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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

  何丘晚上回到出租屋,感到一身轻松。开会时听到刀来美的举荐,他的心下就是一惊,好在后来定了孙线长——他初来厂时的上司接下制造课长的职务,他不用面对众人暧昧的目光。

  刀来美回来了,俩人看着,都笑起来。

  何丘问:“你笑什么?”

  刀来美:“你笑什么?”

  何丘:“我笑,你心术不正,让我替你担这份担子!”

  刀来美:“我笑,你不担也好,孙线长怕干不久,一个人的天份决定了他能走多远!”

  何丘说:“难说!”

  刀来美:“你看张总那个样子,象是很怕你抢了制造课长位置似的!”

  何丘:“正好我也不想干,有人替你,担子就轻了,以后有时间玩玩不好吗?”

  刀来美:“也是,何必那么累呢,多一份工作就多一份责任啊!我代制造课以来,压力陡增,天天着急上火,也没有性欲了!”

  何丘笑道:“不是吧?”

  刀来美:“去去!”

  何丘抱住女人说:“睡吧,我来验证一下!”

  俩人都有些兴奋,翻来覆去。

  门上的钥匙一转,俩人几乎同时醒过来。何丘跳下床抵住门,示意刀来美躲避一下。

  “谁呀?”何丘问。

  “干啥,让我进去!”是老婆的声音。

  何丘的头一下子大了。

  老婆进来,见刀来美正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何丘搭讪着说:“你怎么来了,没打个电话,让我接你呢?”

  老婆一脸怒气:“打电话能看到一出好戏呀!哼,何丘,才三个月你就变心了!”

  何丘一脸尴尬,帮老婆把大包小包拎进门。

  刀来美站起来,老婆怒道:“你为啥在这,出去!”

  刀来美用手理理头发,:“出去,你是谁?”

  “我是谁,笑话,我是何丘的老婆!”

  刀来美:“噢,是真的吗,何丘,我怎么没听说?”

  何丘满脸通红,低下头不语。

  刀来美慢慢收拾自己的物件,走了出去,门“哐”地一声带上。何丘打了个激灵。

  老婆坐在床上嘤嘤哭起来。

  何丘回想初来深圳的时候,想起老婆对他的种种好处。艰难的日子以沫相濡,到日子过得好了一点,又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心充满懊恼,表现在脸上,竟是一副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女人哭够了,去卫生间冲冲凉,扑上来就抱住何丘。

  俩人咬牙切齿地做爱……

  早上醒来,见老婆坐在床边,一脸泪痕。何丘翻身下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就想溜走。老婆说:“站住!”

  何丘停下,眼看着脚尖。

  “听了姐妹们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我亲眼看到了,你这个混帐王八蛋!”

  “对不起,老婆,你走后我没有管好自己。”何丘哭丧着脸说道。

  “从今以后,你与那个傣族女人断了,我保证万事皆休,你若再胡来,别怪我不客气!”

  “不会了,不会了!”何丘连连回答。

  俩人手挽手出去吃了早餐,何丘来到工厂。

  天窗

  何丘来到厂门口,见刀来美阴沉着脸等着他。头一低往前走,假装没看见,却感到身后的目光,恰如一阵箭雨射过来,他被箭雨穿成了刺猬。

  打过卡,来到人事课,在电脑旁坐定,何丘让下属关上门,自己开始浏览网上新闻,借以安定神思。

  刀来美闯了进来,“啪”地关上电脑。课里的两个女孩吃了一惊,都停下手中的事看着他们。

  何丘忙说:“出去吧。”说完迳自起身,走出人事课办公室。

  刀来美双目如刀,剜着前面的背影。何丘不知何处藏身,就下意识地顺着楼梯向上爬。

  俩人登上顶楼,气喘吁吁。工业区的建筑群葡伏在他们的脚下,一条羊涌河曲曲折折地流在楼宇的森林中。楼顶是水塔,旁边有一处配电房,配电房上是玻璃的穹顶,俩人走进去抬头望着天窗。

  刀来美走过来默默地抱住何丘,何丘也情不自禁搂住对方,两人都流了泪,一脸的迷茫。

  何丘在一张破旧的连椅上坐下,吹了吹积尘,拍一拍示意刀来美坐下。顺手拿张弃置的旧报纸翻看。刀来美坐下来盯着何丘,何丘却似泥菩萨入定,不动声色。

  刀来美哽咽着说:“阿丘,全厂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我怎么办?这样的丢人现眼!”

