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终于也没有按高志坚的意思收拾收拾自己，他想一定看上去很脏，但所有的无非是例行公事而已，要是过去高城说不定都会带着仇恨去，可一个落魄到极点的人是没有闲暇考虑仇恨的。

　　在一个考究的大酒楼里，一个一脸沧桑的老人已经坐在包房里等待了。高城走进去，他的脑子已经有些转动了，先前已经在预料此时，果然，无非就是些寒暄和忏悔的话。老人像所有絮叨的老人，讲述着过去，讲他当时对不起高城的奶奶，这几年事业不错可一直找不到他们，直到在给自己挑墓地，在他挑选的墓地旁边竟然就是自己的老伴，命运如此作弄人。他在火葬厂查到了高志坚的地址，费尽周折。其实外人看来自己多风光，其实不过是空架子。给你留了份遗嘱，虽然不多，也是一点心意，也算一点补偿吧。

　　“我们不需要。”高城平静的说，又想他一个将死的人没必要再计较，又努力笑笑说：“我们家过的挺好的。”

　　突然高城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阵熟悉的气息先是走廊然后涌进屋子，在高城的背后把他包围。

　　“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个是我孙女，是我后来又有的儿子生的。只可惜她爸妈出车祸都不在了，以后你们就是兄妹了，来……”

　　高城感觉到无比的恐怖，他分明看见阿娇的背影，没等看清阿娇的正脸她就转身冲了出去，他知道她这么做是对的，对于一个将入土的老人，隐瞒吧，高城知道坚持不了多久，用最后的人气支撑着平静说：我都……都知道了。我得先走了。

　　“这个阿娇，怎么来了又走了。”老人说。

　　“那我走了。”

　　老人有些不悦，但还是说：“你……你能叫我一声爷爷吗？”

　　“爷……爷爷”高城知道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了，他就要疯了，他只想转身冲出去，逃离那屋子像逃离兽笼逃离地狱。高城走出来突然大笑，笑的止不住，然后疯了似的揪自己的头发扭打自己。被哪个不认识的妇女拦住，“可你知道我是怎样的禽兽吗？”高城想。世界在他丢了林阳后又一次变静了，耳边萦绕着徐说的最后两个字：死了。他横穿马路，闭着眼睛穿过去，听见几声急刹车声，然后是几个蛮横的声音：找死啊，不想活了？！身上挨了几拳。然后又是一条马路，又是几声急刹车。他一路走过来，一路挨过来，人只拿他当疯子，打两拳就轻蔑的推一边了，可他宁愿自己被打死。

　　当李双萍打开门却看见遍体鳞伤的高城，一把抱住他说：咋了孩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妈说，为什么啊，呜呜。

　　高城栽在床上，他看见母亲说什么父亲又说什么，只是看见却听不见了。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自己飘到了半空看着自己，看着母亲和父亲在和自己说什么。

　　阳光洒在屋子里的光影在变换；

　　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响着；

　　天花板依旧雪白看不出变什么化。

　　高城的眼神直勾勾的，很久，外面乌云密布了，再没阳光了。高志坚实在呆不下去出去转转了，李双萍则守在高城旁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显然长久的刺激也让李双萍有点神志不清。

　　阳光洒在屋子里的光影在变换；

　　墙上的挂钟依旧滴答滴答的响着；

　　天花板依旧雪白的看不出一点变化。

　　许久，高城听见母亲在一旁絮叨，像无数衰老了的母亲那样：“妈当年啊，就总想出去过，小的时候总想离家出走，就带着我家那老母鸡出去过。因为家里孩子多，我就总觉着你姥姥偏向，不喜欢我。有一次我和你大姨妈抢东西，你姥姥就罚我俩，各罚打十下屁股。我就总觉着打你大姨妈的要比打我的轻。我就越想越气，我就出走了，顺着河坝走啊走啊，后来天黑了怕了就又回来了。你老爷啊给了我个大嘴巴，说：你跑哪去了，你妈找你去了。我就在园子里等，等啊等啊，看见你姥姥骑个破自己车就回来了，完了就抱着我哭，说：你可不能跑啊，你跑了妈怎么办啊……这儿啊就是妈的心头肉……”

　　高城再也忍不住了，他哭了，在李双萍的怀里哭了，嘴里不停叫着：妈！

　　“妈~~”

　　“哎！”

　　“妈~~”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