿的出生,一下子扰乱了他们正常的秩序,不仅为他们带来了很大的乐趣,也在他们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中,掀起了层层涟漪。尤其是在孩子满月以后,李英莲要去单位上班了,可譬如孩子的吃呀,穿呀,用呀等家里的烦琐事,却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让她操心,这无形中影响了她的工作,让她心里觉得疲倦和不舒服。 “你好自私呀,只知道自己工作,你心里还有我吗?你非要让我沦落成个家庭保姆才肯善罢甘休?”有天晚上,李英莲伤心地对着睡在身边的丈夫说。 方知春用手擦抹着妻子的泪水,温情地说:“好了,宝贝,别使性子了,都是我不好。” “说一声不好就结了?你好好想想,自从你回到秦阳上班后,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原来的温情跑哪去了?平时关心不够暂且不说,可明明眼看着我就要临产,你还要去上班,我在你的心里成什么了?现在有孩子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我,你倒清闲了。要知道,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她姓方!”李英莲边哭边发着牢骚。 “宝贝,别生气。我说了,都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冷落了你,我不对,今后改正。你也知道,咱家很清贫,我不拼命挣钱咋办?” “俗!没命了,要那些钱有什么用?” “有了钱可以给你和孩子买花衫衫呀。”方知春故意打趣,想惹妻子开心。 “真是个活宝,就爱耍贫嘴。哪天把我累死了,那钱还不是让别人花?”李英莲又一次被自己的“活宝”丈夫给逗笑了。 尽管如此,李英莲心里的那个结,却仍然没有解开。这种怨气得出呀,那么出气口在哪里呢? 也许婆媳自古就是冤家。看到自己的婆婆那种笨手笨脚干活的样子,李英莲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把婆婆当做了出气筒,借孩子给老人耍脸色,摆难看,弄得方知春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很难做人。 这天,方知春正在上班,李英莲从教研室打电话催他快回家。 方知春刚放下妻子的电话,还一头雾水,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从家属院门房也打来了电话,老人告诉儿子自己要回老家去。 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 方知春只好放下手中的工作,骑着车子往回赶。 他万万没有想到妻子在半道截住了他。 “你妈今天咋搞的,睡在床上什么都不做,我做好饭她也不吃。我说她了几句,她就嚷着要回去。你看怎么办?她要是不想呆,就让她回老家去算了,免得整天惹人烦。”李英莲显得很生气。 “你是有知识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先让我回家看看。再说,我妈要是真的走了,谁帮你看孩子,有个帮手总比没帮手好吧。”方知春陪着笑劝着妻子。 方知春刚走到家属院大门口,方母就抱着孩子迎了上来。他怕母亲在外边给他诉说,让别人听见看笑话,便使了个眼色,让母亲回家。 “你这儿,我不想再呆了。”方母一进家门,就流着眼泪给儿子说。 “妈怎么了?想家了?”方知春从门后取来毛巾递给母亲。 “不,我是农村人,服侍不了你们城里人。” “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您在照看自己孙女,怎么想走?您要是走了,就不怕我们欺负您孙女?”方知春笑着说。 “这……” “妈,你老千万别生气。俗话说,亲不见怪。人家英莲把自己当作你的亲生女儿,才对你说话直呢,其实,她是看你不吃饭心里急呀,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我是今天感觉身子不舒服才睡了。好了,都怪我。”老人显得很委屈,眼睛闪动着泪花。 方知春看到母亲这个情绪,心里也不是滋味。 英莲呀,你怎么这样对待老人,她这样辛苦到底为了谁呀,难道你不明白? 他在心里埋怨着妻子,可表面上却只能劝自己的母亲。 “妈,您哪里不舒服,咱们去卫生所看看去。”他把母亲领到了师范学院卫生所,给母亲开了药。 晚上,方知春亲自下厨做饭。 不容易呀,这可是他调到秦阳工作后极少的举动。李英莲感到纳闷,但更多的是激动。她肚子里的气一下子顺了许多。 看到妻子心情好转,方知春乘机劝道:“宝贝,你好歹也是知识分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生气了。我妈老了,有时候犯糊涂,你不要在意。其实,她心里很爱咱女儿,对你也没意见,只是今天觉得身体不舒服,才寡言少语。