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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考试进行到了第三天,大约上午十点时郑老师和夏就回到宿舍了,所有科目都考完了,她们就此完成了所有函授课程。我要她们多呆一天,郑老师却急着要回家看她可爱的宝贝女儿与丈夫,中午饭也不愿意在这里吃了,立即开始清理包裹行李,夏却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可她毫无办法,只好随同郑老师回家。她一直闷闷不乐,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郑老师当着夏和我的面说她希望我和夏的关系能就此划个圆满的句号。我说我保证我会,而夏却保持沉默。 我陪同她们去车站,一手提着夏的桶子,桶子里装着书和一些其他物品,略感有些重,另一个肩膀上挂着夏的另一个大包。一路上我有说有笑,心情就像一个小孩在他父母离家之后他可单独自由在家玩耍一样,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看到夏情绪低落,我就笑着问她怎么啦,我当时压根就不明白她的心情和情感,她耷拉着头,两眼盯在地上,像个晒恹了的茄子,连我都有点怜惜她,但还是很高兴能和她分开。她却好像受不了我们的分别,在街上她招手要来了一辆的士,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里,郑老师也紧跟着进了车里,的士匆匆地掉转头,飞快地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我快速赶回宿舍,心想自己从此可以不受干扰地继续学习了,我已经休息得太久了,我必须快马加鞭,追回失去的所有时间。但是当我一脚踏进寝室,一股寂寞虚无之浪向我袭来,她们身上特有的香味,她们的行李物品,以前悬挂的蚊帐,还有席垫都不复存在,一切又回复到原来的空空荡荡和毫无人气,可是刚才她们还在这里,如今人去室空,我又回到原来的孤独,但比这孤独更可怕的是相伴自己的爱人分手后难以忍受的寂寞,还有对她的思念,渴望她马上回来,和我在一起。 我拿起书,命令自己集中精力看书,可是实在毫无心思,什么也看不进去,没有心情看,像个傻瓜,呆呆地坐着,在我的脑海里总是闪现夏的笑容,有时我又觉得夏又回来了,于是腾地站起来,跑到走廊上张望,想确定夏是否真的是回来了,但是却是失望而归,如此反复不由自主地操练,迫使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种幻想和失望,这真是一种精神折磨。又想到考期的日渐临近,我心里好着急。我决定还是给夏写封信,告诉她我对她的思恋和她离开我后留给我的感受,也许这会有助我走出困境,情感的倾诉确实有效,我感觉好多了。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离开学只有五天了,我得去赵老师家里找他去,问问他我的课安排得怎么样了。赵老师是中山外语学校的副校长,老师的课程安排由他负责,中山外校是一所私立学校,任课老师的待遇是一节课三十元,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主要是聘请校园里朗州师专的老师。张光明是该私立学校的校长,他更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五年前他租下朗州师专校园内空余的旧楼房舍,想尽一切办法招来了一大批外地学生,收费很贵,但他承诺毕业生都能在南方找到工作。每年毕业前他来往于湘粤之间,确实给绝大多数学生找到了工作,于是他的学校越办越红火,雪球越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我呢,还真得感谢他,因为能得以在他的学校里教书而维持生计。 赵老师就住一楼,他是教俄语出身的,刚退休就被中山外校聘为副校长。他教过我们的俄语。老头子是复旦大学毕业的,文革时被打成右派,干了十几年的泥匠活,给我们上课时他经常夸口说他砌的墙最标准最牢固。他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但精神矍铄,为人亲切,我敲了敲门,开门的不是我所期待见到的赵老师,到嘴边几乎喊出口的赵校长硬生生地吞回肚里,开门的是他那又高又胖的大儿子。 我急忙问道:“请问赵校长在家吗?” “在家,进来吧。” 我小心翼翼地进了门,谦卑地用胆怯的目光扫寻赵校长,才发现他正在洗手间刷洗一块木窗框架,我于是走过去,问道:“赵校长,不知我这学期有多少课上?” 他仍在不停地刷刷洗洗,没有接口回答我,弄得我一颗心吊悬在半空焦虑不安,他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擦干了手后慢腾腾出来,不急不慢地对我说:“这次形势不同了,一些学生反映很大,说一些老师上课不负责任,这一学期我们在聘任老师上要严格把关。你的翻译老师温老师给我们的学生上课老是聊天,很少给学生讲解如何翻译,这期我们肯定不会要他再教了。