  何丘仍不着声,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刀来美劈手夺下报纸,在脚下连踩几脚。何丘苦笑着,一脸无奈的样子。

  刀来美:“我想过了,不如我们一齐走!”

  何丘慌忙问:“去哪里?”

  “离开深圳,东莞、中山、珠海、广州都可以去!”

  何丘叹口气说:“阿美,我想过了,我配不上你,我们分手吧!”

  刀来美立即说:“不行,我绝不会放弃的!”

  何丘说:“我不值得你爱,你会后悔的!”

  刀来美:“不。”

  何丘:“怎么办?”

  刀来美:“那是你的事!”

  何丘长叹一声,说:“看看吧,我也只能赌一把。近来老婆要回去,家里有事。一动不如一静,等她一走,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刀来美:“我一天也等不得,倘若她不走,拖一年半载,我们怎么办?”

  何丘肯定地说:“不会的!”

  刀来美:“好吧,我等你,混蛋!”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是深秋,老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天天与何丘歪缠不休。何丘只好日日敷衍,俩人日日亲近,却是越走越远了。刻骨的厌恶从何丘的心底涌出。虽然他时常提醒自己,不管从良心还是道义上,老婆才是他唯一正确的选择。

  刀来美在厂里见到何丘时,眼神里全是问询、期待与怨尤。何丘不敢看她的眼,一碰面就低下头躲到一边。

  张总最近来人事课少了,两个女孩竟是一脸失望的样子。一天何丘开完会回到人事课,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在说着什么,“刀来美”三个字真真切切入耳,却有点怪怪的。他便停下脚步倾听。

  人事课里一片劈呖叭啦的打字声,伴着两个女孩的议论。

  “刀来美又与张生好上了,这个骚女人,不是与何课拍拖了吗,一边又与张总勾勾搭搭!”

  “你怎么知道?”

  “我男朋友就住在张生他们台干宿舍旁边,见刀来美每天挽着张总进进出出的!”一个女孩说。

  “那何课长怎么办呢?真可怜,天天没精打采的!”

  “何课老婆来了,俩人闹离婚,老婆不同意,天天送他到厂门口,下班时又接他回去,刀来美事先也不问问何课有没有结婚,真好笑!”

  何丘不由得怒从中来。推门进去,两个女孩伸伸舌头,急忙低头敲着电脑键盘。

  何丘的心一下子充满嫉妒。在人事课闷坐一会,便去品管课找刀来美。

  刀来美笑着站起身来迎接。何丘觉得这张脸十分丑陋,以前眼中性感十足的胸脯也变得十分邪恶。

  何丘不声不响地在沙发上坐下,刀来美朝室内的女孩使个眼色,女孩走开。

  “怎么不高兴啊?”刀来美问。

  “你不是说张总讨厌吗,为什么天天去?”

  刀来美沉下脸,冷笑着说:“没人要我,谁稀罕谁就拿去!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以为你是谁?”

  何丘的心一阵疼痛,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说:

  “阿美,别跟我赌气了,都是我不好,我……”

  刀来美也哭了起来。说:“阿丘,都是我不对,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

  何丘站起身来走过去,俩人抱在一起,含泪亲吻。

  刀来美:“我爱你,阿丘。我需要你,与他在一起,一闭眼全是你的影子,我厌恶他,也厌恶自己,我该怎么办呢?”说着浑身颤抖起来。

  何丘:“我爱你,阿美,离开了才发现我爱的是你,我总算明白了。与她在一起,一闭眼全是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

  俩人倒在沙发上。女人紧紧抱住何丘。何丘急切地锁上门。女人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却推开何丘说:“这里不行!”

