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师正在讲台上讲着第五次模拟考试，高城百无聊赖的篡改着历史教科书。郑和威风凛凛站在船头，在手里画了一把大刀，他左眼上画了个眼罩让他成了独眼聋，在他嘴里加了跟雪茄，给他画了落腮胡子。大概历史书里的所有男性都被高城毁了容，独对郑和算他失算：郑和是太监，不长胡子。高城想：郑和虽然是太监却建功立业；可自己呢？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折磨的死去活来。高城继续化着胡子，落腮胡子已经成了长须胡子，边画边说：“你是男人，我不是。”

　　金老师突然停住，问：“高城，你起来谈谈，第五次模拟考试你有什么目标，或者大家应该有什么目标？”高城愣头愣脑的站起来说：“我们的目标是……”

　　“没有蛀牙！”一部分同学齐声说，可见高露洁牙膏多么深入人心。高城没心情笑，在充斥欢笑的教室里苦涩的站着，好象西红柿汤里不和时宜的放进了一跟苦瓜，许久说：“我，我没什么目标。”笑声停住，金老师在安静的教室说：“每个人都应该有目标，不应该迷失自己，你应该反省一下。”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高城和王晓丽身上，大家心知肚明。阿娇在前排，故意大声说：“这什么意思，不是明摆着让人下不去台吗？”金老师说：“有些同学有意见可以提出来，不要在下面说。”又看着阿娇问：“徐阿娇，你有意见可以站起来说。”高城不想在让人卷进去，赶忙说：“老师，我知道了，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金老师点了点头，阿娇也不在说话了。

　　当思维混乱时，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双脚。放学的铃声好象灵丹妙药，把这死气沉沉的学校重新激活。高城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天地，穿行在这寒冷的城市。此时的街灯带不来丝毫的温暖，也许以前的都是错觉吧。这些街灯有些亮着，有些则被人故意砸碎，可它们都始终矗立在那里等待：亮着的等待熄灭；被砸碎的等待重新放射光芒，好象生活就是这样不断等待的过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城市的最边缘，双脚被牢牢吸附在地面再也挪不动了。高城抬头才猛然发现，自己面前就横着一座雪山。山上的积雪和裸露的岩石交错参杂，好象斑马的纹理，壮美又荒凉，中国南方的山川全没有这样的凄凉，只有北方地广人稀，山才会如此突兀，如此摄人心魄。置身其中仿佛与世隔绝，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仿佛自己的生死与繁华的世界毫不相关。面前横着一条铁路又让他觉得熟悉，想到了奶奶家就住在铁路旁。那时候他总跑到枕木上坐着静观着那青山，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他也时常希望飞驰而过的火车能把他带走，后来他真的走了，时常要随高志坚展转于不同的城市，又开始厌倦不停的迁徙，似乎生活总是不能让他满足。

　　高城坐在枕木上，突然听见脚步声。回头发现是徐春伟。高城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只是没想到是徐春伟，心悸：“难道是上次还怀恨在心，找我报仇。徐春伟是篮球队的主力后卫，恐怕自己两个也不是他对手，”但还保持着男人的气节尊严，像旗杆般站的直直的。徐春伟冷笑着说：“你还挺逗的啊，一个人跑这么远。”高城笑得更冷说：“你也挺逗的啊，一个人跟了我这么远。”徐春伟笑容全无道：“谁跟你了，我是在跟……”说完，朝旁边的胡同里喊：“阿娇，你别藏了，我看见你了。”高城惊讶的看见阿娇攥着拳头走来，走到徐春伟面前在她胸前狠狠锤了一拳，说：“谁让你跟着我了。”

　　徐春伟又对高城说：“看见了吧。高城，你真他妈是混蛋。”

　　阿娇歇斯底里的喊：“徐春伟，你他妈给我闭嘴。”

　　徐春伟继续说：“你以为你天天很酷是吗？告诉你，学校的好几个‘混子’都看你不顺眼了，要是阿娇你早他妈挨揍了。”

　　“别说了！”阿娇冲着徐春伟喊。

　　“你以为你上次和罗秀英吵架很帅是不是，你以为有李光明给你撑腰很牛B是不是，？告诉你，罗秀英他老公是省教育厅的，要不是阿娇拖人给你疏通关系，你早被开除了。”

　　徐春伟终于没在说下去，因为阿娇一个巴掌摔在他脸上。高城体会到从来没有的侮辱，以前的所有侮辱，即使和王晓丽在一起被李翠嘲笑也没有这般无地自容。被别人看不起倒还能忍受，让他疯狂的连自己都开始看不起自己了。他想走，离开阿娇，可是那样更证明自己是胆小鬼：自己从来就只会逃避。徐春伟咬着牙走了，高城和阿娇四目相对。高城问：“你为什么跟着我？”阿娇说：“我看你今天不对劲，怕你出来再出事……”“那是我的事，我他妈愿意，你管得着吗？”高城第一次向阿娇粗暴的喊，以前虽然也向她喊叫，可这一次却分明嗅到火药味。可能这个世界上，有些关心注定是无福消受的。

　　高城回到家蒙头大睡，隐约记得和阿娇在铁路走了一夜，可是他再也不能敞开心扉，在也不能任凭阿娇拉着他胳膊和他打闹撒娇。他梦见一列火车飞驰而过，而且居然是在中国几乎绝迹的蒸汽火车。它冒着滚滚浓烟，夹杂着雪片呼啸而来又呼啸开向远方。不知道这旅程过后是不是就寿终正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