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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野花狐狸精4
步竦磨磨蹭蹭回到离开了三个多月村子。村还是那个村,山还是那座山。村前的小溪还是那么弯弯。村里人的日子仍然是那么平平常常。 半个月后村里却翻起了一层小小的波浪。那是一个收晚工时的黄昏。大家在村前小水沟里洗脚洗锄头。这时牛脑壳从公社赶闹子回来。离村口老远就喊起来了:“不好了,芳秀死呱了!” 等他近了,大家就七嘴八舌的打听。这真是一个震动全村的消息。芳秀年年轻轻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大家都为她叹息。大家都想起了她往日的好处。都说她是个好女人,死了不该,不该,真不该。 牛脑壳风风火火地去找芳秀的男人,公社通知他去处理后事的。天黑了,村里还去了几个人同找到的芳秀男人打着灯笼火把一同去了公社。 人们在村里无聊的猜测着芳秀的死因。 第三天,芳秀男人同村里去的几个人回来了。那芳秀男人脸黑惨惨的,一言不发。同去的村民也是缄言少语,对芳秀的死闭口不谈。芳秀是在出事的地方就地掩埋的,这是规矩。芳秀男人回村的第二天就到林场去了。这时关迟芳秀的死因也就在村里传播开来。 前面讲了,芳秀能去公社煮饭这是靠了周部长的帮忙。周部长把她弄去也为能与她天天在一起。他们俩的情已经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了。情爱让当事人的眼睛迷茫,甜蜜叫男女双方产生错觉。认为全世界都会同他们一样,充满着美好、善良。他俩好别人也一样会认为是好、是应该的。所以,他们不再有提防。甚至是半公开的同居了。只要部长不下乡芳秀晚上就进了他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才大大方方的出来,反正芳秀是煮饭要起早打早火的。但这种半公开太多太频了给人们的冲击太大,于是有人看不顺眼了。这事终于反映到县里,好在县里和全国一样正在忙于拨乱反正的大事,顾不过这些小事来了。就派了两个同志下到乡里来和乡党委一起研究一下给个处分就行了。最后研究的结果是:报县委免去周部长党委委员、撤消武装部长职务;女的由公社辞退回家。同时通知周部长先停止工作反省。三天后又通知老周明天去源口水库带队管民工;迟芳秀卷铺盖回家。 就在老周要走的那天中午。饭后,老周正在把被包往单车上扎,准备出发去工地。这时芳秀走了过来眼圈红红的对他说:“老周,事情莫就这样完了?” “我有什么办法呢。这是组织上给的处分。”老周无可奈何地低声道。 “这是我害了你了”。 “都这时候了,说什么谁害谁”。 “你十几年爬来的官,为了我一个女人全丢了。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 “我是自作自受,我自愿的,谁也不怨”。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我后悔,我后悔害了你。你现在无职无权去给人家做苦工,也是死了半截没埋了。我这个样子回去也是没有半点脸面的了。我们还不如死了好。” “唉——,”老周叹了口气, “你愿意我们做个长久夫妻么?”芳秀问。 “当然愿意,能行吗?” “只要愿意就行,今天我俩就结婚,一起做个死不分离的真夫妻”。 说着,芳秀解下了老周已捆在单车上了的被包提了进周部长的房间。 周部长跟了进去。 他们关了门,拉上了窗帘。 里面有叭叭的亲嘴声,有溪溪索索的脱衣声……有亢奋的喘息声和娇柔的呻呤声……然后是平静,然后是嘤嘤的哭泣声……男人的叹息声……再是喘息声,床铺的吱吱叫声…… 下午4点钟,突然周部长的房间里“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附近的人们楞了几秒钟,就都朝那烟尘腾起的院里跑去。周部长的房间连窗玻璃都震碎了。 以后就都是凡俗间的喧嚣和各种猜测和议论了。 水管员小唐说:晌午看到周部长在我窗外走廊上扎行李,迟芳秀来了同周部长嘀嘀咕咕讲了那些话。然后迟芳秀帮他解了行李拿进屋了。部长是领导我也不好讲什么,听了他们那些话当时也没在意。哪晓得咯…… 芳秀和周部长俩人的一缕姻魂已随那炸药爆起的尘烟相拥相抱轻轻的向天上飘去。已不在乎尘世间的议论了。留给现场的是一遍狼籍。男女两个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死了还紧紧地搂在一起!但他俩的肚子都已炸烂。肠子肝花都飞溅到墙壁上。其状惨不忍睹。 他们相拥做完是人间最后一次甜蜜或许是苦涩的爱,在这最满足的一刻引爆了他们腹中的炸药。他们用赤身裸体的方式告诉人们:他们已真正结婚,他们相爱至死不渝! 这是步竦真正看到的唯一的一对至死不渝的情人,给了他深深的振憾。这是1978年秋发生在消水县让人们谈论了三天的大事。可能也只让人们茶余饭后剔着牙当作消食佐料谈了三天吧。谈的还不是他们忠贞悲壮的情爱,而津津乐道的是那男女裸体的最后场面。有人惊叹那女人的奶子真漂亮,那么白那么涨鼓鼓的;有人奇怪那男人的家伙怎么死了就缩进去了?只剩两寸长了……。 步竦相信,不出三个月喧嚣的物欲世界万象层出不穷,必将这情深深死相随的爱情壮举给轻轻的淹没过去了,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因为周部长不是名人,迟芳秀不是名妓。 村里的日子还是在过。花梨来找过步竦。她说:“步竦兄弟,我那新做的家具白腊腊的还是不好看。你帮我漆一下吧。小白说的你油漆做得蛮好的”。 “这个该死的白俊仁”。步竦心里骂了一句,还是去了。 花梨真是个情种女子。步竦在做漆她就在傍边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小白的情况。心里还没放下小白,这里却用那火辣辣的眼不时盯着步竦。