  何丘说:“去天窗上吧。”

  俩人坐起身来,相互望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女人一脸娇羞说:“你先去,我安排一下就上来。”

  陈旧的躺椅上坐着两个人,相互凝视着亲吻着,何丘用旧报纸铺在椅子上,俩人相拥着急切地做爱。椅子吱吱嘎嘎地响,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

  做了再做,再做,女人的要求无休无止。

  破裂

  自从在厂里找到“天窗”这片乐土,何丘与老婆的婚烟生活再没有性的内容了。老婆在睡觉时掐着他,一遍遍咒骂他的无能。

  一日夜间,老婆正抚弄挑逗,何丘醒过来一脚把老婆揣下床去:“天天这样,你烦不烦!”

  老婆哭了起来,说:“窝囊废!什么东西,外面有女人了,是吧?心野了是吧,我偏不离婚,看你怎么办!耗死你,拖死你,气死你,我死也不让你好过,不让那烂货好过!”

  第二天回到厂里,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手机响了,是刀来美的,约他上去。

  何丘来到“天窗”,见刀来美正急切地等着他。俩人抱在一起,任凭百般挑逗,何丘已力不从心了。

  刀来美说:“怎么,又与老婆做了?”

  何丘叹口气说:“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这样厂里已有议论,每天张总见了我都是一脸的阴沉。”

  刀来美:“别提他,烦着呢!”

  变电房突然有了用途。张总安排顶楼的杂物统统往变电房里堆,说是为了预防淋雨。其实深圳几年来连续天旱,所有的地方都叫渴,哪里有多少雨呢?

  下面车间的杂物也涌上来,物料员不停地把废弃物料运到这里。“乐土”成了垃圾堆,俩人都不再往上跑了。

  品管课的课长办成了俩人新的幽会处。何丘偷空前来,事先拨个内线电话,来时办公室就只有刀课长一人了,俩人站着做爱,提心吊胆,匆匆忙忙,却也有无限温存刺激。

  何丘的夫妻生活已走上尽头,老婆一遍遍劝他回心转意,甚至闹到厂里,找林董诉苦。陈秘书接待后深表同情,但表示无能为力。林董后来知道了这件事,吩咐陈秘书注意两位课长的行踪,随时告知。

  何丘是在老婆去厂里找林董后才知道消息,不禁怒从中来,回家后迎门先踹老婆一脚,骂她败坏自己名声。

  老婆哭道:“都怨你,你逼我做的!”

  何丘一阵心疼,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叹道:“别这样了。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是何苦呢?不如离了,你趁年轻还可以嫁个好人家。结婚以来你不是一直后悔嫁错人了吗?现在你自由了,我给你自由!孩子我来抚养,家中的事我全部承担下来,你可以不带任何负担去重新生活。不好吗?这样耗下去,你不烦吗?”

  老婆说:“看你那熊样,我不嫁给你你到现在还打光棍!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我看你看到骨子里。当初多少人追我,我瞎了眼,偏偏嫁给你这个又穷又坏的混小子,离就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也不想别的了,离婚可以,你以后每月给我二千块钱,我回家带着小孩过日子。”

  何丘松了口气说:“可以,每月二千,准时寄到,只是你要承诺,从此后不再来这里找我!”

  老婆咬牙切齿地说:“从今后你死也好,活也好,与我不再有任何关系。话说到头里,每月的二千元准时寄到我的卡上,迟了我就过来要,我不会让你过得那么顺心的!家里欠的外债我一分钱也不会还的!”

  何丘:“我说过了,家中的事我全部承担下来。”

  老婆:“还有,你要给我二万元补偿,一分钱也不能少!”

