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棚的吊灯好像钟摆左右晃动，时刻提醒人们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有人计算过：人的一生总共…秒，每过一秒表明我们又向死亡迈进了一步。也就是说：人，从出生开始，就启动了奔向死亡的倒计时。

　　吊灯依旧摆动着，在卧于病床的老人头顶摆动着，恪尽职守的替她作着倒计时，只是它的工作看来不久就要结束了。好在老人看不见吊灯，那双过于疲惫的眼睛已经被病魔折磨的无力睁开面对这纷乱的世界。她靠着快要透支的力气不停说着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孙儿…高城…我的孙儿…”每天中午，高城都会来看她，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一天中会有一双强有力又尚显稚嫩的手握住她的手。虽然看不见白天黑夜看不见时钟，但她体内却分明有一个时钟在滴答作响。

　　“孙儿，我的孙子……”

　　“妈，高城一会就来。”李双萍看上去瘦了一圈。门开了，高城风尘仆仆走进来，一阵风似的走到病床前，握住奶奶干瘦的手。老人的脸舒展开了，脸上的肌肉放松了，像个孩子一样沉静甚至似乎还略带笑意，终于沉沉的睡去。高城每天中午赶过来，坐不一会又要急忙赶回去上课，但毕竟有他在，奶奶能甜美的睡着。

　　吊灯依旧摆动着，高城小心放开手走出病房，李双萍依旧出去送他。走到门外李双萍说：“医生刚说你奶奶时间不多了，最多也就三个月。”

　　高城强忍住泪水，他害怕他哭了母亲也会哭起来，就只是平静的说了声：“哦，我知道。”

　　奶奶的病危给高城原本已经嗅到阳光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就好像最近的天空突然间变的乌云密布灰。天空中云层越积越厚，看来是在酝酿着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高城一个人站在走廊，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发现是王晓丽。他淡淡说：“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不能找你了。”王晓丽笑道，“看你这两天挺忧郁，莫非还对张文静念念不忘？”

　　“胡说什么！”高城略微愠怒，马上又觉得有些粗暴就敷衍说：只是因为阴天的关系，所以影响了心情。他索性又问到张文静的情况，王晓丽只说了句：“这年头，谁离了谁活不了。”王晓丽又说她没吃晚饭要高城请客，高城想毕竟麻烦人家送信就答应了。

　　高城不知道王晓丽为什么对包子情有独钟。依旧是上次那家包子店，依旧面对面坐着，可此时高城消沉的像个瘟鸡，已经无心考虑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是静静坐着。王晓丽稚气的脸上永远是一副成熟做作的表情，微笑着问：“一个人很舒服是吧？”

　　高城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说：“是很舒服，但是也有些难过。特别是想到她悲惨的家庭，就为她难过，因为我本来可以给她些温暖，她太可怜了。”高城本来最近就忧郁，说到这更是难以掩饰悲伤，“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自私？”

　　“开什么玩笑，你真有点太多愁善感了，都不像男生了。”

　　“可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王晓丽脸上警惕起来，沉默片刻说：“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遭遇……”之后王晓丽说到自己的身世让高城大吃一惊。她讲：她妈妈是未婚先育，她一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后来父母又都有了新家庭有了新小孩，现在她和母亲还有后爸一起过。高城惊奇这个世界怎么一下子冒出那么破裂的家庭。而更让他惊奇的是王晓丽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高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生？

　　“你真可怜！”高城竟然丝毫不觉得她可怜，可还是本能的安慰她。

　　想不到王晓丽却严肃的说：“我不觉得可怜。可怜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做命运的主人。人只有靠自己……”正说着，两屉包子端了上来，还好蒸汽隔断了两人的视线，高城真的有些厌恶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会王晓丽又问他家电话号码，高城突然想到前天姨夫奖励他的手机，就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码。王晓丽要来手机拿在手里突然笑着说：“我的妈呀，可够大的，拿到旁边工地可以当砖头了。在哪把这古董挖出来的？”

　　“那可是九十年代的尖端产品。”

　　“妈呀，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

　　高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姨夫以前用过的，反正有个用的就行。”

　　蒸笼里的包子在一个个减少，两人间的蒸汽在一点点消退。高城只顾着吃没注意，抬起头突然发现王晓丽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用最贴切的比喻，就好像古玩店老板在打量着一件精美的瓷器。

　　“你看着我干什么？”高城问，王晓丽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继续，很难想象这个年龄的女生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看着对面还不算熟悉的男生而没有一丝羞怯，这不是勾引是什么。高城抗议无效，王晓丽反而变本加厉，眼神更加的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