吴老师的爱人,你也认识的,她上班的那个商场垮了,没了工作,在我们这儿教了半年,学生对她的评价不好,说她的英语水平很低,我们也帮不了她什么忙。昨天晚上吴老师还找过我,希望继续让他爱人上课,我说我真的无能为力,我们要对全体学生负责。有人说你上课很少备课。”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我备了,备了。”我一听到这个不利评价心里顿时变得极度紧张和慌乱。 “你是教泛读的?” “是的,是的。”我说话的语调里明显有颤抖的杂音。 “跟你讲实话,是郭老师向张校长打小报告这样说的,因此张校长点名说你们这三个老师不能要,但是我在学生中做了调查,她们都说很喜欢上你的课。郭老师也真是的,不该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毕竟泛读课不好上,局外人不了解。” “真的真的帮帮我,我要是失掉这份工作就麻烦了,我过去真的是上课很认真很负责的。”我慌不择言,流露出一脸的乞求。 “我肯定会帮你,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现在你就去办公室,张校长和詹老师正在办公室,你向他们解释一下,也许会有帮助。” 我赶忙匆匆离开赵老师家,打小跑到了他们的办公室,里面聚集着很多人,包括学生,快开学了,现在就忙乎起来了。我一眼就看见张校长坐在办公室墙角的椅子上,正在和鹿书记亲密交谈着。鹿书记是朗州师专的党委副书记,我过去在这里读大学时不大喜欢他,尽管他上了年纪,当年他仍然经常邀我们班上的女生陪他跳舞,那些女生都争着奉承他,听说他出过一本社会主义建设的书,连学生都说是东拼西凑而成,他经常给我们做报告,专题都是如何学习马克思主义,号召我们申请入党,做共产主义的接班人。可是他总是晚归,有一次险些当做小偷逮住,因为他怕被别人认出,竟然爬后面的围墙,这在当时成了校园里学生之间流传的笑料。 我只好站在他们的旁边,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们,一会儿从张校长的脸上转到鹿书记的脸上,一会儿从鹿书记的脸上转到张校长的脸上,时时刻刻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就在自己满脸堆笑地把目光盯在张校长那宽大而又肥胖的脸上时他好像意识到我想和他说话,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们的交谈,便停了下来。眯着眼,微笑着问我:“什么事?” “张校长,我是林老师,这期能不能安排让我上一些课?” 他皱了皱眉,不大高兴的样子,“找赵校长吧,是他负责排课的,去找他谈吧,啊,好吧。”他回头接着和鹿书记亲切谈话,不再理睬我了。 我只好离开他们,走到詹老师那边。詹老师教我们的听力,曾经听外教大卫告诉过我,以前她们曾经在去英语系的楼上相遇,詹老师主动和大卫说英语,大卫听不懂詹老师的英语,詹老师也听不懂大卫的英语,但俩人都不停地说英语。 当时詹老师正在逐个考查新生的英语口语。一个看上去大约十四、五的女生在读一段英语短文,她读完后詹老师转向女生的父亲:“她的发音很好,英语考分也很高,只是数学不太好,真可惜不能升高中。但这儿也不错,如果她努力的话,会很有前途的,这里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都很好。”女生的父亲一再向詹老师道谢,要詹老师对他女儿严格点,然后小心谨慎地离开办公室,然后是轮到下一个女生读同一篇英语短文,女生刚要开始,詹老师注意到站在一旁静候的我,示意那个女生暂时不要读,对我一脸的亲切笑容,我猜想她一定已经知道我毕业后为了考研回到母校,现在又在这里任课。 我赶忙对詹老师说道:“詹老师,帮帮我,给我安排一些课上吧!” 她看上去很惊讶,“你弄错了,他们只是邀我过来检查一下这批新生的英语口语,是赵老师具体负责安排课程的,你找他去吧,可是是谁要你来这里的?”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是赵老师要我找你们帮忙的。” “不,不,你直接找赵老师,你现在就去,稍等会儿我就给他打电话。” 我沮丧地离开了办公室,又羞愧又着急,我憎恨别人把我当球踢来踢去,没有办法,为了生存我还得俯首低头。我并不怪她们中任何一个人,怪只怪自己太书呆子气了,太脆弱,太头脑简单,老是把实际生活中的事当成书本中的文章那样容易直接。 来到赵老师家门口,硬着头皮敲门,还是那个胖大哥开门,进了屋听见赵老师在电话里和别人说话:“是的,是的,他是个老实人,哎!有时太老实了……” 我知道他在说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说完,接着他坐下来啜了一口茶,才对我说道:“小林,我不是要你去找张校长和詹老师给你安排课,只是要她们帮助你,去解释一下你的能力,安排课的权力在我手里,刚才我和张校长通了电话,我们同意给你安排一门课程,教听力,一周四节。我已经向张校长担保了你的教学能力,你可要好好干。如果机会来了,我会给你安排更多的课上。” 听到这个消息,一直紧张着的我才敢松口气,不停地在嘴里感谢着赵老师,倒退着离开了他的家,一块石头终于从我心头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