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步竦面前湛梦她很少谈到自己。直到婚后他们去海南岛玩，他们专门去寻访拜谒了大清官海瑞的陵墓。那墓在城外很是荒凉，步竦对妻子说：海瑞，他是一个历史上有名的清官。也是我国劳动人民爱戴的“海清天”。他最大的特点是直言敢谏，不怕权贵。为老百姓说话。当然自古来清官是没有好下埸的。海瑞也不例外。最后的结局是《海瑞罢官》这么个下埸。而且这个悲剧几百年后还没个完。彭德怀被说成了是当代的海瑞。一埸大革文化命就由它而起。十年浩劫，冤死了多少人呵。

　　湛梦说：这海瑞真了不起。民间只晓得有包公和海瑞，没人会说有好皇帝，清官流芳千古啊。

　　步竦说：清官也不是完人。这海大人他就停妻蓄妾。也就是说家里的原配妻子他不要，见了外面的年轻漂亮女人就动了心思，讨来做了小老婆。照说也是“作风不好”吧。看来组织上也应该处分他的。但我们的人民却是宽容的。只要他为人民办了好事，人民是不会计较他那小疵点的。看来，做人关键是要保持大节。

　　步竦讲了海清官这点不清的暇疵。湛梦想了想说：海瑞他终究是人不是神。人总是会有人的不足的。湛梦这时说到了自己的父亲。

　　湛梦的父亲家里原是地方上一大豪族。父亲自然是少爷公子。年轻时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后来在城里读书时竟与共产党搭上了。加入了中共地下党，走上了革命。竟然连人的性格也变了，再也不吃喝嫖赌，一心干革命。要去山上打游击，为了弄钱买枪。他就把自己名下的几十亩良田几百亩茶山都贱价卖了。把爷爷气得个半死，大骂他是败家子。然后又叫伯伯，就是父亲的哥哥去买下。

　　湛梦说：俺爸爸又怪，他说：哥，如果你来买，我就加价。

　　两个儿子，一个卖田一个买田，还要加价。这成了乡里村邻们多年的笑谈。后来父亲的革命行踪被当局发现了，要通缉他，父亲才慌忙地逃到了南洋投亲戚避难去了。

　　湛梦说，母亲年轻时是当地的大美人，脾气又好，气度宽宏。她从没责怪过父亲。母亲说：责怪他干啥。男人有男人的生活嘛，男人有男人的道理的。后来我爸爸参加了共产党就一切都变好了。后又逃到南洋的父亲经营实业又创下了一份家业。把母亲也接了过去。人们都说他是发财的命，可是他又全部变卖了产业带回来捐给了国家。回国后即不表功也不图利。只图个叶落归根为乡土一方做点事。

　　步竦说：“这样看来，你母亲就我们的妈，肯定也是大家闺秀了身的了罗，才有这样的素质和气度。”

　　“咯咯，哪里是什么大家族呵，我妈妈是从小做童养媳妇接过爸爸家来的。不过我外婆家曾也算是大户罗。”湛梦笑道。

　　“也是当地人么？”

　　“是啊，外婆姓宇文，当年嫁的是当地的豪族谭家五公子，人们都叫他五老爷。也是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后来我外婆不幸被山上的土匪掳上山去了……”

　　“外婆是不是叫宇文玉黍的呀？”

　　“是啊，你怎么知道外婆的名字？”湛梦很是惊奇地看着步竦。

　　“我还知道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军官。”

　　“真的！你都知道呀？我妈妈就是外婆同谭家外公生的，外婆改嫁了，谭家也破产了，就把俺们妈妈作童养媳送到湛家了的。”

　　“啊！玉黍就是你的外婆呀？！怎么不早说。”步竦惊叫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下步竦才知道妻子的外婆竟是章老医师要找的玉黍！他好高兴。就把章老医师的嘱托讲给了妻子听。

