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步竦同干部们踏着夜色回家。路过乡政府时乡长他们回乡里了。步竦和张曼成回区里。大概是多喝了点酒的缘故吧。曼成给步竦谈起了这旧关村的支书来。

　　“步竦书记，你看这村支书怎么样？”

　　“还可以，精明强干，人也谦和。”

　　“建国可以吧？”

　　“不错，是这两天政审考察中比较好的一个。”

　　“他老子才是个人物哩，就是这支书啊。”

　　“哦。”

　　“这支书，你看他蛮和气。在村里可是蛮狠的咧。”

　　“怎么个狠法？”

　　“威信高，身体又好。女人都给他搞了好几个了。”

　　“讲笑话，那还得了。”

　　“噢，还更有他的呢。他这个媳妇可以吗？”

　　“可以，蛮漂亮的。农村里漂亮的女孩子大概都被村里支书公子，村长少爷挑走了吧。”

　　“可能还是支书先挑走的多。这个女崽就是先被支书奸了的。后来才讲给自己的儿子收作儿媳。可是他现在还同他儿媳睡觉的。你没看到，那儿媳妇的两个奶子，给他两爷崽耍得好大了。”

　　步竦笑了起来：“你别是乱说吧。这怎么可能。”

　　“嘿嘿，这是全村人都晓得的事。只是人家不敢讲他。再个那是别人家里的事，人家也不愿多管闲事。”

　　“那儿子同意吗？”

　　“媳妇都是老子给他搞来的，他敢不听他老子的话？这奶崽蛮老实的。你没看到，他父子俩的房都是通的。他不在时，老子就过来。”曼成诡秘地笑道。

　　“支书的婆娘呢？她不管？”

　　“支书婆娘有病，身体不好。可能是他太强了，把老婆搞垮了。老婆现在陪不了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所以他才搞了村上好几个女人。”

　　“这种人也还能当支书？”

　　“哎，步竦书记。你上面大机关里的领导不晓得罗。村里差不多就这个样子。村里要有势力有魄力的人才能当得下支书。可这有魄力的人又都不是老实的；老实的人呢又当不了支书。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是精力旺盛的人，精力旺盛了就需要女人。”

　　“什么逻辑！”

　　“你不信？你看看嘛，为什么犯作风错误的总是当官的多？你看历史上那些大人物为什么都有好几个老婆。比如……”

　　“你这话可讲不得哟。”

　　“嘻嘻，老百姓都这么讲的，我们当干部当然不讲的好。”

　　“可支书搞女人也不能搞自己的儿媳呀。”

　　“哈哈哈，在农村里家公拔灰的就太多了。更何况他这有些名堂的支书了。连皇帝老子也拔灰哩。”

　　“你见过？”

　　“杨贵妃不就是唐玄宗的儿媳妇？”

　　步竦哑口无言了。也真是的，杨玉环不就是李隆基的儿子寿王的妃子么。结婚都十年了，后被家公皇上李隆基看上，要去做了他的妃子。而且还演成了千古流传的风流佳话、恩爱故事。我们却往往忽略了他搞的竟是自己的儿媳。人们只被他们七月七夕长生殿、西幸途中马嵬坡的情感故事所感动了。

　　但现实中，那先奸了别人女人，再把这女人收给儿子做妻子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何况以后还要跟儿子分享。步竦想这大概是宣委编造出来开心的吧。

　　后听几个人也讲了这支书有这事，才将信将疑。步竦倒是弄不清那年轻儿媳会是怎么样想的。她怎么能够同时侍候父子两个男人呢？匪夷所思。这建国奶崽不久就会成为招聘干部分到外区去工作去了。留下美貌的妻子在家怎么办？最好还是把妻子一起带走，两人去开始新的、文明的、真正的夫妻生活。他们的前途将是无比光明灿烂的。