好了,高兴点,回头我好好报答你。”说罢,他在妻子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经方知春这么一哄,李英莲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方知春趁机招呼母亲与妻子同桌吃饭。在他的左右逢源下,这桩家庭风波才算平息下来。 事后,他请市上著名书法家陈老写了一副“女常可爱,媳常可憎,劝天下婆母应拿三分爱女之心以爱媳;妻常为顺,亲母为逆,愿世上儿郎能拿一点顺妻之心以爱亲”的四尺横幅,把它装裱后,悬挂在房间的墙壁上,借此营造家庭和睦的氛围。 就这样,方知春在母亲与妻子的夹缝里,苦苦支撑了整整三年,就连上班时也牵挂着家里,惟恐他们婆媳间产生新的摩擦,直到女儿甜甜上了幼儿园,他那高悬在空中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防了这头,却防不了那头。终于有一天,一件小事意外地动摇了筑造在他们心中的那个神坛。 那是一个秋日,方知春正在货场处理有关业务事宜,没想到与一个原来在山城大学上学的同学不期相遇了。出于礼貌,方知春把他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同学姓孙,比方知春大几岁,他当时在哲学系,与方知春同级而不同系,因为是同一地区去的学生,彼此有过往来。毕业后他在秦阳教育学院任职,两个人几乎没有来往。 方知春沏了杯茶,递给了老孙,然后两个人开始拉起了家常。 这老孙还真有意思,他毕业后专门从事《周易》研究,主攻易象,还加入了什么中华皮纹研究会。 寒暄几句后,老孙开始显耀自己的看家本领,他要给方知春观看手相。方知春无奈地伸过了手。 老孙一边指划着,一边给方知春做着解释。“每个人的手纹是不一样的,人的手上主要有三条线,一条是生命线,一条是感情线,还有一条是健康线。你的生命线很长,已经越过金钏纹,不出意外,寿命当在九十左右;健康线有些发紫,说明血液循环不是很好;感情线上分叉多,且有断裂,说明你是个情种,很有女人缘,应当有两次婚姻。” “是吗?”方知春感到很惊奇。 “哦,谁有两次婚姻?”就在老孙正得意忘形地在方知春面前卖弄时,李英莲意外地出现了。 “呵呵,这是老孙骗人呢。”方知春看见李英莲进来,忙从老孙手中将自己的左手抽出。 “谁骗人是孙子。这位大姐,你看你们方科长的左手。”老孙像是在捍卫真理一般,他当着李英莲硬把方知春的左手拉了过去。 “看,这是感情线,从这出发是不是分叉很多,再看,这里和这里是不是有断裂?”他一边用自己的手指在方知春的手掌指划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向围上来观看的李英莲解析道。 “这能说明什么?”李英莲不解地问。 “分叉多,说明方科长的桃花运指数很高,深得女人喜爱。从手上的纹理来看,我敢断定,方科长这一生至少应该有两次婚姻,至于女朋友绝不会少。” “不会吧。” “会的,我是中华皮纹研究会会员,我看了多年的手相,几乎没有错过。不信你问你们方科长,从他曾祖父算起,连续三辈都是单传。他呢,长了一副岳父脸,后辈肯定是个女孩。即使不搞计划生育,让他老婆继续生,也还都是女孩。” “哦?难道这与占星一样?”李英莲本不相信这些,但当她听了老孙的讲解后,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这个人说得这么准呀,莫非他观察到了天机?既然无意间碰上了,就要问个明白。李英莲问:“那您看我们方科长婚变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老孙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一根小米尺,在方知春的手上量了量,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三十三岁前后。” 李英莲听后,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扯淡!”方知春再也忍不住了,他生气地瞪了老孙一眼,然后转过头对妻子说,“别听他胡说八道。” “这……”老孙感到很意外。 “你胡喷什么?这是你弟妹。”方知春连忙向老孙介绍道。 “哦,是科长夫人驾到。老兄我有眼无珠。弟妹很有风韵呀。兄弟,你可是个有福之人呀。”老孙耍着贫嘴。 “人家外有桃花运,说不定哪天就要把我甩了。”李英莲冷冷地说。 此时方知春和老孙的脸都红到了脖根,尤其是老孙,那张脸窘得像猪肝似的。 “刚才我是瞎吹牛呢,就当是放屁。”老孙很尴尬地解释着。 “没什么,他能有桃花运说明本事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英莲苦笑道。 打这以后,方知春发现妻子好像有了什么心事,她的脸上不再像过去那样常挂着灿烂的笑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