热天的衣服很溥也很露。她的魔鬼身材和细嫩的肉不能不叫男人心跳。 步竦的额头在渗汗,脸红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脸去看着门外的远山。那边是遥远的长沙方向或是神秘的世外。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伴着些许哀怨。摩沙着手腕上的玉镯儿,幽幽地说了一句:“好的人儿胆又小,坏人偏又胆包天”。 步竦不知道她是说谁,只管低头做他的活。干一两个钟头就走,不在她家吃饭。她留步竦,步竦总说还早,不到半晌午哩。这腻子刚批了不能马上就上底漆。说完走人。他不敢想像单独同这个狐狸精两人在一起吃饭会是一个什么尴尬景象。 每次去她都很亲切,早给步竦备好了放了白糖的冷开水。那时的白糖要票才能买得到,居民每人半年一斤,农民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步竦觉得那糖开水甜得有些发腻,他说他喜欢喝井水。花梨见他来了后就会打起小洋伞提上开水瓶,款款步摇地去两里路外的老桂花树下的井里打来冷浸浸的井水。 她喜欢同步竦聊天,问步竦去了云南没有。步竦说没有。她就说云南也插队去了好多的知青。都在大山区的坝子(村寨)里。有昆明去的还有上海去的。知青刚下去不会做农活,闹了好多的笑话。现在好多的男知青都和当地的姑娘住在一起了…… 她又问步竦的身世和以往的生活。步竦说很简单,读了书就插队下放。 她民嘴一笑道:不会那么简单,你很神秘。你只是不愿对我讲。 然后,她就问步竦在农场插队有味还是在这里农村插队有味?步竦说都有味只差没放盐了,我已经被熬熟了,再撒一把盐你们就可以把我捞出来吃了。 花梨听了“扑嗤”一声笑了起来。 步竦就把他们知青和“汤司令”作斗争的趣事说给她听。她一边听一边摩沙着那白嫩嫩手腕上的玉镯儿,听到高兴处她就喀喀喀的欢笑。像一串银铃。 步竦又把同场的长沙知青老费、老淡、尼克松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听了却是一脸的忧伤。许久才从胸口里发出一声长长沉沉的叹息,说:“他们都是一些人材,可惜了。我们村也有两个长沙知青的,我来时有一个已被农民打死了。有一个跑回了城里,就是白俊仁,这次回来了又走了。以前我从没见过长沙知青。其实长沙知青中是有蛮多能人的。小白就很不错……” 步竦注意到她每当说到小白时,那口气、那情态都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一种柔情和眷恋。 “唉,可惜你们都是要走的。我来了你们却走了”。她说这话时语调中有种空落落的意味。 步竦说:“你比我们先来,怎么讲你来了我们又走了呢?” “我从云南来湖南呀”她说。 步竦说老淡偷越国境去M国就是从你们云南过境的。 她说:“如果我在云南遇见了他,我就同他一块去,有我在身边他就不会变节了”。 她又说:“听小白讲,我们村被打死的长沙知青张卫东也是挺不错的一个人。他不该就在打派战的时候太跳了点。冤枉给人家打死了。听说他死后有个女知青去捧着他的脸哭昏死去了好两次。那个姑娘好可怜”。 步竦听人说过张卫东是“湘江风雷”的小头目,“文革”中武斗时被人打死的。那天早晨他同几个手下在县城四方井街口的饮食店吃米粉。另一派由农民组成的武斗队侦知到了他的行踪,便去抓捕他。几十个农民武装包围了饮食店。突然冲进去,十几杆枪对准了他们三、四个人。大喝一声“不准动!”。张的那几个战友兼保骠早抱头爬在地上不敢动了。只有张仍镇定自若的吃他的米粉。这时店里的空气紧张得几乎凝固了。几个举枪的农民手已在发抖。张拔完最后一口粉条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伸手到口袋里去掏,这时一个农民小伙子已紧张得心都要跳出了,见张伸手去口袋里去掏枪。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怦!的一枪开火了。张的脑浆被打了出来。人们冲上去又补了两枪。再翻过他的身子把他的手从那衣袋里掏出来一看。口袋里哪有什么手枪哟,只有一块手帕。他是太老扎了,想来点临危不惧的绅士派头,掏手帕擦擦嘴。只是用错了地方,冤枉。 八、九天之后,给花梨油漆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盖面漆。这天步竦在干活,花梨在一边看。一半天她很少讲话了,显得心思重重的。许久才说一句:“你们能不走该多好呀,唉,能干的人都是要远走高飞的”。 步竦说谁知道能不能走,可能我也会在这里扎根农村一辈子哩。不过这里山水也好。 “你这是开玩笑,山水是好可你正年轻总窝在这里是没有出息的”她笑了笑说。 步竦在认真地刷罩光漆。花梨突然问:“步竦兄弟,你有对象了吗?喜欢过女人吗?”步竦说还没想这事。她笑道:“你呀,做什么事都好大胆的,就是对女人胆小。有些东西你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就看你敢不敢。如果你喜欢上了哪一个告诉我,我会让你遂心如意的”。 步竦不作声。不晓得怎么回答。 “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可惜你比我小得太多了,太年轻。我不能误了你。你会成个大学生有蛮好的前程的”。 油漆完了,步竦就再没去过她的家。 花梨,一个天生丽质命运多舛的美少妇。她火辣辣的眼光,幽怨哀伤的脸同这偏辟却山清水秀的小村叠在一起,似一幅东方的泼墨写意或是一幅西方的印象油画,在步竦的人生走过的路边自然自在的出现,又自然自在的隐去。花梨,一个很有品性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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