　　乡村里这么宽广，而支书们就是这广阔天地里的一个个小小独裁者。他们在村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权力，说一不二。而广阔的天地里人口众多，里面总会有出众的美人儿。中国的大美人王昭君不就是出自湖北姊归山乡的一个浣纱女吗？真正一个劳动人民的女儿。而现在农村漂亮些的姑娘首先就是村干部们挑选的对象。看来在村里当个有权有势的村干部也还是挺快活的，他们的行为也确实是很少顾忌的。因为村民大都是忠厚老实的顺民。

　　这些通奸和习俗上的苟合在这里社会上对他们是宽容的，这倒也还算了。可村民和基层政权对那些犯强奸的也失之过份的宽容。步竦觉得是不可理解的。

　　步竦一次从晨启乡一个小村经过，顺便去支书家看看。支书却正在家里调解一件纠纷。一个50来岁的老农在投诉，他那19岁的小女儿昨晚被人强奸了。那行奸的人就是本村治保主任的叔叔。也是个50岁的老东西了。就在村头牛栏里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给糟踏了。老人说，小女儿是准备在下个月就结婚的了呀。请支书做主。

　　支书想到的不是报案。而是轻描淡写地说：算了，要他来打挂鞭炮算了。他又是治保主任的叔叔，我看就算了，一个村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叫派出所来抓了人，以后两家同村也不好相处。

　　老人争辩道：我的女儿就要嫁人了，被他老干柴就这么破了身？按辈份他还是祖父辈的人了就这么奸了自家的孙女。你讲丑人不丑人？

　　支书说：就是要嫁人了，所以我才帮你留点面子。村里处理了算了。不然讲了出去，你的女儿还有人来要？

　　一句话讲得那老人茫然不知所措。最后是支书像下了一个大决心似的说：好！我再找找四清（治保主任）做一下工作。啊，要他再给他叔叔做下工作。杀半个猪来赔偿你。哪喊他搞人家黄花女崽的。也太不那个了。

　　老农满脸木然地接受了这个条件走了。支书则像处理了一件误摘邻家小菜的纠纷一样，一脸的轻松。

　　步竦听出了一些头绪后问：为什么不报案？从性质上定，不应该是民事纠纷，这可是刑事案件，不比大岭村的通奸事可以调解。强奸妇女，是要抓了判刑的。

　　支书说：这事，我们农村里是常有的。个个都抓去坐牢了，那村里人人都成了对头，以后怎么过日子？这种事我们都是这么处理的，打挂鞭炮认个错。下次莫搞了。有些女方人势强的，就抓到男的打一顿。抄点东西也就算了。那些人势强的家里的女人，别人是不大敢去搞的。所以，我们农村计划生育难搞，就难在这里。都是想多生几个儿子，人势强点，在村子里才不吃亏。

　　步竦没说服支书去报案，倒被他上了一节农村社会民事课。同来的老古也说：步竦书记，这事就由村里的去办。莫多些麻烦出来。

　　步竦在想乡里的女人们，人们都说解放后她们已在政治上算翻了身，可这里的女人算不算已翻了身了？没有？可是我们现在还来谈妇女的翻身解放问题，必定会惹得一些人的叽笑，妇女还没翻身吗？好多女人夜里都喜欢睡在男人身上了。

　　有人说，村里的女人们可开放了，她们可以自主地走出去做她们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在一些人眼里，现在的女人远比男人更解放更开放，更能够尽情地放纵自己的情感和肉欲！不管是为了心理情感的需要还是为了生理感官的渴求，她们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难道新女性的解放仅仅就是这些么？是为了肉欲的满足、为了金钱，为了个性的张扬、不为这，那么女人追求的又应该是什么？

　　新时代的女性应该新在什么地方？新在为以女性为取乐对象观念的强化身体力行推波助浪？还是新在从封建锁闭突然进化到人欲横流放纵自为？

　　这些意识观念步竦也还没来得及理清透，一项特殊的工作却紧接而来。而且在这项工作中更叫步竦看到了怵目惊心的场面和女人们惨切的遭遇。那非人性的场景猛烈地撞击着步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