  何丘象被蝎子蜇了似地叫道:“我哪里有,你不是说每月二千吗?怎么又变卦了?”

  老婆说:“你看着办吧,没有二万,想离婚门都没有!”

  何丘一咬牙说:“好,二万就二万!”

  老婆又说:“结婚时你穷得叮当响,我等于是两手空空嫁到你们家,现在离了,你要补偿我的嫁妆!”

  何丘诧异说:“两万块钱给你,想买什么不都有了吗?”

  老婆:“那是不一样的。我要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你欠过我的一定要还!”

  何丘点点头:“好,好,没有别的了吧?”

  老婆:“想起来我再要!”

  何丘不禁恼火起来。

  离异

  何丘愁眉苦脸,上班时长吁短叹。

  刀来美的电话打来。何丘向两个女孩安排一下,就去了品管课。

  进门坐下来叹口气。刀来美问:“怎么啦?”

  何丘说:“老婆同意离了。”

  刀来美扑上来抱住何丘狂吻一通。

  何丘说:“她每月要二千块钱,带着小孩过日子。”

  刀来美:“给她!”

  “她要二万元补偿。”

  刀来美:“给她!”

  “她还要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刀来美:“给她,给她,都给她!”

  何丘哭丧着脸说:“我哪有钱?”

  刀来美:“我给,你不用担心!”

  何 丘的心放了下来,不过还是有点疑惑,便说:“这么多,你有吗?”

  刀来美问:“你手头有多少?”

  何丘:“几百块钱,只够买一只耳环的。”

  刀来美笑道:“你这个穷鬼!明天来我这里取吧。”

  何丘叹口气:“不行的话就再拖一拖?”

  刀来美果决地说:“给她,让她走!”

  当夜无话,八年的夫妻生活走到尽头,俩人背靠背长吁短叹了一夜。

  何丘黑着眼圈来到品管课,刀来美塞给他一个信封说:

  “这是两万元,我这几年的全部积蓄给你!”说完从自己的手上取下金戒指,摘下 耳环与项链给何丘说:“都拿去吧!”

  何丘哭了,此刻他感到了这个女人的伟大,心下暗暗发誓:从此无论何种际遇,绝对做到不弃不离。

  刀来美掏出纸巾替何丘擦去眼泪,何丘抱过来,两人吻到一起。

  有人敲门,刀来美慌忙丢开何丘,示意何丘在沙发上坐下。

  是陈秘书过来了,见到两人平静地说:

  “林董有请。”

  何 丘朝陈秘书点点头走出去。陈秘书说:“何课,你也过去!”

  何丘的心不由一沉。

  俩人忐忑不安地来到林董办公室。林董正在看文件,头也不抬地说:

  “二位请坐。”

  二人坐下。

  林董说:“知道为什么请你们来吗?”

  俩人相互望了一眼,何丘说:“我老婆上次过来打扰,真是抱歉!”

  林董说:“何课,你是个人才,刀课当初举荐你,现在看来虽有私心,但并不错。人事课的工作更进一步。你有才干,从你的工作成绩可以看得出来,希望你谨慎处理家务事,别让个人感情影响工作!”

  何丘感动地说:“林董放心吧,我一定尽力!”

  林董说:“你先去吧。”

  何丘看了看刀来美,有些迟疑地走开。

  林董盯着刀来美看了一会,说:

  “小刀,你是建厂的元老了,这些年也为厂里干了不少工作,我很清楚。”

  刀来美微笑说:“谢谢。”

  林董叹息一声说:“小刀,为什么看上他呢?当然个人感情的事我无权过问,但作为你的兄长,我劝你早早离开他,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刀来美急急地说:“你不了解他,他是个深沉有内涵的男人。而且我爱何丘,已经离不开他了!”

  林董:“别忘了,他有老婆!”

  刀来美:“已经解决了,给她钱,她就会走人了。”

  林董:“好自为之,祝你幸运!去吧。”