　　“我还帮你找到了一个姐姐一个漂亮的姐姐叫叫寸花梨的。”步竦把寸花梨的故事讲了给妻子听。“只可惜现在不晓得她到那里去了”。

　　湛梦正在唏嘘不已，步竦却急切地问外婆与女儿麦香走失后又到了哪些地方去了？外婆现在在哪里？

　　湛梦告诉步竦她外婆后面的故事：

　　外婆玉黍就把女儿也就是湛梦的妈妈留在谭家出嫁了，跟着做了军官的韩姓外公享了两年福，还同韩姓外公生了一女一子。可是好景不长，37年日本人打中国来了，前线开了战外婆就带了子女回家乡避难，从部队回来不久就传来了丈夫战死疆场的消息。韩家外公死了，外婆在躲飞机时又把女儿走失了，生活没了支撑的目标也没了经济的来源，正要想不开寻短路时，一个忠厚的青年救下了她。这个青年姓姜也是个作田人。他想着玉黍很久了，只是不敢接近她，总在远远处看着这孤寡的美少妇。直到一天他看见玉黍投进了潇水河里，便及时地跑过来跳进江里救出了美人。这样他们就结成了夫妻。结婚后两人过的是清贫的田园生活，苦虽则是苦却是夫妻相敬如宾。

　　塞翁失马，安知福祸。解放时，玉黍外婆她同夫君成了正宗的贫农，也搭帮毛主席的福分了胜利果实。姜家外公还当了贫协主席，玉黍自幼跟父亲读了几句书，能识文断字，工作队就让群众选她做了妇女主任。在前夫谭家公子落魄之时她又不计前怨，给了前夫诸多的怜悯和关照。

　　只是“文革”一来，谭家前夫死于非命，玉黍外婆她又成了“地主恶霸的小老婆”、“反动军官的娇太太”。村里人对她连日的捆绑斗争，肆意凌辱毒打。实实在在是到了阎王爷的脚边去打了一转，总还算靠了姜家老伴那贫农王的当权亲戚舍命救回的。

　　最后湛梦对丈夫步竦说，现在外婆在乡下住的很安稳，她与姜家外公又生育了两个儿子。如今是儿孙满堂的。生活是清苦些，也习惯了。我们条件好些了，想接她老来同我们家生活，她老也不愿来哩。所以，我同爸妈也只是每年回去探望一两回，很难得见到的，当然，你不问起我，我也没有告诉你了。

　　“什么时候我们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还有哪天出差时我要把外婆的消息告诉章老医师才好。我总算终于找到了他老说要找的人了。还是我自己的亲戚了呀。”步竦高兴得要命。

　　“你哪里去找了哟，都是你等着她们自己碰上来的。这是缘份吧。”湛梦笑道。又说：“你先写信告诉章老吧。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我那个花狸姐姐。”

　　“我不是讲过了，花梨她不在消水县了，我也不晓得她去哪里了。”步竦说。

　　步竦好想把花梨和花梨的妈妈麦香一起寻到后再去看外婆就好了。他没想到这么传奇的大美人宇文玉黍竟是自己的妻外婆，也是自己的外婆了。

　　步竦对妻说：“认识你时只知道你讲的普通话，与众不同；你的衣物和用品也很海派‘的，与众不同。反正是个外地人。是南洋海边来的。因为那年下大雪你是那么的兴奋，你的米色呢大衣就是挺海派的，像个华侨小女孩。你从末见过雪吧。你的其他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更没想到大美人玉黍是你的外婆？”

　　湛梦说：“你也让我觉得有些神秘的，怎么当了工人了还来插队？还见你开过场里停在村头的推土机，还看你给队里宿舍装玻璃窗，还看你大标语字写得好画画得棒，又爱看书可又有一身的匪气。说话时神闲气定做事时又决绝果敢。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不错的。”

　　“所以我们转了这么大一个弯还是走到一起来了。这可能就是缘分吧。就是街上那一声大喊就喊来了一个老婆。”步竦笑了起来。

　　“什么老婆老婆，真不好听。”

　　“好好好，妻子妻子，宝贝宝贝。”

　　噗吃，湛梦笑了。说这些都是缘分吧。两人都这么认为。

　　第二天，步竦就把找到了玉黍的消息写信告诉章老医师了。

　　半个月后信退了回来。

　　又一个月后石步竦回老家探望父母时去找了章老医师。因为父母早已不住在这个地方，也就不晓得其实章医师也早已迁走了，邻居说他是去了东北儿子那里去了。东北宽着哩，谁也不知道老医师具体的去处，难怪那信退回来了的。

　　唉！步竦心里是说不出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