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又搜捕了几户，都是一些女人们在家。见干部们来了要捉她们的男人，她们轻快地笑着。数说着她们的男人下山去打仗也是被逼没法子的事。“我们村子小，如果不听晨启大村的调遣他们就会来割灭了我们”。女人们如是说。

　　步竦说没那么厉害吧，总还有国家王法大些吧，你们怕他们就不怕打仗犯了国法？

　　女人们笑道：国家那么远，大村子这么近，他们就在山口路边，不讲来打我们，就是不准我们过出去赶闹子，我们就死了。

　　有的女人说：我们自己娘家就是顾家村的呢。男人去打仗恐怕就是同自己的兄弟叔伯对打也不一定哩，有什么办法，还是得要去。不去大村子就来抄家。

　　步竦说：你们的男人们在屋里把你们打一顿饱的不就是帮了晨启村了。还何必跑下山去打什么仗？

　　女人们都笑了起来。这山里女人有很多都是很漂亮的。是那种不黑不白的奶油色，很圆润而又清秀的。她们的心情也很开朗纯朴。可惜了，她们在这深山野沟里终生侍候着这厚重沉默的大山和同样粗犷沉默的男人。

　　第二天，再进去几里突击了另一户。这是个单家独户，主人也早跑了。连门都没锁。这屋不需要锁门。抓不到人就罚款。这门是虚掩的，主人似乎告诉你：要罚款，屋里东西尽你拿。这是一座木板屋，壁板四面透明，板缝足有两寸宽。什么叫“家徒四壁”？今天步竦才真正体味到了这条成语的含意。它连四壁都不全，有一边都朽烂得垮了。是用破棚垫遮着。浸凉的灶塘里三块石头上支的锅还是个半边的锅。屋里的家什加起来也不会有50元钱。大家面面相觑。步竦说罚款，罚什么？总不能连人家的半边锅也拎走吧。

　　这就是八十年代湘南潇水源头山区一个叫百花园大山沟里面的生活状况。让人心里很沉重。即使那要抓的男人就在面前步竦也不忍心把他抓走。因为在岭槽那边的坡上来的路边步竦看见了他的婆娘，她背上一个嫩娃崽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奶崽，正在地里种荞麦。把他抓走了这一家谁来养活？

　　干部们空手离开了这个家又向山里进发。中午时分又看到一户人家了。这也是抓捕对像。就在屋后不远的地头上干部们逮住了那毫无防备的猎手。他30来岁，同妻子正在地里种秋红薯。见干部们来了，跳起身就去操那地头上的火枪。步竦跨上一步用枪抵住了他的脑袋。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

　　“啊——！”

　　他那年轻的妻子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干部们上去两人按住那男人，夺下他已操起了的火枪。接着有干部从裤腰上掏出绳子准备捆了他带走。

　　这时，没防及他那婆娘一个窜身上来紧紧抱住了她的丈夫。大喊：“不准抓走！”

　　干部们惊了一跳，就掰她的手。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劲，抱得死死的，掰也掰不开。再掰，她张口就咬。有个队员想用枪把打她的脑壳，步竦制止了他。

　　步竦劝她道：“只带你男人下山去办学习班，接受教育。”

　　“不！不准抓走！走了就没得回来的了。”她回过头来看着石步竦坚决地说。

　　步竦才看清她，白白的脸庞，长长的细眉，很清秀的。口唇很红也很肉感，却紧紧咬着。一双秀眼里却是坚定而愤怒的火。身材是那种丰韵健美而富有曲线的力度。

　　她说完，把头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死也不放手。对漂亮的女人步竦不忍心使用暴力。队员们就去扭她的手。她那只穿一件薄薄衬衫的肉身又是那么的显形。在我面前大家又不好太粗野地触弄到她。大家有些束手无策。这女人大概也察觉到了这点。她在僵持中顿了顿，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沙！”的一声撕悼了自己身上的衣衫。那白嫩丰润的女儿身一下展现在几个男人面前，那丰硕的乳房挤压在丈夫的胸前。干部们顿时惊呆了，本能地偏开脸去。

　　一个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已做到了这一步。要知道这是在几千年封建礼教道德观念仍在起着强大作用的山里，一个女人果敢地举止。而不是现今满世界都可以看到的脱衣舞女在随时随都可以做的脱衣卖春行为。

　　一个队员稍顿了一下后吼道：“娘们的，你不要耍野噢！我们不信这一套。”说着就要上前去动手了。

　　步竦想他大概是动机不纯，想乘机揩点油吃点豆腐吧。就喝住了他。他停下步子后其他的人也就不好意思再上前了。

　　步竦说：“算了，缴了他的枪就算了。”

　　对于抓人，其实步竦并不感兴趣。一来，他们大都是朴实的山民，下山打仗是出于无奈；二来，抓个大活人带着赶路也实在是不方便。

　　一个这么拼死拼色地保护自己丈夫的少妇还是少见的。看来爱的力量在纯朴的山里女人身上显示出更无私无畏的力度。步竦就敬佩这样的女人。何必为难她哩。

　　女人啊，在荒山野岭里倒也还有真正的女人啊！

　　石步竦一不愿抓人，二不想罚款，枪又缴不到多少。任务完成得很不好，心里有些急。第二天返到岔路口与另一组汇合后，看到他们的成绩也不理想。决定在山里再多呆一天，再去搜搜枪看。于是大家又转移到另一条垒冲。最后是又多搜缴了几条打不响的破枪。

　　步竦就把工作重点放在了多向山民做法制宣传，给他宣讲党的政策；讲宗族械斗的危害；讲违法打仗的严重后果；讲团结和睦的好处。山民们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一讲心里就透亮了。表示以后再也不下山去参加械斗了，就是打死了也不去给封建把头当炮灰了。还是要听政府的好。这样他们又主动交了两条好枪。

　　搜捕组把这些缴来的好枪破枪捆了，作两担挑着下得山来交差。

　　回到乡政府时秘书告诉石步竦说，区里叫你回去，有个通知，好像是要你去地区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